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夠了,她已想到如何親手扼殺這份感情的好方法。
或許方法算不上好,但一定有效。
她約了柏亦下午四點見面,她還故意挑選一問生意興隆的咖啡廳,公眾場所有那么多人,怕亦會自制一點。
她幾乎已能看見他暴怒、受傷的模樣了。
“史帝文,你等會兒下班有沒有事?我想請你幫個忙!
“就憑你第一次開口拜托我,有事也推了。”他怕怕胸脯。
“不過,我先提醒你,這不是件好事!
“哦?那就是壞事了?”他偏苦頭想想!按蚣医偕?還是殺人放火?”
“正經點,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開玩笑!睄谷鐕烂C無比!斑@是我人生的一大難關,我非常認真,希望你能了解!
他隨即收起嘻皮笑臉,他已能感受她那份凝重,她是真有困難。
“出了什么事?”他正色問。
“一言難盡?傊掳嗪竽闩阄乙黄鸶凹s,無論我說什么,你盡可能的配合我,以你這么機靈的反應,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
“至少,我該先確認一下自已所扮演的角色吧!”
她沉思半晌!澳信笥眩橐鈫?”
“光榮至極!彼!拔掖蟾琶靼琢。是不是對方纏得你受不了,你才想出此奇招擊退他?”
“不是這樣的,事情比你想像的復雜多了!彼龂@息!笆返畚,別問,好嗎?只要配合我就行了。我知道,我的請求有點過分,不過一切原就與你無關,我卻拖你下水,而且--到時候可能會使你很難堪。說真的,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我不會怪你的!
“你找上我,就表示我是唯一能幫得上忙的人,對不?”他拍拍她,笑說:“時間到了,換衣服走吧!
“謝謝你。”她感激的說,史帝文真是個好人。
“史帝文,我還是讓你先有心理準備!鄙宪嚭,她說!暗戎覀內ジ凹s的人是沈柏亦!
他雖詫異,但又像若有所悟的樣子。
※※※
柏亦一看見嵐如和史帝文相偕而來,慍怒比意外更快竄上頭頂。
嵐加的表情緊張、不自在,而史帝文,倒比她沉著多了,他在入座時,甚至還向柏亦打招呼,柏亦卻像聾了似,充斗不聞,一雙眼睛只盯嵐如。
服務生送上茶水,即時解除危機。
“兩杯咖啡。”史帝文自作主張吩咐,連問也不問嵐如。
什么時候由他替嵐如作主了?柏亦總算將視線移往史帝文身上,但話卻是對著嵐如說:“你不喝咖啡的,不是嗎?”
史帝文一怔,他不知道嵐如的習慣“沒關系,我喝!彼嬖V服務生。“就和他一樣,謝謝!”
柏亦臉上突然蒙上一層冰霜。他看出有問題,單從史帝文眼中帶有挑戰的光芒,就可知不尋常。
嵐如竟然不先知會,逕自將史帝文找來--她該不是重感冒昏頭了吧!
三人足足靜默有五分鐘之久,周圍充滿客人活絡的交談聲,只有他們這一桌,仿佛有團冷空氣凝結。
“你這是什么意思?”柏亦低沉的問。他再也按捺不住,三人中唯獨他不知情,嵐如制造這一幕有何意圖?
“我--”她仿佛喉嚨哽住,說不出口。
“我來替她回答!笔返畚慕犹。
“你?!”柏亦冷笑,一臉的不屑。“她有嘴巴,不需你代勞!
“你看不出她很為難嗎?”史帝文也不客氣!澳銊e以為她好欺負,她只是心太軟,不知該如何擺脫你的糾纏。”
嵐如瞠目結舌看著他。天呀!他誤會了,他以為是怕亦單方面在騷擾她,不是的!
“這小子有毛病嗎?”柏亦不敢相信的問嵐如。
“我尊稱你一聲沈先生,是念在樂美的面子,但你呢?是否也該學著尊敬別人?”史帝文牙尖嘴利的。
“柏亦,我想清楚了!彼Ψ住音調,“我還是認為,我和史帝文比較適合。對于你,我只能說抱歉--對不起!
柏亦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正在強忍情緒。
“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嗎?”他生硬的問。
“柏亦,面對現實吧1我會帶史帝文來,你就應該明白我的決心!睄谷鐫M臉痛苦。
柏亦的呼吸漸漸急促,胸脯也起伏著。他看看嵐如、也望望史帝文,仿佛想要確認這一切的真實性。
“你和他比較適合?”他突然怪笑幾聲!熬驮谖覀児餐洑v過這些日子,你竟然跑來告訴我,你和他比較適合?”
“我真的很抱歉!彼f的痛楚,柏亦的神情--哦!她傷害了他,她多么不忍!
“抱歉?!你怎能說得出口?”他大吼。
“請你冷靜一點!笔返畚奶嵝阉。
“你閉嘴!沒你開口的余地!”他再吼回去。就算他能冷靜,史帝文那張臉孔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也無法忍受。
僅僅一天!柏亦就只有昨天沒與嵐如見面,為什么整個世界全變了?昨天以前,他們仍是那般濃情蜜意,嵐如甚至還依偎在他懷里,輕柔細語的說著「我愛你”,天曉得,這聲“我愛你”經過二十四小時卻成了“我很抱歉”?
“一定有原因,否則,你不會扯出這一堆鬼話!迸乱嗾酒!白,我要和你把話說清楚!
“原因我剛才已經都講了,你還聽不懂嗎?”嵐如不合作。
柏亦伸手拉她!案易!”
“不!不要!”她用力掙扎。
“你放手。大庭廣眾之下,你這么拉拉扯扯的,算什么?”史帝文挺身而出將嵐如擋在背后。
“我們的事你管不著!卑匾鄰凝X縫逼出話來,兩眼幾乎要噴火。
想英雄救美?荒謬?嵐如是我的,你史帝文算老幾?
“我今天既然來了,就非管不可!憋@然,史帝文也不怎么喜歡柏亦,他的口氣很差。
“嵐如只想心平氣和解決這件事,而你卻要弄得周圍的人看我們笑話,假若你再不保持風度,那么,我會立刻帶她離開!
“你--”柏亦一窒。什么時候輪到這混蛋來教訓他?說他沒風度?他差點就要揮下一記拳頭了。
他的情緒完全失控,平日處事沉穩的他,此刻倒像和史帝文對調過來一樣,心浮氣躁的經不起一點點撩撥--若非在乎,他不會這么沖動,他是如此全心全意的愛著她,那樣不顧一切啊!
嵐如心痛得幾乎痙攣,退出的念頭開始有了動搖,只要她再自私些、惡毒些,她就能永遠和柏亦在一起,她原是卑微而懦弱的,為什么要勉強自己去偉大?以她的能力,根本管不了樂美,樂美的事該由柏亦解決,與她無關。但是,樂美說過,柏亦遲早會回頭,而她就會像一年前那女孩一樣,時間終將澆熄柏亦的熱情--不,太可怕了,嵐如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假若樂美的預言實現,那她寧可一切到此結束,長痛不如短痛。
況且,還有另一件更殘酷的事實--樂美腹中的孩子。
“怕亦,我希望你聽好,我只說一遍!睄谷珙D時渮醒。是的,孩子,那比他們三人都重要的小生命,她管不了樂美,卻不得不管那孩子的將來。
柏亦看著她,緩緩坐下。他要聽她怎么說,他要知道她今天主導渲出荒謬劇有何目的。
“打從我上班的第一天,史帝文就很照顧我。我的經驗不足,工作對我而言,是一項艱鉅的挑戰,多虧史帝文的不怕麻煩,好心教導我,將我由生澀懵懂一路帶領出來,所以,我現在才能勝任愉快:坦白說,他沒這義務幫我,他大可做完自己份內工作,就躲去一旁休息,但他真的是很有心,我非常感激他,而有些事--便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了,我指的是感情!
“你總是這樣嗎?永遠分不清感激和感情的界線?六年前如此,現在又是如此,慘痛的教訓還沒能讓你學會成長嗎?”柏亦說的很嚴厲,她知道,他在提克凡的事。
“六年前我是做不好,但這次--我很冷靜,我完全明白自己想什么、要什么!彼仓^皮說下去,不論柏亦有多嚴厲,她都必須挺住。
“你告訴我,你想什么?要什么?”他冷冷問。
“我想和史帝文在一起,我要他。”她吸一口氣說。
“胡扯,你以為我是木頭,沒有感覺嗎?”他激動得眼珠都紅了!艾F在不談,最近我們--要是你心里有別人,我會感覺得到,我還不至于連這點觀察力都沒有。”
“既然是故意隱瞞,又怎會讓你有機會觀察我。我不表態,并不等于就沒事發生,自始至終,史帝文一直是存在的!
“我不否認他存在,但他的存在影響不了你。”
“不,你錯了,我剛說過有些事是不知不覺形成的,對我有影響力的不光是你,還有史帝文。”
“你拿我們做比較?”他簡直不敢相信。
“我只能選一個,我總是要仔細衡量--”
“一天--只是一天。”他反覆喃喃,然后抬頭牢牢望著她!澳愕男氖氰F打的?你這么冷血嗎?”
她傷了他的自尊,這比失去嵐如更加令人創痛,感情是神圣莊嚴的,她卻當作實驗品,假若失敗的婚姻真有使她成長,那也是負面的成長,她已變得毫無人味。
柏亦的臉像是涂了石灰!敖又兀磕氵想說什么?是不要告訴我你愛他?”
嵐如看看他、又看看史帝文,史帝文似有“你就這么告訴他,好使他一了百了”的鼓勵神色。于是,她深吸口氣:“是的,沒錯,我愛他,我愛史帝文!
柏亦此刻巳面無血色了!澳敲矗夷?從頭到尾,我算是什么?”
鼻一酸,哭意涌上--不,不能流淚,嵐如咬緊牙根,將淚水硬生生吞回肚里。“我想,是我不好,我弄錯了,是我把事情搞得全盤大亂!啊芭e?弄錯什么?那一晚的你神智不清嗎?”柏亦竟笑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仿佛是戴上一副詭異的面具般。
她抖著唇說:“也許是氣氛、也許是一時迷惑,我自己也不明白當初是怎么回事,我--我以為我愛你。你是那樣的溫柔,而我的個性又很容易感情用事,我--”
她以為?她只不過深受溫柔而感動?就僅僅如此?那晚倘若換作怕亦以外的男人,氣氛不變,她也照樣會陷進去,是不?這就是她的意思嗎?
柏亦的心在淌血!澳闶钦f,你到今天才終于厘清你并沒愛過我的事實,是嗎?”
她沉痛的點點頭,沒勇氣正他。柏亦絕望的神情,像是一鞭狠狠抽打在她身上,她甚至嗅到那股血腥。
“勉強在一起,大家都不會快樂的,我不愿讓一個錯覺造成更大的遺憾,所以,今天我必須把立場表明清楚!睄谷缤σ煌贡,意圖振作,好迫使自己說的更絕情。“抱歉,柏亦。但無論如何,我該謝謝你!
“謝我什么?做你的暫時情人嗎?”柏亦啞著嗓問。他感覺有道前所未有的寒風,將他重重包圍,連心都凍結了。
“那么,我也該謝你,你讓我學習了很多事!彼猿,又帶諷刺的。
沖動、魯莽,是因為當時他為扭轉局勢所激發的斗志,如今,真相已然大白,他再沖動豈不可笑?
始終沉默的史帝文,冷眼旁觀這一切,他卻不知柏亦為何態度會呈兩極化的改變,他甚至已做好隨時迎接柏亦拳頭的準備了。
他悄悄望著嵐如,她眼角閃著淚光--難道,不僅是柏亦單方面糾纏?她根本是愛他的?
史帝文覺得一頭霧水,他弄不懂這兩個人。
“其實,你犯不著這么麻煩,特地帶他來見我!卑匾嗫词返畚囊谎,冷冷的笑。
“你以為我是那種耍無賴的男人嗎?你把我看得太低了!币褪返畚谋龋克环䴕、不也接受。
他陡然站起,留給嵐如一句:“你放心,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敝螅泐^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確定柏亦離開后,嵐如整個人崩潰般的淚流滿面。
史帝文遞上手帕:“你確定不后悔?我感覺得出來,你很愛他,否則,你不會這么傷心!
嵐如抹抹淚水,哽咽著!拔沂莻模医^不后梅,不能后悔--”
她再三重復喃喃低語,像是自我催眠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