“真的?”
“你不信我?我是真的有數嘛!我就想,如果真害她不小心被打死了,我大不了把她的神主牌位娶進門,讓她死后有個歸所,雖然我覺得那個姑娘是個瘋子,少惹為妙,但是無論如何,神主牌總歸是一塊不能開口的木頭,我想娘是不會反對的。”
元潤玉在聽完之后,倒抽了一口冷息,“鴻兒!你這話一定是誆我的,是不是?!”
“是也不是,玉兒,你自個兒猜吧!”先是點頭,然后搖頭,問驚鴻看著她一臉詫異震驚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邁開長腿,率先大步離去。
“鴻兒!”元潤玉追在他的身后,就算心里知道他說那些話,不無故意逗她的成分,聽了還是覺得驚心動魄。
從小她就被這位少爺弟弟玩弄于股掌之間,偶爾,他有些舉動會讓她覺得有些傻氣,但大多數時候,她會覺得知子莫若母,夫人當年對她說的話,如今想來字句貼切,問驚鴻不傻不笨,甚至于只是一個表面紈褲,實則教人摸不清楚深淺的人,所以她才總會覺得要是他有一點傻,其實是被她教壞了。
但夫人總是安慰她,說她沒將問驚鴻給教傻,而是教會了他,在做事之前,想想自己該放在心上的人,心里多存幾分忌憚,行事才不會太絕太狠。
不由得,元潤玉想到了那一天夫人對她提過的事,不知道鴻兒是否也知情?如果夫人也向他提過,不知道他心里,是否與她一樣感受?!
第3章(2)
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
相傳,在三國時代,諸葛亮曾經在赤壁之戰,出使東吳之時,以這話形容如今的金陵城,從此,金陵便以“龍盤虎踞”而聞名于天下。
然而,在商人眼里,金陵出名的不在于它的地形與位置優越,而是其獨步天下的絲織產業,其中,緞子、羅紡、云絹、表綾等等的織品,不只是在中原有極大的名氣,更是夷幫商人搶著要交易的商品。
既然有人搶著要,當然就有人會搶著織造販賣,而無論是官營的織造局,或是民間經營的機戶繡坊,在日久的發展之下,慢慢的都聚集開設在城里的聚寶門附近,在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坊街,算起來就有二、三十家絲造繡坊,天天可聞機杼聲不斷。
只是,此刻在金陵享譽百年的老銹‘浣絲閣’里,卻是一片死寂,而這一片死寂的原因,正恰恰好是所謂的冤家路窄。
開春之后,天暖得十分迅速,三月天里,金陵城里已經到處春暖花開,滿城的桃花嬌嫩迎春,少而淡的柳絮紛飛,為這春日美景添了幾分詩意,不若京城里一逢春天,漫天的柳絮宛如雪花撲天蓋地,惹人心煩。
雖是百年老鋪,但是‘浣絲閣’的門面并不鋪張,只是兩扇實楠木鏤刻云紋大門,可以看得出來其古老的歷史,以及曾經雄厚的本錢,雖然如今一切已成往昔,但‘浣絲閣’的天孫蜀錦技藝依然獨步天下,至今仍是一絕。
在今天之前,桑梓以為‘浣絲閣’的絕技,是藏澈堅持要親自來到金陵操辦一切質當手續的原因,但是,在這絲莊門前見到女扮男裝的元潤玉時,忽然想到藏澈從來的個性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絕對是有仇必報。
“元小總管,別來無恙。”藏澈從頭到腳打量過穿著一身以牙白纏枝蓮紋絲絹為底,猩紅實織外袍為罩的元潤玉一遍,她原本就生得明眸皓齒,昔日女裝打扮只覺得模樣嬌麗,如今一襲男子裝扮,光亮青絲以玉勝高綰成束,竟然頗有幾分英氣颯爽。
“藏大總管,好說好說,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元潤玉沒想封在‘浣絲閣’這件事情上頭,‘京盛堂’那一邊竟然會是由藏澈出面,這幾年,藏澈雖然名為“雷鳴山莊”的大總管,但是商號里的重大事務,都是由他一手運籌帷幄,她不以為他會輕易地離開京城,但顯然的,是她料錯了!
不過,世間事,事事難料,就正如她此次也本來不該出現在金陵,卻一聽到問驚鴻因為‘浣絲閣’以及一些分號待辦的要緊事,需要出一趟遠門,最后會在金陵留一段時間,她便厚著臉皮去求夫人,表示想要一同跟隨。
好些年了……原是連想都不敢想,但是,自從去年心上動過一個念頭之后,她就想無論如何都要回到金陵一趟,哪怕什么結果都沒有,她也想回來看一看,就想或許……或許會有些什么線索也說不定。
而今兒個更是她自告奮勇,向問驚鴻表示要先到‘浣絲閣’看一看,雖然這些日子,都有金陵分號的人在留意動靜,確!┦⑻谩娜瞬粫缫徊秸嫉较葯C,但總歸她在商號里無事可做,所以就領著人過來一趟,沒想到就在門口與藏澈和桑梓的馬車碰個正著。
“小總管,要不要去請少爺過來……”
在元潤玉身后,跟隨著一名‘云揚號’金陵分號的副掌柜,一臉擔心地看著藏澈,對于這位‘京盛堂’的大總管,他自然也不陌生,雖然如今一見,一副細皮嫩肉,仿佛才過弱冠之年的書生模樣,實在看不出這些年來商場上傳說的精明干練。
“不必,吳老別慌,沒事的。”元潤玉知道藏澈的名聲讓老人家有些慌張,她連忙安撫,“今天我們不過是來看看絲莊的狀況,至于要質契券的事,還要我們兩家正式約個日子,藏大總管,你說是不?”
“這個道理自然!辈爻何⑿︻h首,表情十分親切,“元小總管,既然有幸與你們在門口碰頭,何不一起進門去,同時商榷一下‘浣絲閣’目前的狀況呢?誰也沒搶在前頭,很公平,是不?”
“這個道理也自然,藏大總管,您先請!痹獫櫽駥λ隽艘粋揖讓的動作,退了兩步,為他讓出進門的路。
“凡事總有先來后到,元小總管先下的馬車,自然是你們先進門!辈爻阂沧龀鐾瑯拥膭幼,俊顏上依然是笑容滿滿。
“您先請。”
“藏某擔待不起這個您字,元小總管,請。”藏澈唇畔的笑痕更深了幾許,輕聲道:“元小總管不想與藏某在這里互讓到天邊擦黑吧!”
吳副掌柜看著客氣無比的兩個人,一臉茫然不知所措,倒是桑梓冷靜旁觀,最后是元潤玉覺得再跟藏澈客氣下去,這個人真的能夠與她在門口互相推讓到天黑,所以說了聲“藏大總管客氣了!”就領著吳副掌柜率先而入。
在元潤玉進去之后,藏澈也提步要進門,桑梓跟在他的身邊,伸手拉住他,壓低嗓音向他問道:“瑤官,你想干什么?”
藏澈笑聳了聳肩,覷了桑梓一眼,“既然有爭端,當然就要解決,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態度,不是嗎?”
說完,他拉開桑梓的手,轉身走進門里,臉上唇畔的笑容猶深,只是那抹笑意,未曾有過些許,染進他的眼眸里……
在三代之前,‘浣絲閣’何家是以云錦起家,其中,以一種金線織滿地,又被世人稱為“金寶地”的妝花錦聞名,一直以來,這種金錦都是朝廷征收的貢品,能有這等技術,讓‘浣絲閣’在達官貴人之間名氣不小。
后來,前兩代的當家娶了一位川地媳婦,那位媳婦兒家里幾代都是蜀錦的知名大家,她嫁到何家之后,便將一門好手藝教給了何家的織手,還憑著記憶繪了一本錦譜,惹得娘家人不滿意她一心向著婆家的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