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這么好心呢?她撩起百葉窗望望外面,水靜鵝飛;抬頭看看茶水間的冷氣機,25攝氏度;再看看鋁硅鎂合金門,緊緊閉著,不禁喃喃自語:“現在是午休時間,誰還會在?”
腦海掠過程昊的臉孔,她咬咬牙,“一定是了,別人才不會管我是否睡成一條冰棒……真怪,那家伙難道真的喜歡上我了?”她抬起頭悄悄撩起百葉窗,見得他的辦公室葉窗低垂,奶白色的淡光自縫隙瀉出……往常他午休離開時也不關燈的,那么蓋衣服的真是他了?
小臉漸漸熱燙,慢慢滑下身子軟軟挨在沙發發呆,心里很想知道答案,很想。
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他的平實刻印心頭,那是一種與她渴望應展顧盼的完全不同的感覺。應展的外在像耀眼的鉆石,那么程昊就是一塊平凡的石英。不過,如果要細致分辨,她其實不清楚這兩個男人誰更有實力,誰更有性格,誰更有魅力。
曾想象和應展戀愛,那必會面目生輝,激情澎湃。也曾想象和程昊相戀,那必是不奪目,不激情,不優越,卻會細水長流,平淡溫馨,就像……老爸和老媽一樣。
想到這里,她牽嘴甜笑,突然覺得如果程昊主動示愛,可能也會考慮,畢竟深藏心中的“應展夢”,只是一個童話故事……
“那個人是無望的了。”她輕嘆一聲,瞄一眼程昊辦公室的大門,幽幽說,“其實你也不錯啦,十足像我家老爸,密實罐頭一個,連兒子都生了,也未曾和媽說我愛你,卻會聽她話,肯為她做任何事……”
話未說完,房門像是曉得回應一樣,“咔嚓”打開。她嚇了一跳,捂住嘴巴抬頭一看,是應展!胸口立時“怦怦”急跳!
他微昂著臉,捧著杯子大步進來,見她傻子似的愣在沙發,挑眉問:“坐在這兒干什么?”
“沒啊,沒有,我歇腳,不不,是休息,午休時間啊,所以休息……”她緊張非常,語無倫次。
應展睨她一眼,不再說話,臉面盡露“我聰明,不和笨蛋對話”的不屑模樣。不過,就因為這一眼,引起他的興趣——這笨女人手上捧著一件頗眼熟的男人衣服……似乎曾在某人身上見過……
腦子機靈一閃,他扯起嘴角,“臉紅紅的,想男人哪?”
小臉立時通紅,聲線細如蚊蠅:“哪有,才沒有……”
“哦,沒有!彼淖旖菭康酶,“那你手上捧著的衣服是誰的?”
丁萌一急,連忙把衣服拋放在沙發,“不知是誰的……我也不知是誰遺下的……真的不知道……”
“男裝耶!
“呃……”
他輕皺眉頭,裝作很仔細地睨了幾眼,“咦,有點眼熟,這衣服我見誰穿過……”
丁萌的臉紅得像豬肝一樣,哪里還敢說話。
應展又不說話了,起身到柜子那邊把咖啡粉末放在網里篩好,倒進壺里加水再通電。動作慢條斯理,完全不在乎丁萌愣瞪著自己等待下文。
過了好一陣子,她終于忍不住,“呃,應總知道……這衣服究竟是誰的嗎?我得洗凈了還給人家!比绻Σ[瞇,對,笑瞇瞇地說是程昊,那就代表她的童話終告完畢,從今以后,生活如常,好夢如昨,什么也沒有失去。
煮咖啡的當兒,應展返身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這衣服怎么會在你手上?”
“真的不太清楚……”
他自茶幾扯來幾張報紙,隨意翻看著,“可別告訴我你剛才在沙發打瞌睡,有人雪中送炭來了!
丁萌小臉一紅,“應該不會吧,怎么會呢……”她突然擔心——自小就被四個哥哥投訴她睡相難看。不但流口水、扯鼻鼾,還會“嘎嘎”地磨牙,若真被程昊見著,不知會不會惡心嘔吐。
應展不語,只是若有所思地瞄看著她——由腳至頭,由頭至腳。直到咖啡煮開了,才把報紙朝茶幾一拋,拍拍大腿站起來倒咖啡去。
丁萌被看得芳心亂跳,直至他背過去了,才囁嚅再問:“應總……你認得這衣服是誰的嗎?”
“見過幾面的人尚且認不出來,更何況一件衣服?!吃飽飯沒事可干嗎?”
她一窒,捂嘴連打了幾個噴嚏,心想可能要感冒了。
應展睨她一眼,“喂喂,感冒可得請假休息,別在公司傳開去。”然后左右手拿著兩杯咖啡回到沙發坐下,“喝咖啡吧!多奶少糖,女孩子喜歡這樣!
“謝謝……”丁萌受寵若驚,雙手小心接過來慢慢啜著。藍山咖啡醇香撲鼻,仿如春風拂面,剛才的難堪似乎又無影無蹤。
他小口小口地啜著咖啡,風馬牛不相及地再蹦出一句:“我喜歡喝熱東西,程昊那家伙卻是放涼了才慢慢吃!
丁萌聽得云山霧罩,只得胡亂點點頭。
“把這衣服扔了吧。”他又說。
“扔了?”她睜大眼睛,“這衣服很嶄新,價錢也不便宜,我洗凈后可以還給他啊——呃,我是指留下衣服的那個人——”應展“嘿嘿”一笑,“有些事情嘛,還是不捅破的好!
“什么意思?”
“沒有意思,哪有什么意思的,我又不認識這衣服的主人。”
“你不是說眼熟嗎?”她傻乎乎地抬頭。
“男人衣服來去就那幾款。”他古怪一笑,補充道,“這衣服我也有一件,不過顏色不同。”
“哦……”丁萌覺得他知道這衣服是誰的,卻顧左右而言他,不知是什么意思。
不過,這并不能抹殺她因為喝到應展親手調制的咖啡再度激發漸漸平復的暗戀情愫,雖然不敢正視他英俊迫人的臉容,卻按捺不住像以前一樣鬼祟地留意他,乃至意亂情迷,不能自已。
這種她自定義的曖昧時光總是如此短暫,應展喝了兩口咖啡,接了個電話就匆匆走人。
目送高大勻稱的身軀隱于門外,丁萌喟嘆一聲,細細啜光那杯他親手調的咖啡,一邊舔唇回味一邊踱出茶水間。
沒走了幾步,突然感覺奇怪——明明暗戀應展,為何他離開時自己反倒像松了口氣?除了微覺混亂之外,并無失落之意?!
但剛才明明很緊張啊,如果不喜歡他就不會這樣吧。她自我解嘲地點了點頭,慢動作朝工作位走去。辦公桌上,桌面放著一杯溫暖的甘苦茶,下壓一張小小的紙條,字里行間,盡顯“我是程昊,我其實在悄悄地關心著你”之意。
胸口微微揪緊,她慢慢掀開蓋子,微煙四溢,手感溫暖,甘苦氣味縈繞鼻間。
眼眶微微酸熱——有心的甘苦茶與無心的藍山咖啡,怦然心動和細水長流,其實簡單如斯,只是沒有人說過誰喜歡誰,也不知自己是否猜對,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做,什么也不能做。所有事情都停滯不前,分不清真假,看不見將來,于是心里所想便是心中所求,事實上,也不必求證屬實屬假。
第二天是周六,下午不用上班。往常丁萌會乘坐程昊的車順道回圍村,經過昨天的蓋衣事件,覺得面對他有點緊張,下班時間一到,便拿起手袋悄無聲息溜出門去。踏入電梯的當兒,卻覺心里空空的,有點無聊。
電梯門即將掩上,門外傳來熟悉的叫喚:“請等等。”
胸口一跳,她快速按住開門鍵,笑得很燦爛,“程總,下班啦?”
他望了她一眼,緩緩跨進電梯,“你回不回圍村?
“回啊!毙θ菰诶^續。
“反正順路,我載你。”
“不用!”丁萌垂頭在手袋里不停翻著,“電話呢?啊,一定放在辦公室了。呃,我要回去拿呢,拜拜!
電梯到達樓下,程昊按一下16樓指示燈,淡淡說:“我陪你上去拿!
她正要拒絕,手袋里突然鈴聲大作。她急急打開手袋,電話原來插在夾層里,小臉頓時一紅,“抱歉,沒有找過夾層,所以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難道看穿自己有意和他保持距離?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今天心不在焉,就算遺留了電話也不足為奇!
丁萌不做聲。
他看她一眼,走出電梯朝停車場走去。
她咬咬牙跟在后面。兩人一前一后走著,半晌,程昊頓足扭頭,淡笑看著她,“眼眨眨的,在想什么?”
她一呆,笑得很大聲,“當然想啦,想吃想喝想男人!
“沒有男人的女人才會想男人。”
“女孩都會做夢,都有心中自定義的白馬王子!”
“白馬王子并不等于真命天子!彼恍Γ安灰p易寄予厚望。”
丁萌微微一愣,難道他知道自己喜歡應展,因此這樣說話?心中惱火,故意賭氣說:“我喜歡我的,礙著誰了!”
他替她打開車門再關上,視線卻沒有看她。直至啟動車子,轉出停車場,才說:“我明白。女孩都喜歡帥哥,比如像基努·利維斯,或者……應展。”
她芳心一跳,“應展?”
“也可以是基努·利維斯!
“我不認識他!倍∶纫ба溃斑B真面孔都未見過的男人怎么會喜歡?”
“應展不是嗎?甚至曾英雄救你(美)!
“那是感激,不是喜歡!”她的笑聲突兀地大了起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看兩眼帥哥也屬正常吧?哈哈!
“幸好他從不把這一點視為優勢,否則多少女孩痛哭流涕,失望而回!
丁萌僵著脖子不做聲。
他微微一笑,“不過,尋覓三十年,應展現在終于鎖定目標!
是那天偎依在他身邊的女孩吧,雖然只看到后背,已能感覺其氣質超脫,清麗嬌媚,和她是兩個檔次的人。暗戀尚未確實的當兒,其實已經知曉無花不結果的道理。
“定……定下來了嗎?”她還是想證實一下。
“他對這女孩簡直到了癡迷的程度,男人情感能至此境地便是極限!背剃荒樕系模膊荒醚劬此。
丁萌垂臉,互掐著手指頭不說話。氣氛有些古怪。
程昊正視著前方左扭右扭,很專心駕駛的樣子,仿佛對剛才爛好心的告誡頗為滿意,這令她更加悶氣,“在村口停車就行了,省得被村口旁豆漿店的八卦胖嬸見著誤會了去,打著大喇叭四處吹!
他不語。
她忍著氣又說了一次。
“行!
丁萌一翻白眼,決定在嘴巴拉上封條。
兩人一路無話。十來分鐘后,車子停在村口前一個拐彎的大榕樹下。程昊看她一眼,淡淡地說:“小心走路,回家給我電話報一聲平安。”
丁萌下車說“再見”。程昊點了點頭,啟動車子朝自家方向駛去。
看著車后飛揚的塵土,她的心有一抹淡淡的悔意緩緩蔓延,原以為未曾到達胸口便會彌散,然而不是,它繼續存在著,直至不能再忽略。
半晌,終于還是拿起電話撥給他,她佯裝愉快地說:“程總是我,剛才忘了謝謝你載我回來呢,呃……明天有空嗎?一起爬山吧,我是一定去的!”
“抱歉,公務原因,暫時未能決定!彼槐安豢。
“這樣……”丁萌干笑,“我照舊自己逛去,你有空就來,沒空不來就是了……”
“好的。”言簡意賅。
“呃……”
“還有事嗎?”程昊泰然自若。
“呃……你現在回市區還是……別墅?”
“我要接電話,你還有事嗎?”他再次逐客。
心一冷,氣一上來,她大聲說:“沒有了!拜拜!”再“啪”地合上電話。然后鼓著腮幫子站在路邊,像在等待什么。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電話沒有再響起。
“不會這就生氣了吧……”她喃喃自語,突然擔心程昊從此不再像以前般對待她……
周日,丁萌早早起床吃過早餐去爬山。結果在山頭廝磨半天,仍然沒有碰到程昊。她越發不安,很想立即見到他,再熱情一點以示自己其實頗喜歡和他相處。像是感應到她的心思,程昊完全沉默,甚至沒有約她什么時候一起回公司。
就這么略帶無聊地過了一天,傍晚,她收到程昊的信息,說身在深圳洽談業務,請她自行坐車回市區。
丁萌故作無事地聳聳肩,“蹬蹬蹬”奔回房間拿手袋,和父母道別后大步走出家門坐車回市區。
周一上班,她多了個心眼,身后門聲一響,便僵起脖子,留意程昊即將做些什么,連他到洗手間也不放過。
程昊似乎很快就感覺到了,神色依舊淡然,卻在經過她身邊時突地一回頭,嚇得她幾乎扯傷了脖子,及至他遠去,又莫名其妙地覺得好笑。
她知道程昊也在留意自己。如果她的行為顯得幼稚和小家子氣,那么程昊的態度是淺淡的,溫和的。這也是他的性格和作風。淡雅和風,天天發生,并一直延續,或許是等待一些什么,證實一些什么。
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如同一旦觸及應展的面孔,嗅到木香型的古龍水味道,會驀然記得某一晚他無意撞開心門……就是因為這種無意,令那一剎時唯美浪漫,堆砌出午夜夢回的幻想樂園。
這將始終地影響著她,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只為專情專一,年華花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