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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馴養指南 第8章(1) 作者:霜降
    后來,呃,也就是兩人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坐著睡著了的后來,于哲在她家窩了幾日。

    連補習班都不去上,雖然只剩下幾日課程。

    寧怡做過抗爭了,沒用。

    這男生的特性就是,他不會強迫人,但只要你讓了一步,便會領土全失。

    他不出門,不上網,個人用品也是寧怡無奈之下買回來的。他整天做的事就是在她那小小的客廳地板上窩了一角,翻書,睡覺,對寧怡的威逼勸誘笑笑。

    寧怡晚上出來喝水,瞧見地板上黑黑的一團,便會生出錯覺,仿佛凱瑟琳雖然不在了,她家卻又多出一條人形大狗。

    她自己有過那樣糟糕的青春期,知道這種事情就像發病一樣,需要時間來痊愈。

    如今她唯一的指望,就是于家老爹快些回來,把這難搞的家伙抓回去。

    當然,最好不是直接殺到她家抓人。

    在補習中心于哲的缺席并沒引起多少關心,大家都心情浮躁地盼著課程結束的那天,好去享受暑假剩下廖廖無幾的幾天自由。

    痞子男大概給于哲打過電話,寧怡聽到他大聲對別人抱怨:“說是住在朋友家里,呸,他會有什么朋友?反正我不想管他了!”

    她心虛得差點沒把粉筆折斷。

    她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著于家老爹的消息,只是沒想到這個消息是在半夜里來的。

    那天,于哲難得把手機調成了鈴聲,還是最大音量,把臥室里的寧怡都吵醒了。她開門尋找那怪聲,看見于哲從毯子里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摸到了地板上變幻著光澤的手機。

    “喂……”聲音里也是濃濃的睡意,他聽了片刻,哦一聲掛斷了。

    “誰打來的?”寧怡充滿期待地問,“你爸?”

    “是痞子……”男生揉揉眼睛,“他叫我看電視!

    對半夜而言真是個另類的建議,不過痞子男認真的時候還是很值得相信的。

    她開了電腦,調出網絡電視,“他說幾臺?”

    “中央臺!

    影像出現時才發現電視臺半夜竟然會這般熱鬧,聽了報道,原來是幾小時前發生在C市及其周遭地區的一場突如其然的自然災害,所有的深夜節目都改了緊急報道。

    嗯……確實很引人關心的一件事,不過痞子男不像是會在乎國家大事的樣子,更別說拉上于哲了……等等,C市?

    寧怡猛地扭頭去望于哲,顯示器發出光線閃爍在他面上,看不出眼中神色,但寧怡知道他也想到了。

    她有一瞬間的無措,隨即鎮定下來,去找于哲的手機,遞給他。

    男生慢慢轉過頭來,有些迷惑地看著她,“什么?”

    “打電話呀!快打給你爸爸,看能不能聯絡上!睂庘X得自己的聲音虛虛的。老天爺真愛開玩笑,為什么所有的壞事都趕在一時發生?

    于哲頓一下,望了她半晌,沒動靜。就在寧怡忍不住再次出聲催促之際,他道:“不要!

    不要?寧怡睜大眼睛,“你胡說什么呀?眼下是鬧情緒的時候嗎?快打呀!”將手機硬塞給他。

    “不要!庇谡芏汩_她的手,沒什么表情地撇過臉。

    寧怡知道他這一個動作,當他立了心抗拒時,便常常是這樣的,誰也勸不回。

    她直直立在原地,與他僵持半晌,突地發了脾氣,將手機一丟,“隨便你!反正那是你的爸爸又不是我的,關我什么事呀!還有你,我受夠你了!不要再賴在別人家,知不知道你很礙眼呀!”

    她真的很氣,所以才會說出這么重的話來,真是什么都撇開了,就算于哲在此時顯露他那令人心驚的暴力傾向,她也不怕他!

    但他沒有什么反應,只是一言不發地站起來,離開了她的住所。

    門“嗒”地合上,寧怡仍是瞪著空無一物的墻壁,半晌,突地扯起沙發上的抱枕,朝于哲先前坐的地方沒頭沒腦地掄了一通,“神經!有!大白癡!”

    啊——氣死人了!真是受不了這個家伙!

    她不要再理這混球了!

    突地想起什么,寧怡回臥室在背包里一頓翻找,找到那張差點被她忘在腦后的名片。她摸過自己的手機,鼓了勇氣,去撥名片上的那個號碼。

    沒法接通。

    心不由一沉,隨即又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新聞上不是說C市的通訊網絡大多中斷了嗎?不一定是人出了意外……心思卻還是煩躁,掃見被她摔在地板一角于哲的手機,不由又怒上心頭,走過去踩了兩腳。

    踩死你踩死你!踩死這個臭脾氣的小子!

    自然,力道還是放輕了的,畢竟于哲爸爸若脫了險境,第一個會撥打的是這個手機。

    這晚便再也睡不著,好在補習中心的課程前一天已經結束,不必再頂著黑眼圈去上課。

    直到天色微亮時寧怡才靠著床腳迷迷糊糊地閉了眼,期間幾次突然清醒,似乎聽到門鈴在響,側耳細聽時卻又毫無動靜。

    啊,于哲,這個硬脾氣的臭小子,是不會主動認錯了。

    她再醒時,已近中午了,開網絡電視看了一會追蹤報道,突然覺得一個人的房間有些冷清起來。一個人開伙,即使又像平時那樣弄些古怪的料理,也沒有多少成就感,是不是少了個讓她荼毒的對象呢?

    寧怡嘆口氣,換了衣服上補習中心,做些收尾工作。

    不見了熙熙攘攘的學生,補習中心顯得有些冷清,一些短期老師已回到了原先的工作單位,正職老師中也有幾人趁著這個空閑結伴出游,畢竟再過不久他們又得開始準備學期中的課程。就連安西校長,聽說也抽空飛了國外,去探望兒子兒媳。

    寧怡接到通知,在校長回來之前這段時間,她可以考慮要不要轉成正職老師。不過如今誰都沒有心思注意這種心情,辦公室里剩下的老師都在討論C市的那場天災,有親朋好友在C市的,都在忙著想辦法聯絡,可接通信號的寥寥無幾。

    寧怡將自己的辦公桌收拾了一下,又聽了一會老師們的議論,覺得空氣凝滯,于是出去沿著走廊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閑逛,看到有在打掃的便進去幫忙。

    如此轉了一圈,心里還是空空的,干脆便去了一趟學校。宿舍的室友還沒有人回來,她去圖書館上校園網瀏覽了一下,果然全是C市的新聞,已有人在呼吁來自C市的留校學生集合起來為家鄉做一些事,或是“室友才剛從C市回學校,便聽說家里發生了這種事,情緒消沉”之類的留言。

    寧怡看了一會,關掉網頁,離開圖書館在校園池塘邊的長廊坐了下來。天色有些黑了,可她不想回去,回去也是一個人。真奇怪,她明明喜歡一個人獨處,前段時間被人霸占了自己的私人空間時,她煩得幾次起了沖動想抓了掃帚將那人掃地出門,就連做夢也盼望著徹底擺脫他的那天?墒牵贿^一天而已,不過一天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便已經開始無所適從。

    她從背包里掏出于哲的手機,低頭看那被她摔在地上而劃花的一角,手指一遍遍地摸著。又用自己的手機再撥了一次那個號碼,未接通。

    隔五分鐘,再撥一次,未接通。

    十分種,未接通。

    未接通。

    未接通……

    寧怡一直在那坐到夜深,直到圖書館那邊的燈光滅了,館前停放的腳踏車只剩下一輛,她才起身牽了它回家。

    從院里抬頭看自己房間的窗是黑的,唉,她在盼望著什么呀。

    于是心情寥寥地低頭上了樓,抬眼時卻不由怔住了。

    穿著白襯衫的男生倚在她門前,在沒有開燈的昏暗樓道里就像個蒼白的幻影。

    寧怡怔怔地看他,看他從凌亂的額發下無聲地與她對視,看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繞過她的肩,將她攬進懷里。

    不是男生對女生的擁抱,而是在找一個支柱似的,支撐了他快要陷落的身體與靈魂的擁抱。

    “老師,”他說,“我不知道該上哪里!

    那一刻寧怡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的情緒泄露出來,“你不是可以回酒店嗎?”

    “我不想待在那,”男生的聲音幾近耳語,“我跟爸爸住一間雙人房,平時都只有我一人在,可是,可是……我現在不想看到那張空床!

    “……所以你就站在這兒等我?你不是有鑰匙嗎,為什么不先進去?”他的身體,涼涼的,像吹了許久夜風的樣子。

    “我不敢,”男生將頭埋到她肩上,閉上眼睛,“我怕你生氣。”

    寧怡的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

    “你傻呀!”她嗚咽著罵道,“你平時不是很隨心所欲的嗎,偏這時候怕我生氣?進來了啦!”胡亂地抹掉淚水,翻出鑰匙開門,一邊讓于哲坐下一邊問,“你是不是又在街上游蕩了一天,餓不餓?先去洗個澡,我煮些東西給你吃!

    說著,睡衣、毛巾、香皂,像照顧小孩子似的把東西全都塞給于哲,將他推進浴室,她才關門任自己哭了一場。

    當真是哭得莫名其妙,不知是在詛咒上帝讓自己始終擺脫不了這人,還是感謝又將他送回到她身邊?

    一邊哭一邊煮面,面煮好了,情緒也平息下來,寧怡洗了下臉,跑到臥室里照鏡子,看臉上有沒有留下痕跡。

    門邊一陣輕響,于哲已從浴室里出來,立在門邊看她。寧怡回頭一瞧,又忍不住罵開了:“你又洗頭?忘了你頭上還有傷口了嗎?”忙將他按坐在床邊,抓過一條干毛巾察看,還好,新結的疤沒有弄破。

    寧怡用毛巾小心擦干傷口周圍濕漉漉的頭發,仍是板著臉,不知是氣于哲還是氣自己。真是,見他重又好好地站在她面前,明明是放了心的,偏總是忍不住以發脾氣來掩飾。

    于哲微抬了眼望她,問:“老師,你剛剛哭了嗎?”

    寧怡不想答他,反正微紅的眼角一時也掩飾不住,干脆讓他想看就看好了。

    “是因為我嗎?”

    “是啦是啦!”寧怡惱叫,“都是因為你這家伙太讓人生氣了!”真是,一點常識都沒有,普通人會這么究根問底嗎?

    她丟下毛巾,“我給你端面來!

    “我不餓。”于哲抓住她的手腕,阻住她,“老師,你再像方才那樣,讓我靠一下好不好?”

    寧怡僵了一下,半晌才不甘不愿地點點頭。

    于哲神色一輕,坐到床腳的地板上,拉她靠坐在他胸前抱住了,歪頭枕在她肩上,很滿足的樣子。

    十六歲的少年……十六歲的少年。∵像個小男孩一樣,這究竟是誰的錯?

    可寧怡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只因她知于哲只會對她一人這樣。凱瑟琳不在,他父親不在,他此時只有她了。

    她該是哭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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