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咱們不看花燈,提早回家好嗎?”
她看看他,又不舍地望向花燈一眼,最后含著糖人點頭。
異樣的溫暖流過他心田。他是愛比較的,只要他在大妞心里比任何事都重要,那他就是無比快活。他忍不住又抱起暖和的小小可人兒,在她額面一親:
“大妞真乖!
他往反方向離去,抄著捷徑不回頭。當他回到小屋,特地緊緊鎖住門,他轉頭,看見大妞已經主動爬上床。
他笑著替她脫下小鞋,清去她身上的花瓣。他掩不住笑意:
“大妞身上真香,不成不成,糖人不能放進口袋,明兒個我再買給你吃!彼嫠掌鹛侨,取來刷牙子蘸了牙藥,笑道:“大妞乖,把嘴巴張開!
大妞一看每天都要面對的刷牙子,就鼓著臉想省事蒙頭大睡。
“大妞學著自個兒刷,明早就有新糖可以吃哦。”他哄著,掌心滾出一顆小藥糖。
大妞看看那顆糖再看看刷牙子,終于不情愿地接過來,在蘭青的輔助下學著刷牙。
蘭青忍笑。明天大妞吃了那顆能讓口齒生香卻不是甜糖的含香糖,不知會不會又是氣鼓鼓的?
大妞至今未曾牙痛過,也該歸功在他身上。他出身蘭家,對外貌極是注重,一口白牙,口齒清香絕對是基本要求。
大妞還小,牙齒也小小白白,笑起來應該十分可愛,可惜,他從未見過大妞大笑過。
大妞皺著小臉刷完,蘭青笑著收拾后,自己也跟著上床。平常他和衣而眠,但今天他特地脫去外衣,替她蓋好被子。
大妞畢竟年紀小,有點捱不住困意,一雙小眼睛已經半合,細細卷卷的睫毛一直在顫動,似乎想努力再清醒一下下。
“乖孩子,睡覺了,明早燈街還沒收前我再帶你去一次!彼崧暤,緊緊抱著暖大妞。
門鎖了,他就不會出去;脫了外衣,就不會第一時間沖出去,F在他要殺一個人太容易,但,一旦殺了人,他與大妞就沒有共同的未來了。
現在的生活是他奢求來的,他舍不得放手。所以,他愿意放掉過往的丑陋?尚Φ脑萍仪f,竟在力保那種下三濫。不問事由,只要不出人命就好,這種骯臟江湖,他早就看透。
他合上眼,五指緊掐入手心,手背上的青筋暴出。蝎子張林一死,云家莊知他的爛底,第一懷疑的就是他,他絕不能下手……他下意識想著十八種凌遲手法。肚腹突然挨了一個小腳印,他馬上張眼,大妞痛得一直踹他。
他連忙松手。“大妞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抓疼你的手……”
她發怒地爬上他的身體。
“好好,你要壓我就壓……不是要壓我?”小白熊爬過他的身體,滾到外側去。大妞直心眼,要是在睡前氣他,一定固執地背著他睡。
他及時抱住她的小身體,否則,她就要一路滾下地了。
“大妞,你要睡外頭……好吧,就今天!彼@,輕輕拍著背對他睡的大妞。
現在要出門殺人……得先把外側這只軟綿綿氣鼓鼓的小白熊移走才行,既然連一時沖動殺個人都這么麻煩,那還是算了,就讓云家莊人一夜空等吧。
他想,花心思想如何養大大妞還比較實際點。
*
“妞妞面攤”正午開張。
蘭青邊煮著面邊瞟向對街的果子鋪。
“來,大妞,吃顆蜜餞!惫珜O紙的聲音輕輕飄來:“剛才伯伯說到哪了?哎,伯伯難得找到知心人,沒想到是個小娃娃,要是你再大一點,我就把你娶回家。你不懂?沒關系,來,伯伯細說重頭……”
公孫紙是個長舌公,難得找到不會說話的大妞肯聽他嘮叨,每年總要來纏大妞幾回……蘭青無所謂,只要大妞不抗拒,有個長輩疼大妞,他求之不得。
何況,這個人醫術極好,大妞身體健康部分拜他所賜。
“來,嘴巴張開。這是伯伯特地找來的藥材,不不,別吐出來,含在嘴里等它融化,這樣才不容易生病病。記得每天正午吃,每一根只吃一半,剩下的明天再吃,不能吃多,懂嗎?”公孫紙早把藥材束成小袋子。他不怕大妞不記得,反正對街偷聽的男人會入耳不忘。
大妞小心地把小袋子塞進她的寶貝口袋里。
公孫紙瞄上一眼,笑道:
“還有小花呢,伯伯知道了,是正月十五好運小花,你也搶到了,要送給誰呢?有沒有伯伯的……”
伸出的手被小小爪子打掉了。公孫紙一臉沮喪。
“不肯給伯伯嗎?原來伯伯在你心里微不足道,枉費伯伯替你買小手套跟小鞋,你知不知道你的小手跟小腳長得很像?伯伯還特地買兩種顏色以示區別……”他拉起她的小小腳。
她的小鞋上沒有多少塵土,可見蘭青并不努力拓展這小娃娃的人緣。
他愛憐地摸摸她的頭。有蘭青這種爹真不知是好是壞,每次他來探小娃娃,這娃娃總是坐在面攤里,不跟人玩就不會受人欺負,但,她的世界只有蘭青跟李今朝,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她吃著果子不時往門外看去,公孫紙本以為她依賴蘭青,片刻不能眼離這男人,哪知,忽然間她跳下椅子奔出鋪子。
蘭青也看見她突然的舉動!按箧ぃ 边B忙放下杓子,追了出去。
她不是往他這里跑來,而是追上剛經過果子鋪的一名婦人。
她拉住那受驚的婦人,獻寶地從口袋里抓出所有的小花。
“你做什么你……”那婦人也有小孩。小孩推了大妞一把。“別碰我娘!”
大妞看看那男童,再看看婦人,把滿手的小花舉個老高,要塞給婦人。
“小妹妹,你這花都有點爛了,我不買的……”
“夫人誤會了。”公孫紙面不改色上前笑道:“這孩子前兩天接到了元宵好運,想分給左鄰右舍,她必是見夫人氣質高貴,想讓夫人沾沾一年喜氣!
“元宵好運?”婦人訝異,看看這個干凈笨拙又忙著討好她的小女娃,再偷瞄拉住女娃的年輕男人。
好的皮相總是惹人好感,尤其在公孫紙說了那女娃的娘早死,是單親爹一手扶養小孩后,婦人微微笑著接過小花。“小妹妹,謝謝你的美意!
大妞目不轉睛地看著婦人的笑容。
“娘,走了啦,干嘛理她!蹦型赣H,回頭瞪了大妞一眼。
“……人家娘不在了……就可憐她一下……娘當然最疼你……”那婦人的聲音消失在小巷里。
公孫紙摸摸大妞的頭,笑道:“娃娃,再陪伯伯吃吃糖好不好?”他有意要轉移大妞心思。八成剛才婦人太像大妞的親母,大妞才會苦苦守候。
大妞不理他,直望著那巷口,蘭青穩住臉色,輕輕抱起大妞小小的身子。
“大妞乖!彼銖娦χ硪咽抢浜。
原來大妞還記得她娘死的那天所穿的衣物。
跟剛才的婦人一模一樣!
她始終忘不了她娘嗎?明明大妞不排斥他,甚至在依賴他了,會對他發怒會對他笑,除了不說話,其它都很正常,如同回到蘭叔叔那段愉快的時光,大妞已經六歲了,早該忘了兩歲時的記憶。
至少,一個孩童的記憶不該如此仔細。是哪出了問題?大妞該是偏傻氣的,既是傻氣,怎會存著齊全的記憶?
“哪兒不對勁?”公孫紙看出他的異樣。
“不,沒有……”
有眾多官差匆匆而過,打斷他們的對話。公孫紙訝道:“在這城里,有這么多差爺,一定是發生殺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