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藥兒才踏進大門,就稀里糊涂地被一群人熱情地擁進病房診治。大家有這么熟嗎?做什么拉拉扯扯……柳藥兒好不容易憤然地從亂七八糟的拉扯里扯回自己的袖子,坐到床沿,呼了一口氣,執起病人的枯瘦的手腕,細細察脈。頓時,愀然變色。她從布袋里抽出一根銀針,往蕭雅亭眉心一點,只見銀針突地變成粘稠的暗紫色。
“姑娘,還有救嗎?”龍玄彪忍著傷痛站在一旁,關切緊張地問道。
她未答話,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活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一屁股的債似的。她一皺眉,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上,一抿嘴,所有人的手都捂在胸口上,神情十分緊張,她無奈閉眼,所有人全倒抽一口冷氣。
她起身離開病榻,所有人亦步亦趨跟隨其后。柳藥兒忍不住又皺眉,提筆正要寫下藥方,小手卻是抖了抖,半天仍是未下一字。
“你怎么還不開方子?”江如醉顧不得體統優雅,用力推了推還在發呆的柳藥兒。
柳藥兒猛然回神,訥訥地道:“對不起,這方子我不能開。”
江如醉大驚失色,“為什么,為什么?!”她的臉色蒼白,緊緊抓著柳藥兒的手,叫柳藥兒吃痛得小臉都皺起來了。
“如醉!”龍玄彪出手拉開江如醉,怕的卻是柳藥兒出手傷人。
“龍大哥,你叫她救亭哥。⊥じ绮荒芩腊,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江如醉瘋狂地扯著他的袖子,不依不饒,平時的高傲柔順全都不見了。
龍玄彪臉色一變,有些頹然地垂下肩,“你不要慌張,待我好好聽完柳姑娘的話再做定奪好嗎?”
“你不是神醫嗎?”她奮力甩開他,陰沉著臉逼近柳藥兒,“你說,你是不是神醫?”
柳藥兒表情冷淡,未置一詞。
“江姑娘,即使是神醫也有她不能治的病吧!彼墓育埿估潇o道,雖然他也實在為雅亭哥的病擔憂,但是現在最主要的是商討治病的對策,不是指責。
“我不管!”她痛苦地哭道,“你們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亭哥死,我不能,我不能!”她是那么愛他,從小時候就跟隨在他身后,看他長成一個風流瀟灑的少年,蛻變成一個風華絕代的英雄。他的一點一滴她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沒有誰比她更了解他,更崇拜他。
“不可能救不了的,不可能!是你,是你見死不救,你是惡人!”在見到神醫時萬般的希望如今全部熄滅,她絕望地失去了心志。
柳藥兒垂眸不語,她的確見死不救,也習慣了見死不救。
“你救是不救?不救就得死!彼溉话胃呗曊{,掙脫開呆住了的龍玄彪的桎梏,沖上前想要抓住柳藥兒。
柳藥兒單手扣住江如醉揮來的爪子,另一只手勒住她的咽喉,美目微沉。她雖然個性軟弱,但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負的角色。
“姑娘手下留情!饼埿牒鹊溃匆娙缱戆l直的眼眸,他苦澀開口,“姑娘,請放人!
柳藥兒沉吟半晌,緩緩松開江如醉的咽喉。
一獲得自由,江如醉就遏制不住地蹲下身咳嗽。
“如醉!彼⒓捶鲎∷,幫她撫背,臉上盡是關切之意。
江如醉卻毫不領情,恨恨推開他的手,“你去把她給我殺了啊,是她害死亭哥的,她是妖女。你不殺她,我、我就恨你!”
“如醉,你醒醒,她不是徐小容啊!饼埿胗X得自己的某一根神經斷了,四肢百骸都貫徹寒流。
江如醉呆滯地看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地跑回蕭雅亭身邊,很深情很深情地依偎到他懷中,“亭哥,你一定不能死,如醉不能沒有你!彼难劬湍菢幽采系哪凶硬∪萆铈i,仿佛聽到她的吟語,眉心更是透出一股難解的陰郁。
龍玄彪又是一陣輕晃,加之心上的苦楚,受到劇創的身子已經撐不住,幸得一旁有人輕輕托住他要倒下的身子;仡^瞧,卻是那張艷艷的小臉。他尷尬地想扯一個笑容安慰她,卻悲哀看見在她那澄凈無波的眼眸里自己的模樣是那么慘白。何須故作堅強,他從來就不是能人啊。而現在他能依靠的就是這么瘦弱的肩膀,讓他彷徨失措,也略感安心。至少除了這個姑娘,沒有人會知道他受了重傷,沒有人會恐慌龍劍山莊沒了頂梁柱該怎么辦。
“兒,從今后你便是龍劍山莊的莊主了啊。”爹臨死前是那樣緊緊抓著他的手,干涸的眼積蓄著幾十年苦心經營的淚水,“日后行事要頂天立地,將祖宗的龍脈心劍發揚光大,莫要辱沒了我們龍家百年的基業啊。老父,老父無能啊……”
爹聲聲喚著自己無能,就這樣帶著遺憾與世長辭。那之后,十七歲的他便接管了龍劍山莊,至今八年,他扛起的何止是整個龍劍山莊的生計,更是爹臨終的遺愿啊。
他無時無刻不感覺到肩上擔子的沉重……
“大哥,你沒事吧?”龍家七子龍玄漫擔憂地問道。
悄悄調整呼吸,他露出一向沉穩的笑容,“我沒事,七弟無須擔心!
“那便好!饼埿判牧。在他眼中,大哥一直都是天,他無法想象大哥要是不在了,那么龍劍山莊該怎么辦,“那江姑娘怎么辦?”他看出來,剛才江如醉似瘋了,竟把神醫當成徐小容。那個徐小容哪有這個神醫姑娘美麗可愛啊,他低頭去瞧安靜佇立一旁的柳藥兒,眼里多了一抹傾慕。
龍玄彪迅速地往病榻瞥了一眼。那一眼,柳藥兒看見愛戀,痛苦和掙扎,然后聽見自己心里的聲音模糊地說著什么,轉瞬即逝。
“隨她去吧!彼褵o力去做什么了。
“柳神醫為何說不能開這藥方?”龍玄夜是這里最冷靜的人,注意到她說的是不能開,而非不會開。
靜靜的,她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美麗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在場的所有人。原先以為是毒兒下的毒,可是親自一診斷,卻立即明白這不是毒兒下毒的風格,而這種奇毒,天下只有一人會下,當然天下也只有一人會解。
“姑娘來即是為了救人,有什么難言之隱不妨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一下!饼埿购醚韵鄤瘢桓耐粘聊蜒缘男宰。
她沉吟,此毒天下只有她會解,如果她不救,此人必死無疑,但若救了他,就會惹到爹爹。這事本與她無關,也與毒兒無關,她實在不應該锳這混水。爹說,做柳家人,首先要夠冷酷無情,而作為一名醫者,則應該懂得明哲保身,否則一定會惹禍上身。如果兩者她都做不到,她就不配做他柳長恨的女兒。
她眼兒略掃視,側著頭瞧見龍玄彪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幽深如潭的雙眸正因苦惱而微閉。想要她救人,卻不想強人所難,想放手,卻不能對兄弟手足的生命置之不顧。這樣的人啊,叫她一時心軟,她道:“我救便是。”
“姑娘?”龍玄彪心一震,瞠圓雙目。她肯救?
若因此得罪了爹爹,那也只能怪自己的心終究還是不夠沉冷,“今日有些累了,明日便為病人醫治就是!
“多謝。”龍玄彪不知道此時此刻還能說些什么。
“你道謝做什么?”她低喝,“我又不是為了你才救他的!辈皇,不是,絕對不是,所以一定要撇得干干凈凈?墒菫槭裁创搜砸怀,她赫然發現大家都目瞪口呆了,難道她剛才說的其實是——我是為了你才救他的。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