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醉!”二貝勒掙脫開他,“少給我扯開話題!不是你們睿王府的人連累豫王府,我們家怎么會降到郡王?怎么會在朝廷里抬不起頭?怎么會在八旗里毫無地位?好啊,連下三旗的人都敢跟我搶女人,全都是多爾袞的錯!是他!而你老子有臉把你送到豫王府?哈,如意算盤打得真精,當年睿王府風光一時怎么不見提攜豫王府?當年祖父天花病死的時候,怎么不見攝政王來看他最后一眼?”
“夠了!”
謹祿冷下臉,雙眼寒光閃爍,嚇了二貝勒一跳,但他很快又死灰復燃地大呼小叫。
“今兒不說清楚,誰也別睡!來人啊,去把大哥大嫂叫出來,咱們說清楚,你,你憑什么壓我的俸祿?把銀子給我!”
“二貝勒,郡王福晉已安歇,不如明日……”
“滾,吃里爬外的狗奴才!”
幾個人又拉又扯糾纏成一團。
謹祿向守候在外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兩人不由分說夾住二貝勒,將他強行帶走,即使如此遠遠地還能聽到他不堪入耳的破口大罵。
戰戰兢兢的小婢女打算清掃地上的茶壺碎片,被謹祿阻止,“下去吧!
“是……三貝勒。”
差不多每天都會在豫郡王府上演的鬧劇過罷,庭園內外依舊是清冷。
謹祿凝視著手背上鮮紅的血順虎口流,恍若毫無知覺,站在雕花的窗邊,望著天上的明月被烏云半掩,低下頭,對回來復命的兩個侍衛道:“從明兒起,你們兩個得有一個隨時跟在二貝勒左右,禁止他出入風月場所和賭坊!
“喳。”兩個侍衛心里有數,要阻止火爆脾氣的二貝勒只有一個法子——就是像剛才那樣強行帶走人,必要時捆起來鎖在屋里。
“另外……”他兩手指捻了一個紙團,“把這個送到少保府。”
“喳!
閑雜人等魚貫退下,王府外的焰火和爆竹聲也漸漸銷匿,謹祿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那個神秘人所指學士府的東西是什么?
他有必要查清楚。
第六章六神無主
從赫舍里娘家的一等公府出來的元嬰眼皮直跳。
小婢女朱砂擔心地望著憔悴不已的主子,“格格,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奴婢看你的臉色不好!
“我沒事!痹獘肴滩蛔@口氣,“玉磐格格說昨夜簡靖送她回府就走了,若進了宮,沒有理由遇不到阿瑪啊……”
“老爺說,宮里沿路出來都沒人看到過二貝勒!敝焐皵Q著眉,“莫非是在進入皇宮之前就出了狀況?”
“不知道,我的心好亂。”六神無主的她仰天望著彤云密布的蒼穹,默默祈禱簡靖絕對不能出事。
不然,桑家可怎么辦。
上元燈節才過,北京的大街上還有昨夜火樹銀花的諸多遺痕——滿地都是炸開花的爆竹屑,不少街道鋪子上仍掛著燈籠與對聯,淡淡的硝鹽味縈繞在鼻尖,提醒著人們舊歲遠走新年迎門。
正在發呆,朱砂拉拉她的袖子,“格格,你看,那不是豫郡王府的謹祿貝勒?”
聽到熟悉的名,元嬰猛地抬起頭,那道頎長的身姿映入眼簾,她忽然想起什么,幾步上前攔住他的去路。
“謹祿貝勒,我有話跟你說。”
清早見美人是賞心悅目的事,謹祿笑意不減,“人說相逢不如偶遇,格格,何不一起到茶樓喝早茶?”
“我沒心情喝茶吃東西!彼萆氐,“隨我來!
見她從不茍言笑到了冷若寒霜的地步,謹祿也沒多加詢問,帶著一個仆人跟在元嬰與朱砂的后面。四人穿街過巷,一路走至西南方的石景山,冬日的碧湖沒有漣漪,只有薄薄的一層冰映出三千世界,昔日垂柳現在尚未復蘇,堤岸上的行人在小心翼翼地走著。
“兜這么大的圈子,現在可以說了?”他揮手,讓仆人退開一些。
元嬰一眨不眨盯著他。
“這么看我,我是會害羞的!敝數撍菩Ψ切Φ氐。
“我不想跟你開玩笑!彼Я艘Т,“你,到底有沒有把簡靖當好友?”
“我說有你信嗎?”謹祿反問。
她用力地攥著手里的綢帕,“信……”
“你說得這么咬牙切齒,我會緊張喔。”謹祿雙手環在胸前,“說吧,到底發生什么事?”
“簡靖失蹤!痹獘氲慕廾攘松,“從昨夜到現在,從宮里到府里,都沒有人再見過他!
“哦——”他斂起眼瞼,沒發表意見。
“昨天有人劫持我,又到學士府搗亂,但都沒收獲,阿瑪從宮里出來的時辰外面人是難以預測的,他們若把目標都集中在簡靖身上……后果不堪設想!痹獘朐秸f越不安,走來走去,“若是我沒提前走就好了,跟簡靖在一起,至少他出了什么狀況我心里有數!
“你在場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謹祿冷淡地說,“請回吧,元嬰格格,對這件事在下愛莫能助!
“你……你……”她萬萬想不到弟弟信賴的人漠然如斯,氣得脫口而出,“找你是我最大的錯!”
謹祿邁出兩步,忽然回頭對她說:“來找我不是錯誤,但找之前你根本沒想清楚為何找我!
“什、什么意思?”元嬰努力地提高了聲音。
“找我的時候又防備著我,對事半遮半掩——”他輕笑著一扶身旁的樹,“在下可不是大羅神仙!笔裁炊寄懿碌剑膊槐馗蝗喝嗽趯χ垓v。
“你等等。”元嬰再次喚住他,“我想知道,你真的把簡靖當好友么?”
謹祿頭也不回就走。
“你站住!”
奈何他沒有半點駐足的意思。
見狀,元嬰索性將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嚇得朱砂小跑過來扶住她,“格格,格格你別嚇我……”
這下子總算見了效。
謹祿不再執著于離開,而是緩緩回過身,端詳坐在地上倚著朱砂的她,神色頗為玩味,“你似乎對這樣的手法駕輕就熟!
莫非他發現了什么?
元嬰的心頭一凜,虛弱不已道:“你,你說什么,我不明白!
謹祿邊往回走邊噙著令人困惑的笑,到近前,雙手扶著膝,半彎下腰,“你真的不明白還是又裝糊涂?”
那雙眼仿佛洞悉世事,容納百態,讓人無所遁形。
她沒有回避他難以琢磨的視線,淡淡道:“你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若真對簡靖毫無半點情義,我不過是他的姐姐,生死都與你沒有關系,是好是歹你大可不聞不問就走,回來做什么?”
“不要自以為很了解別人。”謹祿依舊是那副調子。
“原話奉還!痹獘牒敛豢蜌獾鼗鼐。
“站得起來嗎?”他沒繼續與她斗嘴,顧左右而言他,“本貝勒現在餓得很,若是有人陪我吃點東西,也許心情好點的話,會有不錯的法子。”
“你……”
他的臉上浮現可惡的笑容,“如何?”
“我去!彼蛔忠蛔值,“親自給貝勒爺斟茶!
“哈,有勞了。”
朱砂從小跟隨元嬰左右,看到那個總是眉眼淡若秋水心緒靜若止水的元嬰格格,一下子變得明麗不可方物。
格格在他們學士府可謂是老大,老爺跟貝勒爺全聽她的,大事小情是格格拿的主意,沒人忤逆格格,確實,鮮少遇到謹祿貝勒這么與格格針鋒相對的人。扶著元嬰起來,朱砂暗地里松了口氣,多虧格格被“強行”請去吃飯,不然還有這么多事要處理,怎么撐下去?
四個人順遠路返回,途經一家茶苑,謹祿帶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