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孩子氣地跟她勾勾小指頭,笑容越發燦爛,“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賴!”她認真地一字一頓說著,恍若完成了一個鄭重的誓言。
隨即,她欣喜地沖四月擺擺小手,“四月姐姐,我有空再來找你玩!
然后,鵝黃色的嬌俏小身影飛快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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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廳。
“……你確定?”廳正首端坐著一位身著藍色蜀錦的中年男子,眉目俊朗,頷下微須,年約四旬左右,此人便是冷鶴山莊的莊主,杜漠。
“老奴看得仔仔細細,絕不會錯。”杜總管垂手立在邊上,畢恭畢敬地答道。
杜莊主沉思良久,忽然層層笑道:“既然如此,,小兒女的情事我們做長輩的也不好橫加干涉,就由他們去吧!難得仲兒對那小姑娘青睞有加,倘若結成正果,也是他們的造化。”
“莊王不需要老奴時時跑跑腿,幫著二少爺謀劃謀劃?”杜總管伸長了脖子,一臉的興致勃勃。
孰料杜莊主豪邁地一揮手,“唉,算了吧,你也一把年紀了,就別跟著瞎摻合!
可憐的杜總管當場吃癟,小聲地在心里嘀咕:老奴今年也不過六十有三,吃飯飯香,喝水水甜,跑起來更是身輕如燕,這有啥呀?再說,跟人家彭祖大仙比起來,他根本就只是一個穿開襠褲的小孩嘛!
杜莊主卻不再理會好事又忠心耿耿的老家仆的垂頭喪氣,自顧思量起明年開春的武林大會了。
這時只聽一陣裙裾的移動聲,從內堂轉出來一個婦人,一身華美的衣衫,脂粉薄施,珠翠滿頭,雖人至中年,眉目間仍是清麗雅致,堪比少女。
婦人一見到杜總管就急切地問:“總管,我聽說仲兒把那塊玉牌戴在了莊內一個小丫頭的脖頸之上?”
“是,老奴可以確保此事千真萬確!
“喲,那塊玉牌可是我們杜家的傳家寶物呢。冬暖夏涼,又可辟邪、解百毒……
對了,”杜夫人忽然兩眼發亮,“那小丫頭姓啥名誰?爹娘有何來頭?目前在我們府中做些什么差事?又有何過人之處呢?”
她“劈里啪啦”一串追問,把杜莊主和杜總管都嚇了一跳。
“夫人——”杜莊主微微皺起眉頭。
杜夫人此刻卻顧不上理睬自家相公,自顧興致勃勃地催促道;“總管,你快說!”
“是!苯苹亩趴偣馨迪玻钟腥嗽敢饴犓v了耶!
“咳咳,”杜總管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回夫人的話,那小丫頭名叫四月,爹娘早亡,至于她雙親在生前有何作為……老奴還需再去打探清楚。她目前在廚房里幫著干些輕便的活,是……老奴的安排。”
他停頓了一下,“說起她的過人之處么——”聲音陡然揚高,“四月姑娘生得極美,面目便如春花初綻,便、便是跟夫人相比,也是不分軒輊!”
這個老滑頭!
明抑實揚的說法果然逗得莊主夫人笑得更艷。
“總管真是說笑了,”已生下三個孩子,仍清美如昔的人不自覺地輕撫上自己的面頰,“我已經老啦,如何能跟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相提并論?”
“哪里!”臉皮厚到足以當盾牌的杜總管搖頭晃腦,“夫人生若朝霞浮世,便是再過二、三十年,也一樣明媚鮮妍,絲毫不遜色于豆蔻少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據說這世上最愛聽好話的,除了臭屁自大的江湖大俠、財主老爺,便是漂亮出眾的女人。
越漂亮的,越喜歡。
“哎喲,那可真是多謝你啦!”杜夫人笑得花枝亂顫,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咳咳——”杜莊主治冷地輕咳一聲,終于忍不住了。
老馬屁精杜總管見風轉舵,“哧溜”一下竄過去,“莊主有何吩咐?”
“閉嘴!”杜莊主不悅地瞅他一眼。
老奴又做錯了什么?可憐的老家人差點眼淚汪汪。
“把耳朵湊過來!
狐疑的杜總管扭扭捏捏,“不知莊主要哪一只?”
他的話換來大當家的不悅之意更甚,“干什么,我又不炒來吃,哪一只不都一樣!”杜總管乖乖把老皺又干癟的耳朵湊過去,只聽莊主大人咬牙切齒地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你、他、媽的干嘛搶老子的飯碗!”
第6章(1)
又是一個清冷靜謐的夜。
冷露無聲。
一陣夜風透窗吹過,帶來絲絲甜香,還有草蟲的嗚叫聲,床榻上的嬌人兒卻正陷入昏沉、折磨人的夢境里,一幕連著一幕,冷艷凄迷,層層疊疊的回憶夾帶著無窮無盡的傷心,已快將她淹沒……
一道雪亮的閃電直劈天際,帶著隆隆雷聲。
嬌怯的小身子瑟縮著,直縮進溫暖寬厚的懷里,“爹爹,我怕……月兒害怕……娘呢?月兒要娘……”
“月兒,你的娘親一個人在地下寂寞得很,爹爹顧不上你啦,爹爹要下去陪她“
小小的人兒哭求,“爹爹不要丟下月兒……月兒也要一起去!”
“小傻瓜,不可以,你還那么小,還有很多路要走,怎么可以進去?”
柔荑不自覺地在枕畔緊握,糾結的心尚未來得及平復,夢境已陡然轉入驚魂可怖的一幕。
一條血線,慢慢地從嘴角垂滑下來,然后,“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血線、瞪凸的雙眼、不可置信的猙獰眼神……
慢慢地垂滑下來……
一再地重復不休——
!求求你們,不要再出現了!她在夢里害怕地大叫,哭泣著委頓于地。
然后是那一道雪白的身影、冰凍的眼神。
“觸犯了我禁忌的人,只有去閻王那里報到一條路!
只一眼,她的心就幾乎被凍結住了。
不!她不要這樣殘忍的答案!
“求求你,你不要殺死無疾哥……他很快就要成為我的丈夫了呀……”
她隨即被嫌惡地推開。
“這我管不著!
“我姓杜,單名一個仲字,你若是想報仇,盡管來找我。”
“我姓杜,你若是想報仇,盡管來找我!
“盡管來找我!
“盡管來找我。
如劇毒蛇涎般的語句一再地翻轉耳畔,纏繞不休,夢境中、夢境外,如花嬌靨上的痛楚如出一轍。
四月身上傳來陣陣隱隱的刺痛,星星點點,如火烤炙……
為什么她渾身沒有氣力?
鈕扣!是他在解她衣衫上的鈕扣,一顆一顆,而她除了驚恐,竟無力反抗。
!他竟俯下身來……
不要,求求你……她在心里哭求。
無助的嬌軀僵直,駭然地屏住氣息,貝齒輕咬,卻阻止不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終于,連最后遮羞的抹胸也離她而去……
“你掉在灌木叢里,那些火藤上的刺有毒!币廊皇悄潜涞穆曇。
嬌靨迷茫了。
火藤?毒?
奇異的甜香……絲絲縷縷,在空氣中彌漫散開。
為什么體內會有一股清涼感?
他離開了,冰冷的身影須臾不曾回首。
為什么他能走得那樣遠?已到了天邊嗎?那白茫茫的一片……
嚶嚀一聲,迷蒙的雙眸緩緩睜開,收納滿室的幽暗,一陣夜風吹過,庭院中憲牢抖動的草木投影在窗紙上,搖曳出一種凄美清冷的意境。四月不敢置信地閉了閉眼,方才那一切,原來都是夢嗎?
片刻之后,螓首再度昏昏沉沉,星眸微啟,仿佛看見有一抹,雪白的身影緩緩向自己走近。也是夢吧,睡意朦朧的人兒淡淡地想,任憑那身影走近,嬌軀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