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種緣分說好聽點是“姻緣天注定”,講難聽點就叫“孽緣”。
齊蔭應該會認同前者,而朱葉則會認定齊蔭是妖孽,跟妖孽間的緣分不叫孽緣又該叫什么?至少當時朱葉是這么想的。
*****
朱葉被孟德耀他們強拉去的PUB規模很大,分成上下兩層。
這間PUB明明位在一樓和二樓,卻取了個“地下室”的怪名。
據官陽泰解釋,取這個名字并不是暗喻同志生活陰暗,而是這間店的老板認為他住的地方是一樓,下面兩層當然是地下一樓和地下二樓,叫地下室再恰當不過。
一入門,樓上音樂悠揚、燈光柔和,用來休息恰恰好。
樓下則完全相反,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人潮擁擠的舞池,這里很像是會賣搖頭丸的地方。
朱葉不曉得這里究竟賣不賣搖頭丸,他只知道酒保的臉很臭,好象客人越多就越不高興似的。
連遲鈍的朱葉都看得出他臉臭,可見得酒保的臉色有多么可怕。
孟德耀和官陽泰有如識途老馬般的拉著朱葉來到吧臺邊,朝著酒保一笑,冷酷的酒保旋即送上兩杯水。
對!的確是兩杯水。
朱葉原本以為是伏特加那類透明無色的酒,可是在看見酒保拿出一瓶礦泉水放在二人面前后,朱葉這下子才知道杯中物是水。
他從不知道官、孟二人有在PUB里喝礦泉水的習慣,真是怪異。
“給我淡一點的……。∨D?”
朱葉收起驚訝的心情,想點杯淡一點的酒時,冷酷酒保倒了杯牛奶送過來。
“小孩子喝牛奶!本票5皖^洗杯子,頭也不抬地回答。
如果朱葉細心一點,他必會注意到周遭的人手中拿的全是果汁、牛奶、礦泉水這類的東西,其實不是他們不想喝酒,而是酒保不肯賣他們酒,在這間PUB里,買得到酒的人屈指可數。
“我……”
朱葉本來想抗議,卻在酒保一雙厲眸的注視下,把話吞回。
當然,怯懦不是優點,也不值得褒獎,可是有句話叫“識時務者為俊杰”,朱葉只得乖乖地端起那杯牛奶。
一旁的孟、官二人兀自沉浸在兩人世界里,完全忘了拉朱葉來此的原因,更別提幫朱葉找個好物件;而朱葉也沒傻到提醒兩人注意自己的存在,他可不想被介紹一堆男友。
他已經十分習慣這兩個家伙的舉動,反正他們的情況說好聽點是熱戀中的情侶,講難聽點就是白癡情侶。
雖然朱葉不理會他人,不過憑他的美貌,還怕沒有人來搭訕嗎?不消片刻,他身邊已經聚集了猛對小羊兒流口水的豺狼虎豹。
其中,當然包括前來尋找愛情的齊蔭。
“一見鐘情”這種感覺會發生在齊蔭身上,連他自個兒都很意外;不過,認真想想好象也沒什么好意外的,因為在當時PUB里沒幾個稱得上漂亮的。
漂亮是齊蔭喜愛的類型,就像有人愛吃臭豆腐,有人愛吃納豆,有人兩種都不碰,只愛吃乳酪的道理一樣,齊蔭就是喜歡纖柔美麗的人兒。
望著美人兒,齊蔭呆呆出神,只差沒流出幾滴口水“點綴”一下。
朱葉的臉只有巴掌大,五官十分立體,眼睛大而靈動,是一雙好似會說話的電眼;身材比例更是棒得沒話說,縱使沒達到九頭身的完美比例,但也相去不遠;可惜身高不夠,讓他無法躍上模特兒舞臺,不過當個偶像明星綽綽有余,讓人不禁懷疑,怎么沒有星探看上朱葉這顆明日之星?
齊蔭怔怔出神,朱葉僅是瞄過他一眼,便不再理會。
朱葉雖然是沒什么頭腦,可是自衛的本能仍在,跟沒什么攻擊性的齊蔭比起來,他還是把全部心力放在可怕的豺狼虎豹身上比較實際。
他先瞄瞄吧臺里的酒保,再看看不遠處相依相偎、壓根兒不想管他的孟德耀和官陽泰,接著目光再度掃過齊蔭,依然沒把齊蔭看在眼里。
最后,他決定了一件事。
在實行之前,朱葉將身子傾向酒保。
“這里的老板是你吧?”不理會身后的人們,朱葉揚起一抹笑問道。
朱葉有張漂亮臉孔,笑起來更如陽光般閃亮奪目,連冷酷酒保都會理他,真不愧是他的專長。
“沒聽說別人想頂下這家店!本票?峥岬鼗卮,手上還在洗著杯子。
酒保的確有理會朱葉,可是依然連頭也不抬、口氣冷淡,看來朱葉的魅力還沒大到能讓他笑、讓他注視的程度。
朱葉點了點頭,他些微的聰明才智在此時發揮得淋漓盡致,沒聽錯酒保的意思。
“被他們這樣子圍著,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朱葉繼續笑吟吟地問。
這問題成功的引起酒保的注意,只不過他凝視的物件是朱葉身旁的豺狼虎豹。
“如果是我……會揍人。”酒保低下頭繼續洗杯子。
酒保說得云淡風輕,朱葉卻像是得到圣旨一般雀躍。
朱葉慢條斯理地轉身,對著豺狼虎豹們露出足以顛倒眾生的微笑。
依他這般三腳貓的功夫,完全不可能跟這一群人干上一架,他的優點是漂亮,不是功夫好。
不過,威脅恐嚇這種事,對朱葉來說就不是一件難事啦。
“各位是要我動手才肯離開,或是現在就走?”朱葉問得十分有禮,將平日看店所練就的表面功夫盡數使出來。
“大家交交朋友嘛!何必搞得這么火爆呢?”
齊蔭依然沉默不語,說話的是站在他旁邊長得尖嘴猴腮的男人。
“想交朋友不會光圍著我不講話,只有腦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存心想找麻煩的人才會這么做!敝烊~難得精明。
雖然他朱葉萬事都不太行,不過保衛貞操的本能還在;不會打架沒關系,威脅無效也不怕,狗急是會跳墻的,更何況他是人。
不是有句話叫“天無絕人之路”,大不了被這群人拖到后巷解決,等處理干凈、上好傷藥,傷口愈合后又是一條好漢,這樣總比被孟德耀和官陽泰設計,一輩子萬劫不復來得強。
“我店里的規矩,你們應該清楚。”突地,一個輕微的聲音由朱葉身后傳來。
吧臺內的酒保依舊低著頭洗杯子,口氣雖然平淡,卻使那些豺狼們嚇得趕緊離開,由此可見酒保兄平日在PUB里作威作福的程度。
那群不懷好意的人群散去后,還留下兩個人,一個是齊蔭的朋友,另一個當然是齊蔭。
聰明的齊蔭當然不會傻到使出跟剛剛幾個家伙相同的手法,只見他優雅地從口袋中掏出白金名片匣,抽出一張設計得美美的名片,走上前去。
“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帶著業務員一貫的笑容,齊蔭的聲的溫柔。
依照齊蔭的說法,人的一生中總會傻一次;而追求朱葉是是他一生中最傻的事。
待那群豺狼虎豹散去后,朱葉依舊沒理會齊蔭。
他轉身趴在吧臺旁,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他的牛奶,等著身旁那對白癡情侶何時良心發現,帶他離開這是非之地。
他非等不可,誰教他一不認路、二沒有車,最慘的是沒帶錢,連招部計程車載他回家都沒辦法。
可朱葉卻忘了,可以請司機等他上樓拿錢……真不愧是有美貌沒頭腦的朱葉。
齊蔭則在朱葉背后演練數次后,帶著魅惑力超強的笑靨與一張名片,拍拍朱葉的肩膀,他們就這么認識了。
如同孟德耀所說的“天下之大,男同性戀如此之多,總有一個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的”,因此朱葉遇上了齊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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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說齊蔭迷戀朱葉的外貌,而齊蔭恰好又是朱葉喜歡的類型,兩個人一拍即合,就此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事實上,在遇見齊蔭之前,朱葉是百分之百的異性戀者。
他喜歡的是女人,想擁抱的也是女人,齊蔭充其量只是“不討厭”。
不討厭這三個字本身就是一種學問,它代表著希望,朱葉并不排斥齊蔭的接觸,而且……他缺錢。
缺錢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剛剛開始工作的朱葉沒遇上才奇怪。
雖然是一個人生活,可二萬出頭的薪水同時要應付房租、水電、飲食、交通等等費用,再加上三不五時想吃個外食,朱葉發覺他的日子比當學生時還難過。
當學生住家里、吃家里,學雜費家里包,還有零用錢可拿。
偶爾打工賺來的錢,當然是全數放進自個兒的口袋里,根本毋需拿出來應付現實問題。
朱葉學生時代也是打過工的,雖然他的專長不多,可是以他的漂亮臉蛋、迷人笑靨,去發發傳單、騙騙路人依然沒問題。
現在的薪水雖然比以往的零用錢多,可是全部開銷算下來,常讓他大聲嘆息,早知道就不要獨居了。
可是后悔也沒用,朱葉和他哥哥搬出去后,他那精打細算的父母馬上將空房間租給學生,說什么多賺一點錢好養老,省得日后看兒子的臉色。
朱葉雖然想抗議,可是依他的月薪,別說奉養父母了,養他自個兒都有問題。
因此在現實壓力的逼迫下,齊蔭的出現對朱葉來說就跟救星一樣。
姑且不論齊蔭送便當、請吃飯,以及在超級市場中掏出信用卡的英雄式舉動,為他一次購足一星期份的食物和零食,外加不知不覺中放進籃子里的高級水果,還有一堆火鍋料;齊蔭這樣幫他,絕對比耶穌更像救世主。
齊蔭甚至還介紹了一份兼差的工作給朱葉,讓朱葉差點感激到涕泗縱橫。
齊蔭在電腦游戲公司上班,公司里尚無專門負責廣告的部門,就由業務部兼任了。所以,他介紹的兼差工作就是代言電玩這一類的啰!
畢竟,朱葉百張漂亮的臉蛋,去當模特兒絕對不成問題。
他可愛的臉蛋,搭配虛擬世界里的服飾,再加上小巧可愛的短劍,看得齊蔭差點當場噴鼻血。
雖然朱葉的收入增加,齊蔭請吃飯的舉動依然不中斷,而朱葉也沒笨到以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他當然了解齊蔭的目的為何,不是想上他還會是啥?
雖說齊蔭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朱葉依然想裝瘋賣傻,拖得一天是一餐、多得一餐省一筆,拖越久越好。
況且,他也不一定會拒絕齊蔭,不討厭并非他不拒絕的原因,而是因為現實問他每個月的薪水壓根兒不夠他花,現在他還年輕,等到他老了怎么辦,等死嗎?如果死不掉,又還沒到領老人年金的歲數,身邊又沒有一筆積蓄,那他豈不要變成拾荒老人?
雖然他也很尊敬自立更生的老人家,但他不是那種會努力的人。跟拾荒比起來,他寧可選擇齊蔭,反正齊蔭沒什么不好。
至于談不談戀愛的問題日后再想,以做這種286的腦子,不能處理太多問題。更何況在愛與不愛之前,有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困擾著朱葉──親熱問題。
齊蔭的企圖是昭然若揭,他也很干脆的不加掩飾,大剌剌地在街上握住朱葉的手,親昵得有如一般情侶。
可憐的朱葉望著被握住的手,甩開也不是,不甩更不是。
更悲慘的是,老想把他推入同志圈的孟德耀和官陽泰,見齊蔭追求他,當然是求之不得,只差沒一棒敲昏他,讓齊蔭拎上床去。
心性清冷的官陽泰還好,孟德耀就比較直接,雖沒直接敲昏他,可明示、暗示也說了不少,好似在指摘他拿也拿了、吃也吃了,再不讓齊蔭吃點什么簡直是罪大惡極。
問題是,他就是不想讓齊蔭“吃”啊!
不要問他為什么不想變成同志,又要跟齊蔭在一起,除了有吃、有拿以外,究竟還有什么感覺藏在他心里,他也搞不清楚。
縱使,那感覺萬分重要。
*****
一天下午,羊咩咩工作室里除了工作人員之外,沒有其他顧客。
平當日,除了中午時分會有人利用午休來逛之外,再要有人光顧,就得等到三點過后,因為那時晚起的“高級無業游民們”才會出現。
在店里的柜臺內,孟德耀和朱葉并坐,官陽泰則是在后頭的工作室里趕一套Cosplay的衣服。
“你真的不喜歡他?”孟德耀邊敲桌面邊問,規律的敲擊聲在寧靜而悶熱的下午聽來格外擾人。
“我不知道!敝烊~板著臉回答。
他真想叫孟德耀別再敲了,可是又怕得罪老板,只得忍氣吞聲,誰教他是可憐的小店員。
“怎么會不知道?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心頭會熱熱的,連‘這里’都會熱起來!泵系乱筘葚莸刂钢栝g。
“我又不是禽獸,喜歡與否怎么能用‘那個’作決定。”朱葉睨了孟德耀一眼,暗喻孟德耀是禽獸。
“你還不笨嘛!”孟德耀興奮得像發現新大陸一般。
他到今天才知道朱葉也會話中帶刺,以前是他小看朱葉了,還以為朱葉只是一個長得不錯的笨蛋。
“怎么?有人說我笨嗎?”朱葉皺起眉頭,有些不悅。
不管是誰,若被說笨時,都會像刺猬一般豎起刺來。
“你的履歷表上有寫!泵系乱Φ。
當初他和官陽泰盯著朱葉的履歷表研究了一整晚,他們完全不敢相信世上有此奇人,簡直可以拿去網路上當笑話。
“我的履歷表上一個笨字也沒有。”朱葉氣得鼓起腮幫子。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履歷表上寫了什么字句,那些精挑細選的字詞,他足足想了一星期,上頭絕對沒有“笨”這個字。
“你就是這點笨!泵系乱允謸犷~。
他剛剛還覺得朱葉聰明,誰知朱葉馬上笨給他看,真是拿他沒轍!
朱葉瞪大雙眸,心想如果孟德耀不是他老板,他馬上揍人。
“好好好,不講笨不笨的事,言歸正傳,你打算怎么辦?”
孟德耀斂起笑靨,手指重新放回桌面上,繼續敲出讓朱葉心煩的聲音。
“什么事情怎么辦?”朱葉的反應速度有如286電腦,一時轉不過來,搞不清楚孟德耀說的是什么事。
“齊蔭的事!泵系乱嵝阉
聽到不想被問及的問題,朱葉撇開頭,試圖以拒絕姿態阻止孟德耀逼問。
但孟德耀可不是省油的燈,無論是如何難纏的物件,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至今沒有得不到答案的,依朱葉的智商,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沒怎么樣。【拖衿匠R粯,吃過飯各自回家,頂多打個電話道晚安。”朱葉說得云淡風輕。
朱葉故意略過重點,不回答喜歡與否,也不說他們每通電話可以講一個小時以上,齊蔭三不五時還會拎著早餐來找他,愉快地邊聊邊吃;更沒提及他已經被吻了,很輕柔的一個吻,有如蜻蜒點水、微風拂草。
有一點他更是打死都不會說──他不討厭齊蔭吻他。
不過,只是不討厭而已。
從不討厭到喜歡,再出喜歡到愛可是段漫長的路程,而他與齊蔭僅是剛剛跨過起跑點,他們會不會抵達終站,無人知曉。
“我覺得齊蔭很可憐!泵系乱跉饫餄M是英雄惜英雄的味道。
“我倒覺得我比較可憐,老被你們碎碎念!敝烊~噘起嘴。
“齊蔭真可憐!別人坑也坑了、拿也拿了,他卻什么也得不到,改天某人要是落跑,不知他還剩啥!泵系乱熥哉f著,不理會朱葉的抱怨。
朱葉不悅地賞了孟德煒一個衛生眼,霍地站起身來,到后面拿出掃把和畚斗,怒氣沖沖地走過來。
孟德耀還以為朱葉要打人,在他做好防御動作后,卻見朱葉一個勁兒地往店外跑,開始用力掃店門外。
見狀,孟德耀緩緩走到店門口,纏著朱葉繼續問。
“你到底喜不喜歡他?喜歡就說,不喜歡就拒絕,讓他一直懸在半空中也不是辦法吧?”
“關你什么事!”朱葉瞪了他一眼后,轉而去掃另一側。
“路見不平,‘開口’相助嘛!”孟德耀笑容可掬的說。
他可是奉公守法的小市民,從不做犯法的事,只要開口相助就好。
“那就麻煩你了!敝烊~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將掃把塞入孟德耀手中,轉身走回店里。
“喂!”孟德耀大叫一聲,搞不清楚發生何事。
“那個‘不平’,就麻煩你相助了!
朱葉往某處一指,旋即準備閃進店里,懶得跟孟德耀抬杠。
獨留孟德耀一人面對店門口那不平的──狗屎。
“喂!我是說開口相助,又沒說我要用手相助!泵系乱B忙攔下朱葉。
他才不想清理狗屎!更何況朱葉是他付錢請回來的人,為什么狗屎還要他清?
“既然你堅持開口相助,那你把它吃掉好了!敝烊~揮揮手,迅速溜掉。
望著朱葉的背影,孟德耀愣在當場。
他實在搞不清楚朱葉是真笨還是假笨,說他笨嘛,有時還挺機伶的;說他聰明嘛,他的履歷表又是怎么回事?算了,不想太多!
孟德耀看著那玩意兒,認命的準備清理。“Shit!”
至于齊蔭的事,嗯……日后再提,先處理“不平”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