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不是農歷節氣,不是天子誕辰,也不是佛祖菩薩壽辰,很——平常的一天。而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在其后一段不短的時間里,成為尋烏百姓的飯后談資,眾人提起莫不羨慕萬分。
這一天,太陽不大,云朵不多,街上行人也不少。
尋烏官衙前,鶯鶯燕燕,拂紅裹藍,一派美景。
香……花……滿……路……
“這個……怎么回事?”跌跌撞撞沖出來的皮父母官之純大人吞著口水,雙眼發亮。
“皮大人!”搖扇搖扇。
“百里姑娘!”抱拳抱拳。
“好久不見啊,皮大人!”
“是好久未見,百里姑娘。”
客套幾句,說說天氣,談談云彩,聊聊生意好不好公務忙不忙之——后,皮之純終于壓不往肚里的好奇蟲寶寶,問出官衙所有人——上至他,下至小吏的心里話——
“百里姑娘,今日來此所為何事?”他的官衙沒失火啊。可這陣勢……一箱箱紅色喜盒,紅綢帶濃艷逼人;喜盒前站著五個……唔,一二三四五六,是六個濃妝艷抹的熟面孔,熟得他都能叫出名字。
“哎,馮媒婆、劉媒婆、王媒婆……今日什么風把你們一齊給吹來了?”
“提親。 绷水惪谕。
“提……親?給誰提?”
“當然是百里姑娘!痹俅瘟暫弦弧
食指繞發,輕輕放在襟口處,百里新語幽睫半斂,紙扇慢搖,眉如遠山含黛色,袖里春風勾情懷,如畫,入畫。
任皮之純與六位“尋烏名媒”逐一打過招呼,她飄搖一笑,“季布呢?”
“易兄今日城外巡村,尚未返回!
“沒關系,我就坐在這兒等。”
等什么,等不到半炷香,他的官衙就會被看熱鬧的百姓擠垮掉。皮之純拭去冷汗,暗暗沖身后差吏使個眼色,示意他快快將易季布找回來,口里還得招呼:“百里姑娘,你看……這日頭甚大,不如進書房……稍飲茶水,可好?”
“不敢勞煩皮大人!
“易兄很快就回來,很快!”
“有多快?”
“……”他冷汗閃啊閃。
水眸似鉤,斜斜一瞥,“你說很快的,我數到十,過十不候。”
她說完立即開始數數,數到“八”時,飛影躍過人墻,袍影一甩,落在百里新語身邊。
“新語,你來官衙干什么?”男子一身嚴謹官袍,背手而立。
“求婚啊!”百里新語合上紙扇,伸手遞給邦寧,又從邦寧手中接過一朵莖稈光滑的薔薇,緩緩將濃艷的花朵舉在他唇邊,“季布,我要開始畫我的未來,這里面有你哦。所以,請、你、娶、我!”
“嘩!”驚呼聲一波波地傳散開。
眾人如何驚訝暫且不表,易季布盯著淺笑似風的女子,嘴角動了動,不知是笑是哭,表情怪異。
她還嫌嚇他嚇得不夠啊……
活了二十八年,他的心從沒向三天前那么悲慘過,若說提前體會到不惑之年的心痛如絞,他不反對,絕對不反對。
她從三樓一躍而下,駭得他呼吸頓止,腦中一片空白,身體似有了自己的意識,全不受大腦控制地躍上前托接。抱她在懷,她香軟而寧馨,他卻全身發寒,若非緊緊抱著她,真怕自己的雙手會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的人生多有起落,心境卻未曾如此起伏過。拜師學藝時沒有,平步青云時沒有,違皇命入天牢時沒有,知道自己是權力斗爭的犧牲品時沒有……這所有的沒有,在那一刻,都有了。
心,被打入萬丈地獄,卻又在下一刻被她救起,捧在手上細細熨慰。
妖女啊……他是否可以安慰自己,因為她有了未來,而這未來里有他,所以那笑容也鮮活?
眼前的女子,嘴角依舊譏諷,眉梢依舊不羈,行事依舊放誕媚行,卻……不矯作。
求婚?呵,也只有她的腦子才想得出來。難為他這些天輾轉難眠捶床倒枕,不知該如何向她提親,她倒好……倒好……“喂,你到底娶不娶?”薔薇花舉得手酸,美姑娘不耐煩了。
抬手,輕握皓潔白滑的手腕,在花上輕輕一吻,他點頭,“娶!”
美姑娘點頭,將花塞進他手里,親昵地捏捏他的鼻,轉頭道:“名媒們,他就交給你們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繁瑣程序和他商量,我只要結果!
“姑娘放心,易大人就交給我——們——吧——”尋烏六名媒撲身上前,開始舌燦蓮花。
“嘰嘰……喳喳……”
衙門口頓時亂成一團。
紛亂之間,紗轎靜靜離去,一道身影趁亂退出人群,暗暗隨上,唇邊寵意四溢。
他還有一句話未說完,她走那么快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