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什么面?」剛坐下吃面的漢子啐了聲,吐了出來。
長平見狀,快步越街回面攤。
那白衣騎士雖未勒馬而停,但馬速奇慢,他一雙眼先落在那漢子,確認只是個來鬧場不成氣候的地痞流氓后,又迅速看向攤主子。
攤主子正淡淡看向那地痞流氓。
「你那什么眼神!」那漢子罵著。攤主兒動也不動,只是拿那雙眼看著他。
看著看著,漢子臉紅了。這真是見鬼了,那丑八怪的眼兒竟能讓他心癢,他一怒,沖到蘭青面前。
那白衣騎子表面只是當看戲一般,但心里已是暗叫不妙。蘭青那媚眼分明已透死人光彩,是!江湖史上那個報復心奇重的蘭家家主,怎會甘于平淡的生活?
當他見到那漢子要揮拳時,蘭青手指動了動,他心一涼,不知該不該將這樣的事情記入江湖冊,緊跟著,拳頭落下時,長平已閃到蘭青面前,硬挨了那一拳。
白衣騎士痛縮一下。他親眼目睹蘭家家主從頭到尾都捕捉到長平的動作,卻沒有任何阻止……
那漢子愣了下,長平摸摸有些發疼的臉頰,她不說話,到砧板上拿起菜刀,再來到漢子面前,兩只手用力高舉,直接砍入桌面。
蘭青瞟著她。
漢子瞪大眼。
「就這樣!顾溃骸父睹驽X!
「你、你以為……」那漢子惱羞成怒,又要賞她一巴掌。忽地,桌面垮了,那菜刀轉了個彎,硬生生地砍入漢子靴前的地面。
那漢子嚇了一跳,直覺看向這對男女。攤主兒掌心罩住懷里人兒的頰面,擺明是要代她挨掌,并沒有攻擊他的跡象。
漢子又看看那菜刀,東張西望……忽然對上那白衣騎士的眼兒,心一跳,懷疑是江湖人搞的鬼。
他狼狽地想逃離現場,又聽得那姑娘說道:「 還沒付面錢!
「黑店哪你!」他又偷瞄那觀望的白衣騎士,不甘心地把面吃光光,才自認劃算地丟錢逃離。
蘭青見狀,彎腰拔起那菜刀,瞥她一眼。她頰面紅腫,可是仗著皮粗肉厚,似乎也不會太疼的樣子。
「你哪學來的?」
「我跟無浪在外地吃飯時,看過有人不付錢,老板娘就那么應付。」她忙著收拾桌椅。
「是么?你過來!固m青等她來到面前,伸手輕觸她的臉頰。「你擋在我面前做什么?怕我殺了他?」
「蘭青不會動手!
「不會動手?」他笑:「那你擋著我做什么?我是個男人,挨個拳頭也不傷!
長平沉默一會兒,道:
「以前,總是蘭青保護我。我記得,曾有狗咬上我,我也不知逃跑,是蘭青又急又怒地殺了那狗,F在,該輪到我來保護蘭青!
蘭青聞言一怔,目光霎時柔軟。他輕聲喃著:
「你記憶力未免太好了點!
「今今也這么說。但我想,我能夠記住那些美好的事,其實是我的幸運!
「是么……你也記得許多不愉快的事吧!
她點頭!付加浀谩N矣浀锰m青帶我夜逃的那一夜所有發生的事情,」她不理他微地一震!肝乙灿浀媚且固又,蘭青耗費多少心力護我周全;我記得那野狗咬我的疼,也記得蘭青之后帶我上醫館看大夫,哄我好幾天。這些不愉快之后,總是有著蘭青待我的好,我都記得清楚!
蘭青—陣沉默。
最后,他輕輕再拉過她的雙手,輕撫過她充滿傷疤的掌心,道:
「你話真多。先拿碎絞肉回家準備包包子吧,一等傍晚我就關了店,回去再替你涂藥!
「嗯!
長平收拾一會兒,便離開面攤,蘭青見面攤里沒有客人,拿過一本書垂目看著,從頭到尾沒有看一眼那騎士。
那騎士默默看著蘭青,又移到砧板上的菜刀。他想,這個蘭家家主始終是放不下長平,否則,這蘭青大可明的動手,而非暗地運氣移刀。
騎士回到他暫居的客棧時,沒有下馬,直接跟掌柜地說:「結賬吧!
「客人不是要連住三天嗎?」
「不了,我一住三天,江湖就會聞風而來采江湖八卦,還是算了吧,既然他連頭也不抬,那就表示他已有意愿跟那傻瓜丫頭一塊平靜生活,我還這城里一片清靜,不是也挺好?」
*
那一年夏天,天氣高溫,家家戶戶實在受不了,長平租下的小屋子也悶得可以,蘭青就在小院子搭了吊床,驅趕眼紅的大妞回屋睡床上。
她本來也想在小院子搭吊床,但被他一口否決。屋外蟲子多,他睡屋外一來涼爽,二來若有人想進屋,也得先經過他眼皮下。一個笨姑娘睡外頭,未免太危險。
再者,大妞打地鋪一、兩年了,早該上床睡了。
這一天,炙陽高照,蘭青懶得開眼,懶洋洋地睡在吊床上,大妞就輕輕靠著吊床,默背著口訣。
她還是個傻瓜,明明練功練不好,偏死腦筋地認為就算不混入江湖,只要練武功力到上乘,有足夠保護自己的能力,就不再丟關長遠的面子。
閱長遠,這就是你女兒啊……
蘭青從沒跟她說過,她的手怕是無法拿起目前世上所有的武器了,傅臨春也不在,她只能憑著以前抄寫下來的口訣重復練著,內功也天天下忘,他看在眼底,最多偶爾指點她的內功,不打算教她他畢生武學。
她要學了,豈不成為第二個妖神蘭青?
他難以想像她顯露媚態……他有點想笑,真的難以想像這傻瓜妞兒能有多少風情來迷惑人心。
她邊背著那個時時漏掉的口訣,邊輕輕搖晃著吊床,讓蘭青睡得舒服。
事實上,他也覺得今日心神頗為舒暢,有一種朦朧的沉睡感。他合目,讓大妞陪在他身邊。
他不醒,大妞多半不會離開,為此,他感到歡喜,歡喜到就算有一天,她恨他想殺了他報仇,他也會心甘情愿地讓她動手,只要她別讓他在死前知道她的恨意,她要怎么殺他,他都無所謂了。
吊床輕微的搖晃停住了,大妞似乎在吊床旁一直看著他。他也懶得張眼,就這么任著她看。
這丫頭愛看,就讓她看個盡興吧。
下知過了多久,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沉入熟睡的狀態,忽地,大妞俯近了。
他發間被她插了什么,他也只是嘴角微揚著,任她胡作非為。
呼吸有些交錯,他鼻間有著淺淺的大妞氣息。幾年前在關家莊相遇時,她還像個半生不熟的孩子姑娘,這兩年身上總算有點女孩家的香味,他想,那是她終于放松過日子的關系。
他不擔心,八成大妞又想哄他好眠。
沒一會兒,果然她的額頭觸著他的額面。
他心里在微笑,想著:她就這么一招。她這小鐵頭,怕他老犯頭痛癥,想撞他又不敢撞,時常喜歡輕輕碰著他的前額。
接著,他的唇瓣被小心地碰觸著。
他的思緒霎時停住。
溫溫涼涼,彼此交錯,極是短暫。大妞是溫,他是涼,一時之間,他只覺得心頭一跳,腦袋立時空白起來。
怎會……她怎會……
如果不是我喜歡的人,就算意亂情迷我也不要碰。
蘭青猛地屏息。那一夜這頭小野獸笨拙啃他的記憶猛然回籠,流進他的心窩里,四肢百骸到處流竄著當日她亂啃的觸感,那夜他只有錯愕,如今那回憶竟令他異樣敏感起來。
他聽見門咯的一聲關上,大妞是去準備午飯了,他那卷長的睫毛一掀,拉下發間插物,是樣式簡單的碧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