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下來,他的體力一點一點的透支,僅靠意志力支撐著他。而那些強大的意志力,皆來自于所有關于她的記憶。
她知道萬濟堂已經恢復名聲了嗎?她知道他在這兒等她嗎?她……會跟他回去吧?會的,他相信一定會的。
突然,他聽見馬蹄聲由遠而近,轉頭去看,馬車已在不遠處停下,馬車上依序下來兩女一男。
雨水及疲憊讓他的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來者是誰,待他們走近,他才發現竟是聶平莘、丫鬟春心,以及管事費叔。
聶平莘撐著傘朝他走來,為他遮擋雨勢。
“你怎么……”
“大哥,我不放心,所以……”她話未說完已經淚流滿面,哽咽難言。
一旁的春心跟費叔也因不舍而紅了眼眶,“少爺,您……”
他笑嘆一記,輕拍聶平莘的臉頰,“大哥沒事!
“大哥,你一直在這兒等嗎?”看聶平遠臉色蒼白,神情疲憊憔悴,她實在不忍。
“我無論如何都要把希恩帶回天祈城!彼f。
“大哥,若是司馬毅不肯把嫂嫂放了,又或是嫂嫂不跟你回去呢?”聶平莘神情憂慮地道:“這些,你想過嗎?”
“我不想!甭櫰竭h平靜地道:“我只知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帶她回去。”
看著他堅定無比的眼神,聶平莘了然于心,她點點頭,“好,那我陪你,我們一起把嫂嫂帶回家!
就這樣,兄妹兩人共撐一把傘,在雨中等待著。
穆希恩一路往王府大門跑,就差十步,獲知她已知道聶平遠之事的司馬毅及時趕到,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氣怒的瞪著他,“讓開!”
“你不能出去!彼抉R毅臉一沉,“你見他做什么?你能跟著他回去嗎?”
“我沒忘了我們的約定!彼f。
“那就好。”司馬毅懊惱地說:“你可知道現在茶樓酒肆里都在談你們的事,昨兒母妃也找我進宮去問了,這事要是傳到圣上耳里,你以為是鬧著玩的嗎?”
聞言,她心頭一驚。司馬毅是圣上的弟弟,是皇親國戚,事情鬧大了,對聶家及聶平遠絕對只有傷害。
“穆希恩,你回不了天祈城也回不了聶家,就算我放你走,你以為你還可以回去嗎?”司馬毅神情嚴肅地道:“你當初休了他,跟了我,全城皆知,雖說你我關系清白,可外面的人怎么看?他帶你回家,別人又會怎么笑話他?”
穆希恩目光一凝的直視著他,聲音微微顫抖,“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是的,這些她比誰都清楚,正因為她知道,所以她才這么忍耐,這么痛苦。
當初為了聶平遠,她接受司馬毅的條件成為他的護身符,現在為了聶平遠,她不能回天祈城,她得一輩子活在回憶里。
“穆希恩,他若要你,他獲釋時早該來找你,為何要……”
“我懂他。”她打斷了他,冷然的看著他,“他知道他還沒替自己及萬濟堂平反,他知道當時的他是沒有任何立場及把握將我帶回去的,他……”
她想起她在萬濟堂遭到眾人羞辱時,他對她說的那句話……忖著,她不禁紅了眼眶。
司馬毅看著她悲傷的表情,心里也是一陣難受。他哪里看不出她是多么全心全意的愛著聶平遠,又哪里不知道她的人在這兒,心卻一直在聶平遠身上。
他都知道啊,可是他需要她,比聶平遠更需要她。聶平遠沒有她,頂多心傷,說不準過了一些時日就忘了,然后再娶他人。
可他,會死啊。
“司馬毅,”她直視著他,“若你擔心這事傳到圣上那兒去,就更該讓我見他,因為只有我能讓他死了這條心回去!彼f罷,伸手推開他,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走至門口,護院不敢開門,望向司馬毅。
司馬毅不語,穆希恩轉頭看他,“開門!彼f。
他這才不情愿地道:“開門!
護院得令,立刻打開大門。大門一開,穆希恩便見門外有一對撐傘的男女,正是聶平遠跟聶平莘。
她愣了一下,兩只腳像是被鋼釘釘在地上似的動不了。
“嫂嫂?!”看見穆希恩出現,聶平莘喜出望外,淚水直飆。
等了多日,全身濕透,體力也幾乎透支的聶平遠驚喜的看著終于出現的穆希恩,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嫂嫂,你終于出來了!甭櫰捷奉櫜坏谜谙掠,跑向前去一把拉著她,“嫂嫂,你跟我們回天祈城,我們回家吧!”
穆希恩心痛如絞。家?聶府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她回不去也沒有資格回去,而且,她見他們的目的是讓他們離開。
為了聶平遠的安全,為了聶家,她必須讓他們回去。
于是她掙開聶平莘的手,“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王府才是我的家!
聞言,聶平莘一震,“嫂嫂,你在胡說什么?你是被逼著待在這兒的,你愛的是大哥,你……”
穆希恩沒回答聶平莘,而是走向聶平遠,不過幾步路,她卻覺得腳下彷佛是釘山,每一步都教她痛徹心扉。
強忍著淚,她來到他面前,“聶平遠,我早已給你下了休書,你我恩斷義絕了!
聶平遠沉默了一下,神情平靜,“希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想告訴你,你擔心的事都無須擔心,天若塌下來,我會扛著!
她倒抽一口氣,“只怕你扛不住,我也活不了。”
“那么,至少我會護著你,死在你身上!彼f。
“我不想死,也不需要你以死證明什么!彼夹囊粩Q,“你知道那些茶樓酒肆里都在散播著什么嗎?”
他唇角一勾,“我知道,因為那是我的計劃,是我雇用那些說書人傳唱散播我們的事。”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竟是他所為,“你想死嗎?!要是圣上知道,你就……”
“我要你跟我回去。”他神情疲憊卻目光如熾,“你在王府做客夠久了,我們回家吧!
做客?他一直當她是來做客的嗎?“聶平遠,你未免太天真了。”她眉頭一擰,“你以為——”
“你是我的妻子!彼驍嗔怂,“我來接妻子回家,天經地義。”
從他的眼里,她知道他對她的愛是多么的深刻真摯,可就因為他這么愛她,她更應該為他著想,甚至保護他,她寧可當一世罪人,也不要陷他及聶家于危難之中。
“我早已不是你的妻子!彼f:“我已給你休書!
他自懷中取出休書,“這休書上只有你的名字及手印,并沒有我的,它并不成立!
她強忍著幾乎要崩潰的情緒,一把抽過休書當著他的面撕掉,“我說它是休書,它便是休書,你快走吧!”
說罷,她迅速的車轉身子,邁步前進。
“嫂嫂!”聶平莘沖過來拉著她哭求著,“你不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我求你別這樣,跟我們回家吧!
她甩開聶平莘的手,一語不發的往前走。
門里,司馬毅正等著她,她知道只要再幾步路,大門一關,她便與聶平遠再無瓜葛,她忍住那椎心的痛楚及悲傷的眼淚,一步步向前。
突然,身后傳來倒地聲響,還有聶平莘的哭叫聲。
“大哥!大哥!”
她停下腳步,瞪大眼睛望著前方的司馬毅,司馬毅看著她,神情凝肅,也是不語。
“大哥,你別嚇我,你醒醒!醒醒啊!”身后,聶平莘哭喊得聲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