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弄好細軟的發絲,柔聲道:
“這兩年我一定會想辦法拿到你今朝姨的解藥,你再忍忍寂寞……”說到此處他不由得失笑。
誰寂寞呢?從頭到尾,是他寂寞啊。他自發間拿下碧玉簪,蹲著輕輕替她插上。
“大妞,去年年底你生日我趕不及,這當生日禮好么?簪子雖不值錢,卻陪我過了好長一段日子……”他笑出聲,又替她取下!肮贿太小,再過兩年戴上,大妞一定會變得很可愛的!
大妞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進她的寶貝袋。接著,她又從口袋里拿出一顆蜜餞要塞進他嘴里。
他開懷笑著,任她喂食。這傻大妞,上一顆蜜餞他還沒吃完呢。如果大妞會說話,這時會說什么呢?她會說:蘭叔叔,別感傷了,開心一點。大妞這小娃娃,總是拿她的寶貝蜜餞來安慰他。
可是,他很歡喜……真的很歡喜……因為他清楚地看見大妞得知他會多留三個月時眼里最純粹的欣喜。
他心里酸甜泛濫成災,喃道:
“大妞的傻氣,是為我而生么?那,一直保持這樣的傻氣,好不好?”若有下輩子,他愿為關家夫妻作牛作馬,只要把這樣的大妞讓給他,讓她這輩子永遠傻下去。
只有傻氣的大妞,才會這么疼他憐他愛他。
他輕輕以額碰著她的額,她以為他要撞她,便也輕輕撞回來。
“大妞,你口袋里的蜜餞有給今朝姨吃過嗎?”額對額的,他微笑地問。
大妞點點頭,發現自己因為點頭而跟蘭青額面擦過,于是趕緊又貼回他的額上。
“以后,除了今朝姨跟我外,都別給外人吃,嗯?”見她眼里有疑惑,他明白她不了解他的自私,柔聲道:“外人有外人自己喜歡的人疼,今朝姨也有她喜歡的人疼,我最喜歡大妞,除了大妞外沒人會疼我了,大妞多疼別人就等于少疼我,懂嗎?”
她完全不懂。蜜餞這么多,分給別人也沒差,但,蘭青疼她她也該疼蘭青,這道理她懂的。她輕輕撞撞他的額頭表示她懂了。
他笑著,摸著她的頭,順道幫她重綁有些凌亂的黑辮子。明知她急著出門,但他就是慢吞吞地,存心要跟外頭云家莊人爭寵。
大妞的發上幾乎沒有什么珍貴的小發飾,就連耳環也是不值錢的,他多賣幾碗面就能替大妞買上那些小金飾,但他沒有,他怕有人看中她身上值錢的玩意而傷到她。
她最多只會跟今朝打打鬧鬧,其他人欺她,她根本不懂反擊,他怎舍得讓她因一些不入眼的東西而被人欺負。
他注意到大妞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忍住準時出門的沖動,她真的很忍耐地任他擺布呢。這個傻丫頭,他笑著,輕輕拍她的小背,繞到她面前,道:
“大妞,你去練功吧,中午回來,我等你!
她目不轉睛,用力點頭,小小嘴角有點上揚,輕輕撞一下他的頭。
臨走前,可能考慮到她寶貝口袋里的蜜餞以后只能給他跟李今朝吃了,袋子太鼓無法時時換新貨,于是又拿出一顆塞到他嘴里。
他嘴里已有兩顆果核了,又來一顆,他快笑倒在地上,但怕傷她的心,他還是任她喂著。
嘴里一直維持酸酸甜甜的滋味,他連早飯都還沒吃,可是,他就喜歡大妞這樣疼他。
“大妞,只要你肯回來,我都會在這里等你,一直。”他微微笑著。
*
兩年后——
“咦,怎么回事?對面那艘船是怎么回事?”有人叫著。
十二歲的小少女愣愣看著對面直沖而來的大船。
那船本是保持一段距離,忽然間像是失控一樣直直撞了上來。一時之間,載滿人群的小船崩裂開來。
本來跟著她一塊的師兄弟要拉住她,但整個甲板遽裂,一時人人自危,搶著抱住船桅,因此沖散他們。小少女反應慢了半拍,一下子就被擠滑到船邊。
“大妞!”師兄弟素知她的愚笨,沒人幫她,她跌落海里的機會太高!按箧,抓住!庇袔熜殖断卵鼛,拋向她瘦小的身軀。
對面大船的長鞭打斷了那腰帶,隨即又擊向大妞。大妞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整個人翻落海里。
“大妞!大妞!”師兄弟大驚失色,不顧自身安危,連連滑至船邊。
海面竟然有人擋住他們下海。
分明有備而來!是針對云家莊?還是針對大妞?
大妞不會泅水,一人海里就吞了好幾口海水,她拼命想要往上竄去,但左右都有人壓住她。不但壓住她,還拉著她往深處游去。
她死命掙扎,但海里手腳完全無法伸展。海水猛灌進她的口鼻,她張開嘴想要發出聲音,這些人卻充滿狠勁地直拖住她。
有人自她發間抽出那支簪。
那是蘭青給她的!那是蘭青給她的!
她憤怒又害怕地奮力抵抗,但她無法呼吸,胸口好痛,腦子好暈……
好暈……她滿面脹紅,痛痛痛……蘭青蘭青好痛……
那些人不放手,大妞目力模糊了,隱約看見有名男子游過來,解決那些要害她的人,但她沒有辦法呼吸,到極限了!
剎那間,她耳膜鼓脹,異常清楚,連海水的流動都清晰可聞,心臟跳動自急促轉而漸慢,緊接著,在完全停止之前,心臟突地一躍。
就那么一躍,仿佛自她嘴里跳出,直奔天上。
轟的一聲,她親耳聽見某樣東西炸開來了……
好像有人在她面前喊著「大妞”,但她雙眼看不見了,那轟炸聲過后,她也聽不見了,她唯一的知覺是腦里在流動……一點一滴在流動,好像有什么東西從她腦里一直在外流……再緩緩回流進她的四肢百骸里……
原來,炸開的是她的腦子。
*
“妖神蘭青。”
準備上船的青年一頓,當作沒有聽見。
“你看,你女兒的簪子呢。”
藍衣青年聞言,驟然轉身,碧玉簪正在他眼前晃動著。
那是他兩年前給大妞的!
“妖神蘭青,”那人笑道:“咱們盯你很久了。如果不是我們一直找機會確認,還真看不出你就是蘭家的妖神蘭青。你怎會變成這樣?連點媚態都找不出來,你是怎么練功的?眼神正派到我差點以為找錯人了呢!
蘭青不動聲色掃過一眼,不少打扮成老百姓的江湖人藏匿在附近。是他太心急回家見大妞,所以忽略了危險嗎?他尋思片刻,又看向那支碧玉簪。
“哪兒的人?找蘭某有事?”蘭青神色自在地問。
“你連咱們都看不出來嗎?”
蘭青瞇眼打量,面露異色。“蘭家人?”
“算你平凡日子過得還不算太久。蘭青,家主有令,要你回蘭家!
“我已被趕出蘭家,家主有令,與我何干。我女兒呢?”
“自是請上蘭家作客了!蹦侨诵Φ溃延耵⑷咏o蘭青。
蘭青攥住端詳,內心一陣寒涼。
大妞上蘭家?他想都不敢想結果,這簪子大妞寶貝得緊,如果蘭家要搶人,云家莊必不會放過,極有可能蘭家見大妞傻氣,暗地拐了她走。
既然是拐,暫時應是無事。但,不能讓大妞留在蘭家太久,現任家主性格扭曲丑陋到會讓大妞承受最可怕的事,大妞多留一刻豈止是危險!
“回蘭家么?好,走!
那人愣了下,馬上又笑:
“我還以為要花點時間說服你,說不定還要跟你打上一場呢,沒想到有女兒的人,就是不一樣!彼孕溟g拋出一顆藥!芭履阒型咀鞴,還請你為了你女兒多多配合。”
蘭青湊近聞著這顆白玉藥丸。只是迷藥,吃下去最多半昏半醒幾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