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的一場病中,席炎莫名其妙發了脾氣,人家本來就已經粉粉傷心,最可恨周圍的那一群勢利眼,一個個都拍席炎的馬屁,居然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批評他這種極為不孝的做法,反而全都用怪怪的眼神看我,倒好象真的是我對不住席炎一樣?蓯,討好當家的也不能連原則都沒有了吧。
以前每次出門,無論遠近都是由席炎陪我坐同一輛馬車,可這次從揚州出發起,除了懨懨欲睡的席天跟在我身邊,就只有到處亂竄的齊齊和毒舌的小紀會爬進來。
“你到底給小天吃了什么藥啊,出了鎮江這么久了,他還在睡!”我瞪著小紀。
“增高樂!”
“什……什么樂?”
“我研發的新藥!最適合發育期正在長個子的孩子用。吃了我的藥,睡得多醒得少,半個月的療程,保管小天這矮冬瓜天天向上竄,長得玉樹臨風!”
“你怎么會突然對小天的個子有興趣了?”
“我才不是為了小天,我是要報復樓京淮!你想啊,等他兩年后來迎娶小天時,突然發現粉嫩嫩的小寶寶居然長得比他還要高,可以把他整個壓在下面,哈哈哈,想象一下他可能會有的表情就好高興哦!”
我抹了抹冷汗:“樓京淮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報復他什么?”
小紀陰冷地一笑:“他半年前曾經罵過我象個人妖!”
“半…半年前?那你為什么當時不報復他,要一直拖到現在?”
“因為我十天前才真正看到人妖是什么樣子的。
我暈…………
馬車突然一停,齊齊興奮地尖叫著爬上來,大聲道:“有……有土匪攔路搶劫耶!”
我和小紀立即掀開車簾向外張望,只見前面林道兩邊,一字排開數十個短打漢子,個個擰眉豎目,當先一人竟是個女子,紅裙衫兒,袖子挽到肘間,提著一柄繡絨刀,露出粉白一段玉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含威桃花臉,鬢插一枝花。
“哇,是她啊!蔽殷@嘆。
“席伯伯你認識她?”
“不認識,但神交已久!
齊齊正要再問,那女子已俏生生道:“金銀財寶滿箱,不是狗官就是奸商,本姑奶奶要財不要命,東西留下,人給我滾,當心滾得慢了些,我小白菊手中這把刀可是管殺不管埋!”
“小白菊?”小紀回頭看我,“你跟流竄女匪小白菊神交已久?”
我呵呵笑了兩聲不答。齊齊鉆回車廂捉了席天猛搖:“醒醒,醒醒,這么好玩的事兒你看不到會后悔死的,快醒醒!”接著便傳來一記清脆的打耳光聲。
“你就算把他的臉打腫他也醒不了!毙〖o頭也不回地道,“太爺,你那么疼小天,齊齊打他你也不管?”
我又呵呵笑了兩聲,仍是不答。這時齊齊已爬回車門旁,扁著嘴,臉上五道清晰的指印。
“呃……忘了告訴你,我家小天醒著時從來不打人,只有睡著了被人吵時才會這么六親不認……”我摸摸他的臉,安慰道。
前面三輛馬車中的一輛里慢吞吞地爬出了福伯,似乎剛才在打盹兒,邊走邊揉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小白菊姑娘,和氣地道:“我們這一家老小也要過日子的,姑娘把東西都拿走了我們吃什么?來來來,這錠銀子拿著去買點胭脂水粉吧。還有你這頭上插的是什么啊,白菊花兒多不好看哪,跟戴孝似的,快去買朵牡丹花兒簪,老伯伯幫你選個花樣子……”
說著福伯把銀子遞了過去,剛剛還是一錠元寶狀的銀錠被他一捏兩捏,已捏成一朵牡丹花的模樣,小白菊的眼睛頓時睜得比雞蛋還大。
“姑娘覺得這個花樣子如何?喜歡的話就拿去吧!备2Σ[瞇地把銀花在小白菊眼前一晃。
空手捏銀子跟捏面團似的,沒有極高的內家功夫絕做不到,何況出面的老者只是家仆的打扮,誰也拿不準馬車上還坐著什么人。小白菊被通輯多時仍未歸案,可見是個聰明人兒,不言不發地接了銀花,手一揮,攔路的匪眾霎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福伯好厲害哦!”齊齊兩眼冒星星,驚嘆道,“沒想到他功夫這么好!”
“是啊,這一手偷梁換柱的戲法功夫,整個席家就屬福伯耍得最好了,眼力再好的人也看不出破綻!蔽屹澩。
“戲法?”齊齊被自己口水嗆住,“你說他剛才捏銀子的那一招是假的!
我斜了他一眼,“當然是假的,銀子是拿來花的,沒事干誰去捏它。俊
齊齊咚得一聲倒在車廂里。
一路上蝸牛般地前進著,福伯又殷勤地送出了四朵銀制牡丹花,最后一位來得晚了,牡丹花兒已經斷貨,只領到一朵喇叭花,掃興地含淚離開。
中午在一家路邊的小店打尖時,小紀皺眉抱怨道:“附近是江南富庶的魚米之鄉,怎么會有如此之多的匪患?蘇州太守是干什么吃的?”
“不關蘇州太守的事吧?你看!”席愿伸手一指。
路邊歪歪地立著一塊殘破的石碑,上書“蘇州”二字。
“我們才剛剛進入蘇州地界呢!毕敢粨P頭道,“福伯的銀子花兒,以后就沒機會送啦!
“你怎么知道蘇州就一定沒有匪患?”
難得碰到一個我也能答的問題,所以我趕緊搶著道:“我知道,我知道!原因一:蘇州的太守是個文弱書生,最不擅長的就是靖匪的事情;原因二:蘇州太守燒得一手好菜!
“不懂!毙〖o與齊齊同時搖頭。
我咳了一聲,“聽我說完嘛,蘇州臨近的地方有個商人,常到蘇州來進貨,最喜歡吃太守燒的菜,可太守也不是隨隨便便叫他燒菜他就去燒的,所以這個商人就幫他做他最不擅長的事情來換菜吃,沒吃上幾次,蘇州境內的盜匪就不見了!
迷迷糊糊要醒不醒的席天立即睜開了眼睛,咕噥著問:“爹,真的…這么好吃么?”
“爹也沒吃過!
“好吃好吃,”席愿回味無窮地說,“要是我將來娶的老婆能有他一半的手藝,夢里也會笑醒啊……”
齊齊咣啷一聲,怒沖沖把碗砸在地上。
小天嚇了一跳,回頭看了齊齊一眼,“……齊齊你臉上怎么有指印?二哥敢打你么?”
……………
吃完午飯,稍稍休息了一會就繼續趕路。我剛爬到車轅邊,一雙大手攔腰又把我抱了下來。
“你跟我坐前面的車子!贝髢鹤诱f。
呵呵,我就知道席炎忍耐不了多久的,從小到大,他每次跟我嘔氣都沒超過三天呢。
裹上毯子安坐好,席炎把暖手爐塞進我懷里,嚴厲地問:“中午怎么只吃那么一點東西?”
我霎時一陣心虛。早知道是要審我這個,還不如仍然跟小天坐后面的車呢。但戶主問話又不敢不答,想了想,小心地道:“你不理我,我很難過啊,所以沒胃口!
冷峻的目光射向我。
“那個店子做的東西太難吃了,我吃不慣!壁s緊換一個理由。
目光開始結冰了。
“其實我吃的不少,只是每次我挾菜時你正好都埋頭吃飯,所以沒看見,真是太巧了啊,呵呵呵………”
強擠出來的笑聲被凍成固體,掉在車廂地板上摔成碎片。
“你要放棄自首的權利嗎?”戶主威嚴地問。
我瞟瞟他板成冰塊的臉,心知今次躲不過,只好招認:“我上午在馬車上吃了兩塊甜糕……”
………
“還有一袋蜜棗……”
………
“三塊梅餅……”
………
“五根金絲糖……”
………
“七片雪梨膏……”
………
“沒有了……”
………
“真的沒有了……”
席炎哼了一聲,“家規第二十七條記得么?背一遍!”
“…第二十七條,不可無節制地吃零食,尤其是甜食,如因亂吃零食導致不良后果……罰…罰……,小炎,我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罰什么?”
“罰一個月不許吃任何甜品……”
“一個月。從明天開始起算。”
“小炎,”我撲進他懷中,采用懷柔政策,“都怪小紀不好,他禁我那么多天甜食,我一時忍不住才這樣的,你應該罰小紀不許吃甜品才對啊……”
“小紀本來就討厭吃甜的!
“那就罰他多吃,每天都吃一大堆!如果他敢不吃,就再罰我幫他吃完,你看好不好?
“不好!
“你偏心!”我憤而指責,“你罰我不罰小紀,你一定是喜歡他多過喜歡我!”
席炎兩眼瞇成一條縫看我,看得我毛骨悚然。半晌后,他方緩緩道:“小紀不是席家人,我沒資格罰一個外人!
我登時無語。只后悔當初撿重傷的小紀回來時怎么沒在第一時間收他為四兒子,以至于讓席炎捉住了漏洞。若是被罰抄書、罰站、罰背家規我都可以忍受,單單禁甜食這一項最讓人抓狂,當年我帶著孩子們九死一生逃出京城時,包袱里都還帶著半斤軟糖呢。一想到將來一整個月沾不到一點甜味,頓時覺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在車廂里開始暴走,堅決抗爭到底。
席炎捉住我肩膀把我拉進懷里,盯著我的眼睛輕聲道:“你以為我忍心這樣做嗎?難道你不知道在我的心中,你的健康有多重要嗎?每一次當你生病的時候,我都恨不得所有的不適癥狀以千百倍的程度由我來代你承受,這樣的心情,你能理解嗎?”
我頓時安靜下來,眨一下眼睛,再眨一下眼睛。
討厭啊―――――――――明知道人家最怕這一套煽情的還來,實在是太卑鄙了!
黃昏時,我們這一行人搖搖晃晃進了蘇州城,在城中的一家福臨客棧安頓下來。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點,席炎動身去拜會蘇州太守,其余的人都歡歡喜喜出門游玩。
蘇州城雖略遜于揚州參差十萬人家的繁華,但也是衣冠云集、煙柳繁盛之地,新奇有趣之處甚多。席天睡了一路,精神好得出奇,與齊齊兩個人跑過來竄過去的,開心之極。
街市兩邊店鋪林立,貨品種類齊全,南北水貨都有,但奇怪的是幾乎家家門前,都放著制作精美、不亞于真花的絹花出售。
齊齊拿起一束幾可亂真的水仙問店老板:“你這里是水果鋪子,怎么賣起絹花來了?”
老板笑著解釋道:“幾位是外地來的吧,可能不知道明天就是三年一次的蘇州賽歌會的決賽,臨近所有州里有名歌坊的頭牌歌女們都來了,做了十足的準備功夫,要登臺演歌爭勝,下面的聽眾覺得好,就會丟絹花上臺,誰的絹花得的最多,誰就是魁首。所以這一陣子家家都制絹花來賣,每天都可以賣出去幾大籃呢,幾位喜歡什么花?”
聽歌會!我登時笑得眼睛都瞇了,“老板,你這里還有多少花?我全都買了!”
老板眉花眼笑地搬出三大籃,還殷勤地按我們的人數細心地扎成六束,方便我們一人抱著一束。
我從懷里摸出一顆金豆子付給老板,他放在嘴里咬了咬,小心地收起來,找了零碎銀錢給我,我也學著咬了咬(>_<……)小心地收起來。絹花做的很漂亮,而且很輕,抱著走在街上,心情輕得快飄起來,不自禁地就哼起歌來。
“爹……”小天眼淚汪汪。
“席伯伯……”齊齊腳步踉蹌。
“席老太爺。 毙〖o青筋直冒。
“太爺,這花老奴幫您抱,求您別唱了,老奴年邁,受不住這份刺激……”福伯功力最深,居然能將一句話講完。
至于席愿,他正站在街沿上,同情無比地看著地上倒臥的一只貓感嘆道:“可憐的東西,好好地怎么就暈過去了,不是說貓有九命嗎?怎么也抵不過爹爹的魔音傳腦?”
我恨恨地閉上了嘴。
在回客棧的路上,小紀招蜂引蝶的特質又開始起作用,一個錦衣青年滿面堆笑地湊過來搭訕:“好漂亮的花啊,不過人比花還美……”說著就開始動手動腳。
說時遲那時快,我們都還來不及阻止,小紀已經一掌掄過,將那青年打到天際閃爍,并在他重墜凡塵后一腳踏上,摸了他身上的錢袋玉器等當做精神賠償費。
結果就是我們剛走到客棧門口,便被一群人從后面追上,吵嚷著圍了起來,為首的便是那錦衣青年,不過奇怪的是這么短的時間,他居然換了一身衣服。
“大街上調戲良家少男,本就是你不對,難道還想吃第二記耳光?”齊齊插著腰道。
錦衣青年皺了皺眉,他身旁一個隨從道:“就算我們這邊確是理虧在先,你們也做得太絕了些,錢袋倒也罷了,那玉佩是我家大爺祖傳之物,總得還我們吧?”
小紀梗了梗脖子,“不還又怎樣?打架么?”
另一個較為面善的隨從道:“大家各讓一步,息事寧人如何?這位小哥兒打了人也出了氣,拿我們東西總不應該,何況還是極為重要之物,請還給我們吧?”
小紀冷冷道:“我拿到手的東西從來就沒還過!”
那隨從一時氣結,正要發火,錦衣青年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從懷中摸出另一塊玉佩,對小紀道:“這位兄弟若是喜歡玉器,在下用這塊來交換如何?畢竟那一塊玉佩對家兄而言有重要的意義,還望賜還為謝!
他突然變得如此溫文爾雅,我們都嚇了一跳,再一瞧他臉上并無絲毫掌摑的痕跡,卻原來雖然面貌生得像,但跟剛才那個并不是同一人。
“二爺,您這塊玉佩更重要啊。”一堆隨從立即著急地勸道,“再說您送給他和被搶走意義可大不一樣……”
“小紀,我勸你別要!备2蝗幻傲艘痪,“有些東西好拿不好扔的!
小紀本有些猶豫,一聽這話,雙眉一豎,立即從懷中摸出那塊玉佩扔過去,接著一把抓住遞在眼前的另一塊。
那青年輕輕一笑。
福伯擦擦額頭的汗,喃喃道:“我知道他是誰了。這下完了,小紀恐怕沒辦法跟我們一起離開蘇州了!
我忙把福伯拉到一邊探聽道:“你為什么這么說?那小子是誰?”
“回太爺的話,您知道江南武林的盟主姓什么?”
“知道,小愿說起過,姓卓嘛。”
“那小子的名字,就叫做卓飛文。”
“喔,他是江南盟主的兒子啊………”
“不,他就是江南盟主本人!
我嚇了一跳,“這么年輕?!他很小氣嗎?難道因為小紀得罪他就會不讓小紀出蘇州城?”
福伯嘿嘿笑了笑,“卓家是武林世家,子女成年后都會由長輩賜玉器一件,若是他們將此玉器送給其他人,就代表已認定此人為終生伴侶!
我嚇得呆住,忙轉頭看那個卓飛文,他正溫柔無比地對小紀笑道:“我住在安順客棧,現在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晚些時候再來看你!闭f著拋下一個情意綿綿的眼神,帶著手下安靜地離開。
小紀不明其意,扭頭不理,齊齊和小天湊過去看他手中換的那塊玉佩。
“可是……可是……”我結結巴巴地小聲道,“他今天才第一次見小紀啊,怎么冷不丁的就認他是終生伴侶了呢?”
“也許不是第一次見面……”福伯沉思著道。
“。俊
“據傳卓飛文四年前曾中了魔教至煞之毒,大家都以為他死定,后來不知被何人所救,這毒竟然解了。依小紀的解毒功夫,有可能……”
“但小紀好象一點也不認得他的樣子啊!
“中了至煞之毒的人,樣貌會變得異常猙獰可怖,就算解了毒,也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恢復原貌,若小紀在他恢復原貌之前就離開,當然不會認得的!
我的嘴巴張成圓形,半天也閉不上。小天突然指著街角的方向叫道:“爹你看,大哥跟一個肥嘟嘟的人一起過來了!
我定晴一看,果然是席炎,身旁跟著一個穿醬紫布衣的黑胖子。
“別亂說,”齊媽掐了小天一下,“那個是本城太守巫朝宗大人。”
齊齊吃了一驚,拉著我手道:“席伯伯……這就是那個菜燒得好到讓席愿想娶的人嗎?席愿在家里是不是從來沒吃飽過,這模樣的人他也想娶?!你不是說蘇州太守是個文弱書生嗎?文弱書生不是應該長得象白面饅頭嗎?”
我語重心長地道:“齊齊啊,這世上的事情并不總是絕對的,偶爾也會有一兩個文弱書生長得比較象燒烤啊!
這時席炎已走近,問道:“大家怎么都在客棧門外?快來見過本城太守!
巫朝宗人挺和氣,笑瞇瞇地還禮道:“各位遠來是客,今晚在下要親自下廚招待各位,不知大家想吃什么?盡管說!”
我們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齊聲道:“想吃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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