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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情闕 四 櫻舞 作者:桃花農
    酒醒夜堂涼,雨過湘簾卷。時見流螢度短墻,乍近依然遠。

    欲睡更遲徊,徙倚欄干遍。不覺西樓闕月斜,寂寞桐陰轉。

    客人雖已走了,但云夜溪喝酒的興致似乎沒有受到影響,一杯杯自斟自飲,很是悠然。雖沒什么自己能效力的地方,莫言仍是留在屋里,是隨時等候使喚,也是一種陪伴。

    “對了,那家伙跟你說了什么?”

    心下疑惑以主人的高超武功,當時的對話應該逃不過他靈敏的耳朵,但莫言仍是老實說了:“他、他讓小的好好照顧您,小的答、答應了。”說罷便是一陣面熱潮紅。

    “真是個愛管閑事的家伙……”云夜溪自語,搖搖頭,臉上卻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

    看著他的笑容,莫言感到心頭一陣窒緊,不由的問了出口:“他和主人是、是什么關系?”待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脫口而出,再要捂嘴時已經晚了。

    “我跟他嗎?嗯……跟你我差不多啊,只不過是正好倒過來罷了。”看著莫言懊悔不已的表情,云夜溪的心情不知怎地十分好。

    “倒、倒過來?”

    “是啊,你救了我的命,而我則是曾經救過他的命。從那以后,他就喊著‘知恩圖報’總是來這兒纏來纏去的,很是礙眼!

    張圓了小口,莫言十足吃了一驚。他的主人,可以想象他殺人的樣子,可以想象他漠視的樣子,但要想象他救人的樣子?原來他也曾救過人嗎?而對象就是那個錦衣青年……這樣的認知一竄入他的腦中,竟令他的心口一縮,沒來由的疼痛。為什么救的人是他?是因為他是“特殊”的嗎?有著與眾不同的意義嗎?

    天!自己在想些什么!乍然醒悟,莫言被自己心中那尖銳的質詢嚇了一大跳,這樣子的自己,太奇怪了!

    “主人,你、你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他說的那個什么‘天下第一聰明人’……聽起來好像很、很厲害……”匆匆轉移話題,以掩飾自己的失常。

    “嗯,是啊。聽說那個人的確很厲害,不過,一切都只是聽說,他究竟有多少本事,誰又知道呢!泵髅饕炎⒁獾搅藙偛拍缘纳裆挟,但云夜溪還是隨著他說下去。

    “真的沒有人知道嗎?可是,那、那他為什么能被這么看重啊?”

    “你知道這位‘天下第一聰明人’有多大嗎?據說,他只有20歲,是東方世家現任當家的嫡孫!笨粗詧A睜的雙眼,云夜溪繼續說,“半歲能言,周歲背詩,十歲時便已通曉諸子百家,可以舌戰東方家的新一代才士。十二歲時破了離山老人遺留百年的珍瓏棋局,五年前血暗門滿門被滅,門主被生擒,未傷白道一人,就是有賴他的一時之計。這人雖連名字都沒有外人知曉,但其頭腦之靈,江湖遠播,人一提到他時就會稱‘天下第一聰明人’!

    “主人您……很看重他吧?”從沒聽過主人在提起誰時會說這么多的話呢。

    “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會怎樣對付我呢……”

    也許,知道的時刻就是自己束手就擒的一刻?但,那又有何妨呢,世間事,本來就變幻莫測,如同暗夜飛舞的櫻花,誰又會知道它飄往何處,落在何處,殞于何處呢。剎那芳華,便是無限。

    “不管他們怎么對付您,小的一定都、都會站在您這邊,保護您到底的!”漲紅著臉,莫言攥著拳說。

    “小言你……”微微訝異,云夜溪似聽到什么極有趣的話,

    笑意溢滿臉寵,“你為什么要如此維護我呢?我與你,無親無故,若是我死了,你就去尋下一個主人好了啊!

    聽到那一聲“小言”,莫言只覺呼吸也要停止了一般,無法形容的愉悅幾近于一種痛苦的感覺凝于心底,從未曾有過如此強烈情緒的他感到害怕,但仍答出自己的想法:“小的是個做奴才的,不懂什么大道理,小的只知道誰是對小的好的人。別人怎么看您,怎么對您,小的都不管,對于小的來說只有您是重要的。”

    “對你好嗎……”

    云夜溪看向莫言,含義深遠,悠悠難移,莫言對上那如煙如水,收斂了無數言語于其中的眸,感到一顆心砰砰然,跳得是那樣快,那樣厲害。

    櫻花的花期極為短暫,從開放到凋謝,一般不會超過半月,也正因如此,才愈顯得那瓣瓣飄零珍貴非常。

    正是傍晚時分,小屋內燭火初燃,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莫言按主人的話將案上熏香熄掉,走回書桌前等待吩咐。好奇地側頭微低身看向云夜溪專心致志描繪的畫圖,粗筆繪神,浮彩著色,幾道深線勾勒出形意,窗外舞櫻之景便躍然紙上。

    今日趁著紫櫻最盛之時,云夜溪突興起將其繪下的念頭,便吩咐莫言鋪紙研磨,一嘗丹青之趣。

    再次抬起頭看向那灑盡天上仙意,舞遍世間芳菲的櫻雨,云夜溪垂筆在畫卷上題下兩行字:櫻開櫻落,春風吹不盡嫵媚無數;情深情淺,韶光移得了相思幾何。

    寫罷,他搖了搖頭,太矯情了,不是自己慣常的性格,不過改也無益,便這樣放著罷了。小心起身,放畫紙于桌上等待墨跡晾干,卻看到身邊的人兒似乎看得癡了。

    “小言認得這些字?”看他平時的表現,應該是沒讀過書才對。

    “不、不認得,只看得出幾個字,”羞澀一笑,莫言指著畫中漫天飛雪說,“可是看主人畫的花兒,就會覺得好美好美,不知怎么的又有些讓人想哭,只有帶著很深很深的感情,才能畫出這么美的櫻花吧。”

    直樸的話語,卻是道出畫之真諦。

    “你說得……”

    未待說完,云夜溪便驚覺異處,雙手猛地推開莫言,大喝一聲:“小心!”自己身形也矢般移后,十數枝牛毛飛針飛過二人剛才所站之處。

    迅即飄出窗口,前院之內,果見一黑衣身影,立在那最高大的櫻樹下,回首注視著他,手中長劍寒寒生光。

    “何人?”黑衣人蒙著面,云夜溪無法判斷其身份,即使他沒有蒙面,大約依自己的個性,也不一定會記得他人的長相吧?

    “云夜溪,你殺我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霍奇定要手刃你這狂魔,以慰父母在天之靈!”狠狠說罷,那人一抖劍,閃電般欺了過來。

    “鏘鋃”一聲,黑衣人貫注全力的一劍被云夜溪輕松擋下,略一使力,便將劍上勁道送了回去,逼得那霍奇不得不跳開一步,低吼一聲,再次發動攻勢。

    短短時間,兩人已數十招交過,以云夜溪的劍術,霍奇實在半處好也討不到,幾次手中劍險些被打飛,而他也清楚,這還不是云夜溪真正發揮了實力,他只是在逗弄自己而已,不由得怒氣更熾。

    與這樣子的年輕一代比劍,實在無甚挑戰可言,云夜溪已感到耐性漸失,打算速速了結此事,招數越發狠厲起來。

    “住手!否則我要了他的命!”突然,身后傳來人聲。

    云夜溪挑開霍奇的劍,緩緩回頭,不出所料,透過窗子,屋內,另一名黑衣人正將劍架在了莫言的脖子上。

    “不想他死的話,就快把劍拋到地上!”

    云夜溪回頭看向那個叫霍奇的人,他已是一臉得色,但眼神仍戒備地看向自己,看來是生怕自己并不看重被挾持的小小仆從。

    “主……主人,您不要管小的……小的,小的就算死了……也沒關系……”一句話,莫言已滿是哭腔,眼角上也早已掛上了晶瑩淚水,可是雖怕得無以復加,仍不愿看到云夜溪因為自己而束手就擒。

    心中默嘆一口氣,人,果然是無牽無掛的比較好啊,云夜溪自嘲地一撇頭。

    抬起眼,手中劍,緩緩懸于身側土上,不理會莫言的驚聲勸叫,手指慢慢一根根抬起。四個人中,三個人都在注意著他的手,唯獨他自己,只將視線落在莫言脖頸間的劍刃上。

    倏地,一道寒光飛過,沒人能看清云夜溪究竟使用了怎樣的手法,寶劍橫飛而出,射向黑衣人,剛好在飛至他身前時,劍尖沖前,銳利劃過他半邊脖頸,最后斜斜插入土中。

    霍奇微愣,但立刻持劍向手上仍空無兵器的云夜溪襲來,此等良機,錯過便再難尋得。

    云夜溪未曾驚慌,人竟也向霍奇沖去。交錯間,鋒芒盡收。

    空手入白刃。需要極高眼力和極大勇氣才能使用的一招,稍一不慎,便是自己手上經脈立斷,性命不保。

    此時,云夜溪手上已握著霍奇方才仍持的寶劍。劍尖隔著數十米直指霍奇,雙方的形勢早已逆轉。

    任誰都知道,此刻留下來硬拼只會速速葬送自己性命,霍奇一失劍,立刻抽身飛退,不管云夜溪采取了何種行動,他一徑向濃林深處逃去,再不走,那被抹脖子的人便會是自己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又添一筆血債。

    而云夜溪,卻沒有追。看著霍奇的背影,他的身形絲毫沒有追趕的意向。

    輕盈盈飄入屋內,先看向那被嚇得冷汗漣漣的人兒,一把輕輕攬住,低聲安撫:“小言,不用怕了,人已都死了,沒事了,有我在這兒保護你,我會一直保護著你的!币皇职聪蚰羌毷莶遍g,果摸到一道淺痕,想必已滲血了吧,心思轉間,已低下頭,吻向那傷痕之處。

    酥酥麻麻,又有些癢痛,刺刺的,莫言終于感覺到了那溫熱濕意,臉紅燥熱,又一下子想到剛才那情景,不由得抱住項間的人,大哭了起來。

    以為他仍是被嚇的,云夜溪緩緩撫著他背脊,讓他放松情緒。

    “你、你,不能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了……不能……嚇死我了……”抽噎著擠出話來,莫言淚痕斑駁地望入他眼中,執意要得到保證。

    “好……我答應你……”抱緊了他,嘴唇貼上他微冷的額頭,話語輕輕說出。

    擁抱,就這樣子,持續著,沒有人抽離。

    桌案上,舞櫻圖中落櫻繽紛里,卻摻進了數滴紅跡,染了櫻林,染了櫻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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