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八年的生命里,哪里捱過這般嚴厲苛酷的心靈折磨,
他偏好隨波逐流,
哪怕是跟那些不喜歡的人交合他也無所謂……
第一章
高大的男人匆匆進入小孩睡房,不發一語,粗魯地把睡著的女娃兒拖起來。
女娃差不多兩、三歲左右,頭骨略寬,面貌似他,正迷迷糊糊瞇著眼。
“大妞,爹對不起你!”
她聞到惡腥的臭味,才要說臭臭,忽然間,小頸一陣遽痛,讓她無法呼吸。
“爹!爹!”她的小身體騰空掙扎,小臉脹紅,短小四肢拼命揮舞,甚至打到男人的臉。
男人目眥盡裂,用盡力氣要掐死她,無奈他身受重傷,力氣大減,才沒法在眨眼間擰斷她的頸骨。
“遠哥……遠哥……不要!她是大妞!是你跟我的女兒啊!”女人跌跌撞撞奔入睡房,用盡全力抱住男人的臂膀!澳懔羲幻桑〈箧な顷P家子孫!是你女兒!”
“留她一命?好讓她將來認賊作父,為賊賣命嗎?”男人咬牙切齒,揮開妻子,要再一鼓作氣讓大妞不受痛苦的死去,卻發現他這女兒不再掙扎,只用一雙眼睛傻傻盯著他們。
他唯一的孩兒才兩歲多,學習能力比同齡孩兒還遲緩,又是女孩家,將來若是認賊作父,甚至被賊人利用,那將是關家最可怕的恥辱,還不如、還不如……
“我寧愿她認賊作父,也不要大妞跟我們走。 迸丝藓,又沖上去抱住男人!斑h哥,放了她,只要她活著,我只要她活著,你放了大妞吧……”
男人望著還在癡傻的女兒,嘶啞問著:
“妞兒,跟爹娘一塊走吧。這里不適合你,你這孩子又笨也不能見人……”令他暗自發惱,關家孩兒即使不是神童,也不該會是傻子。他本想這兩年再讓妻子懷孕生子,最好生個男孩繼承關家之名,將來有個聰明弟弟也好保護這傻妞姊姊……可是,現在他的夢破了,他這一生,只能擁有這么一個傻孩子。
小娃兒還在傻傻地看著他倆,胖乎乎的小手摸上他的臉。
“爹……不哭……娘,紅紅,流血了……”
男人虎目里又溢滿淚,用力抱住他唯一的女兒。
“遠哥……放了她……她才兩歲,很快就會忘記我們的……求你……”早服毒的女子嘴角不住流血。
外頭橘光大盛,人聲鼎沸,濃濃的尸腥味與燒灼臭味彌漫關家上下,不須多久,就會有人殺到這里來。
男人無法再痛下殺手,在她耳邊咬牙說著:
“大妞,你記得,你只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誰也不要相信,只信你的眼睛就夠了!就算你再傻,你只要認真去看,終究會明白一切的!”一頓,硬把替他擦淚的小嫩手拉下,他聲音更為沙啞:“以后不準姓關!你只會丟了關家的臉,你不姓關,懂嗎?我關長遠沒有你這孩子!”再用力抱住她軟軟的身子一次,東張西望后,抱著她打開衣箱,將她塞進里頭。
外頭人聲接近,他與妻子彼此深深對看一眼。垂死的妻子含淚點頭后,他頭也不回奔出房門,大喊:“誰也不準碰我妻尸身!”
女人抹去嘴角流出的黑血,踉蹌奔到衣箱前。她喘著氣,硬把她最愛的孩兒壓回箱里。
“娘……”大妞想伸手抹去娘親的血。
女人勉強露出溫暖的笑:
“大妞……從現在起,你不要出來……你不要說話……你爹已經不行了……你要被人找出來,沒人能保護你的……你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娘不能看著你長大了,不能陪你經歷你所有開心不開心的事……你也不會記得娘了……誰來救救你誰來救救你啊,我愿來世結草銜環……”她哭道,忽地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地看著大妞,憋著最后一口氣說道:“你只要記得一件事……你蘭叔叔不是人!不要相信他不要接近他!他是條毒蛇,害死我們的毒蛇!”
她聽見外頭有人大喊:關長遠死了!她眼淚驀地滑落,用盡全力把衣箱蓋上,只留一道小細縫讓孩子呼吸后,她毫不猶豫泄盡最后一口氣,氣絕身亡。
有人奔了進來,看見她的尸身,喊道:
“果然是關長遠的妻子!他孩子呢?怎么不見人影?有人見到嗎?”
“找不到奶娘!會不會是先行逃了?”
又有人在外頭叫著:
“找到關家奶娘,死了!她懷里抱著的小孩也死了!”
“這可糟,關家一個活口也不留,我們沒法交代!黑鷹定要留關家小孩的!”
一下子,小小的睡房空了。
衣箱里的大妞,小眼睛眨也不眨,從細縫里看著睡在地上的娘親。她不能出去,她不能出去,心里有個聲音一直在重復。
她沒有發出聲響,一直看著娘,希望她早點起來替她把重重的箱蓋推開。
平常這時候她該睡了,但爹要她用眼睛看仔細,她得聽爹的話,揉揉小眼睛,努力張大。娘,地上很冷呢……真的很冷的,為什么娘要一直躺在那里呢……
她待在衣箱里好久,娘的身影漸漸被黑暗遮去,她還是睜著小眼,努力望著娘躺著的方向。
突然間,她聽見有人說著:
“關長遠死了,他妻子的尸身就在這屋里,是嗎?”
兩名男子前后步進小睡房。
她從衣箱細縫中窺看著,走到前方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他的長發以一根碧玉簪隨意束起,面目十分好看,一身素雅白衣,平常,他老是喜歡把她丟向天空,然后大笑著接住她。
他喊她,大妞。
她則叫他一聲,蘭叔叔。
那好看的蘭叔叔,來到她娘躺的地方,垂下目光觀看著。
“果然已經死了,看起來是服毒自殺的。”他冷淡笑道:“她也算聰明,知道活下來會承受多可怕的折磨!
他嫌惡踢著尸身好幾下,這一切全落入衣箱中她的一對小眼睛里。
“關家應該還有一個人!绷硪粋長上蘭叔叔好多歲,她完全陌生的男人上前說著。
“你說大妞嗎?”少年不屑笑道:“不是有人說,她跟奶娘死在一塊了嗎?官哥,看看你的手下人,讓你得了一場空了啊。”
黑鷹衛官瞥了他一眼,道:
“蘭青,你在幸災樂禍嗎?那叫大妞的娃兒,關長遠藏得嚴密,外人不輕易得見,因為關長遠將你視作兄弟,你才能接觸到她,不是嗎?”
“確實如此!碧m青不以為意道:“長遠兄一直遺憾這娃兒資質過差,不愿她丟關家的臉,不準她見外人。”
“你見過她是最好。你隨我過去看看,那死去的孩子是否真是關大妞!
蘭青隨口應了聲,與衛官一前一后出去時,“咯”的一聲,在安靜的小睡房里響得輕淺,不易聽見。
蘭青沒有停步,直到他察覺身后的衛官不走了,他美麗的眼眸抹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才轉頭問道:
“怎地?”
衛官慢慢回頭,精細地掃過睡房的每一處。最后,他鷹般的黑眼停駐在衣箱上。
蘭青順著衛官的目光,落在可以塞下一個孩子的箱上。他與衛官交換一個眼神,孩子不可能在密閉空間待這么久,必有縫隙可以呼吸,那么,大妞此刻正看著或聽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蘭青面不改色,大步上前,唇畔微抿,嘆息:
“這該怎么辦才是?長遠兄與嫂子都出了事,要是大妞也出事,我愧對長遠兄。
他美麗的面目抹上哀痛,彷如剛死了最親的親人,但越過大妞她娘尸身時,卻是連看也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