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又忍不住追問,“那不會很久吧!
“不會!彼鸬煤芸,心不在焉。
皇上已擢升豫郡王府為豫通親王府,大貝勒世襲王位,府中貝勒、格格皆自提一等,元嬰沒有看到謹祿有半點笑意。
一定有什么事懸著……
“張嘴。”她把撕開的灌湯包放到他唇邊。
謹祿張開嘴咬住包子的同時故意含住她玉蔥般的指尖。
“啊,有肉吃你還咬我?”她嗔道。
“誰讓湯包沒有你秀色可餐?”他在她面頰邊又親了一口。
“你嘴巴上有油,弄花我的水粉啦……”
“這么愛美么?”他以拇指觸碰手下的軟嫩肌膚,“本來就很美了,天然去雕飾不是更好?”
“你……你是說不撲粉嗎?”她好笑地發問。
“是啊,清水出芙蓉!
“不成,那樣不莊重。”
“誰說女人一定要濃妝艷抹才莊重!彼黄埻睾。
“謹祿,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猶豫好久,元嬰終于鼓足勇氣要道出關于他在書畫閣所畫的美人圖對她而言意味什么。
“嗯?”
剛要說的話,還來不及離唇,外面的朱砂就敲開了門。
“格格,姑爺,不好了,寶珠福晉上吊了……”
什么?
謹祿和元嬰不約而同站起,兩人一同奔向寶珠所在的那間屋子,當他們倆趕到時,大福晉已在那兒安慰哭泣不止的寶珠。
“你們來了就好,幸虧我到這里看看她,不然可怎么辦?”
“大嫂,這里交給我們!敝數撍退爻鲩T。
元嬰撫著寶珠的肩柔聲道:“別哭,別哭,你以后的日子還長啊……”
“我什么都沒有了!”寶珠抓著她的手腕搖晃,“相公根本不喜歡我,你們都是利用我,我死了干凈!”
“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啊!彼谛牟蝗痰,“寶珠,你是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贅,螻蟻尚且偷生,為什么要做傻事?你、你留下來住,跟我們在一起生活,咱們以后就是一家人,好不好?”
“元嬰——”謹祿低聲喚她。
元嬰沒有回頭,她明白,若答應留下寶珠,以后就是三個人的世界。
同樣身為女人,所愛的親人、男人都離自己而去的話,確實沒有什么念生的動力,若還有謹祿讓她可盼,也許日子會好多許多。
“姐、姐姐……你真的愿意收留我?”眼珠子凝在睫邊,寶珠趕緊問不遠處盯著她默然不語的男人,“相公,你,會不會休了我?”
“他不會的,如果要休你,又干嗎把你帶回來?”元嬰偏過頭,“謹祿,你說是不是?”
謹祿沒吭氣。
“謹祿!”元嬰稍稍加重語氣。
“嗯!
終于,他松口。
寶珠抱住元嬰號啕發泄,元嬰笑得勉強,心,隱隱作痛。
麻煩的事在后面。
一大早,謹祿就得奉諭上朝,送丈夫出門的元嬰回到屋里打算再補眠睡一會兒回籠覺,卻見寶珠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肉粥在等她。
“起這么早?”元嬰微微笑道,“你該多睡一會兒的!
“睡不著,起來做事。”寶珠的雙眼紅腫,“姐姐你來嘗嘗看我做的粥,以前有很多對不住的地方,是我無禮,這碗粥全當是我的賠禮,因為沒怎么下過廚,姐姐千萬別跟我計較呀!
“怎么會呢?我很感激你這份心意……”她坐下來舀一勺,吹了吹,“謹祿走得倉促,不然也讓他嘗嘗!
“他以后有的是機會!睂氈檩p輕地說。
沒有察覺異樣的元嬰一口一口把粥喝完,寶珠見她吃好了,把盤子交給朱砂處理,然后拉著元嬰道:“聽大福晉說姐姐的額娘是滿洲第一才女,而姐姐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彈首曲子給我聽好不好?”
“彈琴?”元嬰含蓄地搖頭,“不要了吧,我很久沒有碰過琴弦,彈出來會貽笑大方啊!
“不會啦,我房間里有一架古琴,是義父送的……”說到這里眼圈泛紅。
元嬰見狀拍拍她,“那走吧,去到你屋里!
兩人移步到隔壁東廂,元嬰前腳進門,寶珠隨手關門,把箱子里的一架琴抱出來,放在桌案上。
“很棒的琴……”手指勾弦發出輕靈的聲響,元嬰喜愛不已。
“是嗎——”寶珠站在對面,妖里妖氣地笑抱雙臂,“那么由它陪你下地獄,也不會寂寞啦?”
“寶珠?”
元嬰詫異地抬起頭,剛想起身卻雙腿酸軟,毫無力氣地坐回剛才的凳子之上。
“你給我下藥?”
“錯,是粥不是藥哦!睂氈閾u著手指糾正,“這碗粥,會讓你沒有痛苦地離開塵世,如何,我對你不錯嗎?看在你好心收留我的分上,我不會虧待你!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呼吸急促的元嬰有點口齒不清,“我、我有什么對不住你?”
“賤人,你好意思說沒有對不住我?”寶珠哈哈大笑,上前揪住她的前襟蠻橫搖晃,“我恨不得扒光你的衣衫,將你丟在大街任人踐踏!為了你,謹祿背叛我義父;為了你,他把我束之高閣,到頭你還假惺惺做好人?呸!”
“是你根本不了解謹祿,從頭到尾,他沒對不住任何人,只做他應該做的事!”元嬰咬著下唇極力維持清醒,“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立場,他盡量在周全每個人,你,不能把所有責任推諉給別人……”
“你以為你有多了解他??”寶珠陰毒地笑,“格格,桑大學士夫妻倆昨夜雙雙在牢獄中暴斃,你還不知情吧……”
什么?腦子“嗡”一聲炸開鍋。
昨夜……昨夜謹祿都跟她說什么來的,啊,要按照規矩進行……為什么阿瑪和二娘會暴斃?謹祿為什么要瞞著她?
“不……不會的……”怒極攻心,她的嗓子冒起腥甜,嘴角溢血,“他答應過我會救出阿瑪他們的……”
糟了,那碗粥的毒性發作,她恐怕撐不了多久。
“他的話可信嗎?”寶珠痛快地火上澆油,不動聲色地打著了火折子,“利用完的籌碼當然是要毀尸滅跡,哈,何必哭呢?天下男人都一樣,負心薄幸,跟我一起走吧,咱們離開這里……”
“你……住手……”
眼睜睜看她點燃周遭的東西,奈何無力阻止,滾滾濃煙嗆得她無法呼吸,雙眼熏得無法睜開,意識漸漸迷離。
咚!咚!咚咚咚!
劇烈的撞門聲斷斷續續飄入耳中,不知是誰帶來一抹光明,并且死命抱住了她,柔軟的唇上承受著啃嚙,人中部位的擠壓與刺痛喚醒她虛弱迷離的意識。
“元嬰,元嬰……快點醒……”
那是謹祿嗎?
他,為什么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不想看到他。
跟他在一起不開心的日子最多……
“我……”
“你說什么?”匆匆趕回的謹祿一邊指揮家人滅火,一邊讓朱砂去請大夫,自己則抱緊她低下頭。
“死……我也不會原諒你……”
“元嬰!”
他悚然一震,那話已如咒魘刺入四肢百骸。
她,知道了!
元嬰嘴角的血越涌越多,染紅兩人的衣袖,點綴絲帕上的牡丹,使之綻放最后的燦爛。
元嬰。
他一見鐘情的美麗格格。
最終無法廝守。
著火的屋子里還有女人瘋狂的笑聲,依稀在為剛剛復興不久的王府而哀唱,沖天的黑煙直上云霄,久久盤旋。
是誰在哭泣?
是誰在念那首熟悉的詩……
美女妖且閑,采桑歧路間。
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
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
頭上金爵釵,腰佩翠瑯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