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疼他,不愿在他面前哭,慌忙抬手抹掉眼淚,咬住唇,努力平撫委屈難受,強顏歡笑道:“好,我不煩你就是,你……若有需要,再喚我!
吞下苦楚,她離開床榻,蹲下去收拾破碎的碗。
因為淚眼朦朧,她不小心被銳利的碎片割傷了手指。
嫩白的指冒出血珠子,她感覺不到痛,卻為丈夫的想法感到心如刀割。
她明白他的心情。
知道自己失明后,他不想拖累她,又自覺配不上她,為了把她趕離身邊,他變得脾氣暴躁卻又沉默寡言。
但她不會被嚇跑的,她會一直、一直守在他身邊,直到他沒力氣堅持下去,直到丈夫接受她的關愛為止!
落寞地走出寢房,溫泓玉恍惚前行,驀地被一雙手臂給拖到轉角。
她嚇一跳,手中的東西掉落,她想尖叫,但帶著硫黃、硝石味的大手卻捂住她的嘴,讓她發不出聲音。
“唔唔……”她使盡全身的力量掙扎,一抹久違的熟悉聲嗓忽然在耳邊響起。
“噓……別怕,是我!
這聲音飄入耳底,再嗅到竄進鼻腔的味道,溫泓玉放松了身體,放棄抵抗。
知道妹妹認出來了,溫泓德放開手,嘻嘻笑道:“玉兒,好久不見。”
溫泓玉驚訝地旋身。
也不理會妹妹的反應,溫泓德掐了掐她的臉頰后,將她緊緊攬進懷里!昂妹妹,三哥想死你了!
掐臉、擁抱是三哥久未見她時的熱情反應。
她訝異問:“三、三哥,你怎么會來?”
“收到你的家書,請示過皇上后,爹娘要我先行繞來這兒瞧瞧你的狀況,御醫則由一組騎衛快馬護送,至多再五日便能抵達鐵城了!
溫泓玉頷了頷首,難以形容內心的激動。
她知道家人見她有難,絕對會伸出援手,卻沒想到能為自己做了這么多。
溫泓德也沒耐性等妹妹恢復情緒,一股腦兒地說:“我讓你帶來的藥是天底下最好的創傷藥,但傷愈后,從沒人出現過像那野人的狀況!”
提起霍循,想到他方才偷偷覷得他對待妹妹的方式,溫泓德的拳頭便癢得想修理人。
從小到大,妹妹是全家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寶貝,如今,那野人居然敢這么對溫家的大小姐?!
他真想揪起霍循,問他是不是讓人砸壞了腦子,居然敢嫌棄他妹妹,更想賞他一記震天雷炸了他!
“那為什么會這樣……”溫泓玉一心懸在丈夫身上,渾然不覺三哥怒焰沖天。
“我管那該死的家伙為什么會瞎掉?今天三哥就是親自來帶你回中原!”
出嫁時,他沒能護送妹妹至鐵城,如今知道她受了委屈,至少他還能早一步帶妹妹回家。
三哥的話彷佛一記重錘擊在溫泓玉的心頭!澳、你說什么?你要帶……帶我回中原?”
“對!”
她慌聲拒絕。“不,我不走!”
霍循雖然不斷以言語逼她、激她,但她絕不會在他失意之時離開他,絕不!
溫泓德驚詫地皺眉,忍住想探她額頭的沖動。“你瘋了?那野人有什么好的?你忘了他是怎么吼你、怎么兇你的嗎?他根本感受不到你的真心情意!”
“不!那非他所愿,我知道……吼我、兇我,他心里比誰都難過,我也知道……”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沒料到妹妹還為那沒良心的渾蛋講話,甚至不愿離開,溫泓德氣極了,卻又心疼不已!昂,就算這么對你非他所愿,三哥還是覺得,你們兩人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他找不到我會心急的!
溫泓德翻了個白眼,徹底體會何謂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瞧妹妹這模樣,壓根兒是對霍循完全死心塌地了嘛!
“就是要讓他心急,讓他知道失去你是多么痛苦的事,他才會清醒!你就趁這段期間同我回京,見見爹娘、大哥、二哥,咱們一家團聚,共享天倫!
說完,也不等她反應,溫泓德立刻用身上的袍子裹住妹子,迅捷利落地翻下石城護墻,落在他的坐騎前,毫不猶豫地策馬奔馳而去……
第10章
向晚時分,雪紛紛落下,飄飄揚揚的白花瞬間便覆上石堡。
霍循推開窗,感覺到凜冷的寒意,聞到清新干冽的氣息,心里卻是一片茫然。
把妻子趕出寢房后,他怎么也睡不著,因為耳邊回蕩她壓抑的哭泣,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嗚咽害他全身無一處舒坦,苦悶到了極點。
他只能摸索到窗邊,借由凜冷的寒風吹散內心的痛。
突然,那嗚嗚咽咽的哭聲再次傳來,他擰起眉咆哮!安灰倏蘖耍
一聽到咆哮,哭成淚人兒的嫣然驚得止住,抽噎地道:“姑、姑爺,夫人……我家小姐不見了!”
剎那間,霍循幾乎沒法思考!澳阏f什么?”
“方才穆哲圖進房和姑爺談完事后,夫人說要替您送藥,之后我忙著到廚房察看備晚膳的狀況,才發覺夫人不見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由嫣然的語氣聽得出她受驚了,他沉聲冷問:“堡中里外各處全找過了?”
“全都找過了……”嫣然哭得不能自已。
“不可能!彼m想過休了妻子,但話一直沒出口,加上她表現的態度,還有對嫣然的情分,萬不可能獨自離開。就算是離開,單憑她一人之力能上哪兒去?
思緒略定,他又問:“近日堡中有沒有任何不尋常的人事?”
她含淚顫顫地回道:“沒、沒有……”
霍循懊惱地低咒了聲!霸撍,快去把穆哲圖給找來!”
不知自己近日是走了什么霉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他更是厭惡此時的自己。遇上這非常狀況,沒有一雙能視物的眼,他什么都做不來,只能仰賴他人。
入了夜,霍循動用所有人力尋找,折騰了好幾個時辰后,眾人不得不接受,溫泓玉真的憑空消失了。
嫣然因為弄丟了主子,失魂落魄地回房,霍循則與穆哲圖在大廳商議加派人手擴大搜尋范圍。
她在房里恍惚許久,才發覺有張紙條安穩地壓在桌上的水壺下——
嫣然丫頭:
我帶玉兒回京城,勿憂,幾日后京城會有御醫幫那野人看病,若無礙,讓他親自至京城將妻子領回。
三少爺
無法置信地將那簡短的紙條看過幾十回,嫣然哭得更厲害。
她不敢相信,三少爺居然只帶主子回京城,把她一個人丟在鐵城?!
雖然在鐵城她也不是過得差,但……但自從她跟在主子身邊之后,兩人沒再分開過,三少爺怎么能這么對她……
懷著安心與被拋棄的怨懟,嫣然又趕去向同樣急得怒火四竄的霍循報告。
她的話一說完,霍循頓時松下了繃緊整日的心神,可臉龐依然剛峻。
溫家三哥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堡中把人帶走,穆哲圖低聲咕噥了句!翱磥碚娴牡帽M快加強堡中的安全部署。”
霍循彷佛沒聽見他的嘟囔,整個人不知壓抑著什么,額際冒出青筋。
“既然確定她安全無虞,那就撤除所有搜尋行動!
妻子在這時間被帶走,對霍循來說簡直是一種侮辱,更讓他堅信自己形同廢人的想法。
他一開口,在場的兩人瞠目結舌地望向他。
“爺,不去把夫人追回來嗎?”
他麻木地道:“她走了也好……”
終是達到他要的目的了,只是事情成了定局,為何心的某處像被人挖走什么似的,落在天地間的雪,彷佛全下在那處,充滿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