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大樓一共三十層,三十六個錄音棚、十二個工作室、十四個會議室、三百六十多名員工。
從二十七樓算起,有三層是禁地。這就是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進去,到了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進去。
因為那三層是總裁黑澤磊介的私人地盤,他的休息室所在。他常常在那里面一呆就是好幾天。這個謎一樣的總裁給他的下屬留下了無數的想象空間,什么金屋藏嬌、謀財害命之類的謠言應有盡有。
不過只要一見他本人,什么謠言就都不攻自破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
“進來!
一聲低沉的男中音響起后,一個不茍言笑的男子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走進了總裁的辦公室,
“黑澤先生,該去機場接淺香老師了!
轉椅椅背對著男子,坐在上面的人望著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嗯”了一聲,站起身來。
“今天天氣不錯啊,夏川!
被稱作夏川的男子一笑:“難得的好天氣。”
黑澤磊介取過風衣披上,“如果我沒記錯,煌也是今天回國?”
夏川欠了欠身說:“是的,煌少爺今晚八點的飛機!
他們走出房間,進入電梯。當到達一樓大廳時,電梯門一打開,眼前就是一片亂哄哄的局面。
黑澤皺了皺眉,身為秘書的夏川急忙上前,將惹總裁不快的噪音全都鎮壓下去:“怎么回事?為什么不去工作?”
員工們一回頭,馬上像見了瘟神似的閉上了嘴。能令他們有如此反應的自然不會是夏川,而是冷若冰霜宛如死神的黑澤。
“到底有沒有人可以指給我去總裁辦公室的路啊?”
夏川聽到寂靜的人群中又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他側目一望,幾乎呆住。
——真是個美人!
黑澤旗下的女明星,最漂亮的當數尾崎鶴紀?裳矍斑@人,與鶴紀相比一點也不遜色。
不,應該說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美。鶴紀的美是妖異的、性感之至的美,令人頓時想到天生尤物這個詞。而眼前的人卻讓人感到純潔與高貴。小巧的臉、大大的眼睛,連笑容都燦爛得恰到好處。那一頭異常耀眼的金色長發明確地表明了她的西方血統。
“你是?”夏川忍不住發問,心想,該不會是應征新片的模特吧?
因為有人理睬,對方像小女孩一樣蹦了過來,高興地說:“我叫淺香桑晴,應征黑澤的音樂總監!
夏川頓時愣住了,他無法把連獲兩屆葛萊美獎的淺香桑晴和眼前的人劃上等號。
“你不是應該在機場嗎?”
“唔,難道不是在總裁的辦公室里見面嗎?”淺香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是機場!毕拇☉c幸這個巧遇,否則晃點總裁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抱歉得很,可能我記錯了。幾班飛機一換,我連怎么走路都忘了!睖\香夸張地邁了個貓步,人群中發出了一兩聲嗤笑。
“沒關系,我們上去吧!焙跐上蛩斐鍪,“旅途還順利嗎?”
“磊介,你在啊?太好了,你真的一點都沒變哩!”淺香猛地沖過來給了他一個大擁抱,碩大的背包和她一起砸向黑澤,而他居然穩穩地接住了,沒有搖晃打顫,此外還破天荒地說了句很有溫度的話——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午餐?”
“好哇,我要壽司。”淺香忽然踮起腳尖,貼著黑澤的耳朵問:“他、他什么時候回來?”
“晚上八點,我會安排你們第一時間見面!
黑澤平靜地承諾。
“真的?”淺香驚喜地睜大眼,雀躍地隨黑澤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閉后,滿大廳的人發出一聲慨嘆——
“天啊!
※※※
飛機緩緩著陸,玄梯伸了出來。
先是沖出了一隊警衛,擋住洶涌而上的記者、歌迷,形成一個外圈。接著又是兩隊黑西裝墨鏡男整齊地排成兩列?催@個架勢,很像國家元首考察——如果少了飛機上那幅巨大海報的話。
“煌——”
“煌——”
“我愛你,煌!”
“把車開過來,快去!遲了我解雇你!”經紀人繪褚對旁邊的警衛大吼。
警衛應聲而出,艱難地穿越道道人墻、股股人流,突圍出去。
“喂,我是繪褚!我們已經到了機場。不,你們可不要派人來接,局面太混亂了!是誰放消息出去的?沒有?不可能!你知道這兒來了多少人嗎?”
他暴吼了半天,差點沒把手機給咬爛了,這才轉向身邊那位與混亂場面格格不入的黑衣男子:“煌少爺,走吧?”
他的語氣十分的膽戰心驚,偏偏他口中的煌少爺就是不買他的賬,在椅子上和衣假寐,仿佛事不關己。
說起來繪褚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他可曾經是連哭鬧的小孩在聽聞大名后也要乖乖閉嘴的厲害角色。然而自從三年前被老大指名做了煌少爺的經紀人后,他就好像做保姆一樣小心翼翼,因為如果他們所有人從小寵到大的寶貝少爺要是有一點閃失,他可就要提頭去見遠在巴西的老大了。
繪褚哭喪著臉說:“煌少爺,求你了。遲到了可不好!
煌還是不理不踩,閉眼不語,但從他蹺起來悠哉晃動的雙腿看來,他非常樂于找茬。
繪褚只好又說:“求你了我的少爺,快上車吧,不然我就要倒霉了,就算幫幫我吧?”
煌給人求夠了,這才睜開眼,伸直修長的雙腿,站起來走出飛機。
當煌走出機艙的那一刻,本已經壓制下去的人群又再度沸騰起來——
“是煌!北條煌!”
“帥呆了!帥呆了!”
“好高哦。”
煌在玄梯上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看向繪褚:“車呢?你想讓我被擠死嗎?”
經紀人頓時嚇出了一頭冷汗:“我馬上搞定,馬上搞定。這幫家伙……”
這時部分瘋狂的歌迷已經突出重圍,直直奔向煌。只不過還沒到達,就被黑衣墨鏡男們給攔截了下來。
“煌,給我簽名嘛——”
“拜托,跟我合影!”
煌見狀深深皺起了兩道精致漂亮的眉,正要破口大罵,一陣閃光燈更惹得他火冒三丈。
記者甲還未反應過來,手中的相機已被奪了過去,一股腦兒摜在地上。
“啊!”此人慘叫一聲,“我、我要告你!”
“隨便。”煌沒好氣地囂張道。
“快!快上車!”繪褚手忙腳亂地把煌塞進警衛在緊要關頭開來的車中,再遲一秒就要出人命了。
車子狂沖了出去,甩掉瘋狂的歌迷和記者。
※※※
“煌!”尾崎鶴紀笑著跑過來擁抱他,一臉親熱。而煌只不過敷衍地點了下頭。
“別那么酷嘛!柄Q紀無可奈何地說。自從她看見煌的第一眼起,她就想方設法地同他交談。不過在碰了N次釘子以后,心高氣傲的鶴紀決定再也不理睬這個狂徒。但是每回一看見他經過,她總控制不住地要上前,哎,真是賤!鶴紀只有這樣評價自己了。
“你不要碰他!”西原寺律一把搶過鶴紀,沒好氣地對煌說,“至于你,快死去總裁的辦公室,別在這里礙眼!”
煌只是白了他們幾眼就搭電梯上到總裁的辦公室去,準備找黑澤的晦氣。
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頭金發,煌剛一愣,淺香回過頭,刷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是煌耶!哇,比在電視上還有型!”
煌看向黑澤,不客氣地問:“這瘋子是誰?”
“你問我嗎?”淺香雀躍地回答,“我是淺香桑晴,接下來要負責你的新專輯。”
“淺香桑晴?”煌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你是淺香桑晴?你多大了?”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的確和你是同一年出生的!
煌向后退了一步,表情一時無所適從,“你有二十五歲了?”
淺香不好意思地摸摸臉,自我陶醉。
黑澤把一張信用卡扔給煌:“聽好,從今天起,她就交給你了!
煌頓生不詳的預感:“什么意思?交給我?”
“就是要你照顧她,當然也包括吃住!
“憑什么?”
“這是交換條件。除非你想解除合約,退出娛樂界,回去當你的大少爺!
煌瞪著黑澤,后者無所謂地回望他。
原來他表哥是這樣奸詐的人,先前怎么一點也看不出來?
煌看看淺香,“到何時為止?”
“你的新專輯問世!
煌干脆地拿起信用卡,“好吧,反正要不了多久。希望她不要太礙事!
※※※
“哇,法拉利P40耶,超炫的!”
淺香趴在煌的車上已經足足五分鐘,煌終于忍不住問:“你到底要不要上車?”
“要!我就來!”淺香連車門也不開,直接蹦進車子里,“哇,好爽!”煌不等她系好安全帶就發動了引擎,并且一下就將車速提到八十公里。
“哎呀,真不愧是法拉利!一下子就飚得這么快。”淺香捂著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過癮地叫道,“對了,煌,這車要兩億四千萬呢,就算你非常走紅,開這樣的車還是太奢侈了不是嗎。你家是干什么的?”
“什么都干。”
“是嗎?那你和家人關系怎么樣?”
“這些和專輯有關嗎?”
淺香再度一笑:“沒有啦,只是對你很好奇罷了。可以再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嗎?”
“你哪來那么多問題?”煌沒好氣地說。
“可以嗎?”
“快說。”
“你為什么要留長發?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嗎?”淺香伸手拈了一縷他過肩的黑發端詳。
“原因?那倒沒有,只不過不喜歡別人碰我的頭!
“真的只是這樣?好可惜!睖\香神往地說,“小時候聽同齡的女孩子們說過,留長頭發以后就可以許個愿望呢!
“誰相信那種騙小孩的把戲!被涂纯醋约杭缟媳凰е念^發,忽然想把它們剪了。
“是啊,都只不過是騙人的。”她幽幽一笑,“千紙鶴、許愿樹、流星雨和風箏,只不過是美麗的童話罷了?晌覅s全都試過……”淺香忽然一回頭,“你不問我許了什么愿望嗎?”
煌把車停在停車場,本來已經決定不理這個瘋子,卻被她的眼神擾得煩不勝煩,只好問:“什么心愿?”
淺香故作神秘地說:“不告訴你,不然不靈了!比缓蟊南萝囎,到后座提行李箱。
“莫名其妙!被涂扌Σ坏玫叵萝,心中卻把自己罵個半死。
把門打開后,煌走了進去,過了幾秒卻發現淺香還站在門口盯著他,只好問:“又怎么啦?”
“你還沒請我進去呢!睖\香幽幽地說,然后期待地望著他。但不知道為什么看在煌的眼里,那表情有點——欠揍!
“別搗亂!被蛯⑺话炎нM來,乒地關上門。
“干嘛啊,說句請進有那么困難嗎!睖\香站穩后嘀咕道。
“哈,我長這么大還真的從來沒說過這兩個字,為什么要在這兒破例?”煌一邊解袖口的扣子,一邊吩咐,“你自己選房間!
淺香一聽立刻來了精神:“真的?可以隨便選?”
煌一看她的表情,連忙加上一句:“我的臥室除外!
“去你的。”淺香一揮手,拖著箱子開始找房間。
※※※
第二天一大清早,煌被奇怪的聲音吵醒。一看鐘只有六點,他的大腦一時理解不了為何家里會有這種聲音存在,于是就條件反射地大吼道:“別吵了!”
沒多久,他的門被咚咚咚地敲了幾下,一張臉探進來:
“早啊。別睡了,懶貓!早起有助于身體健康!
煌壓根兒就不理她,低血壓的人早上起不來,他向來如此。
淺香便竄了進來,用油膩膩的手去捏他的臉頰,還湊得很近地輕輕向他的眼睛吹氣。
煌越是不理不睬,淺香便越是鍥而不舍。
正吹得興起的淺香邊吹邊念念有詞:“一、二、三、四、五……煌,你再不起來,我就掀被子了。如果你有裸睡的習慣的話那可便宜我了?”說著賊賊地把手伸向被子的一角——
啪,離目標還有一公分時手腕被攥住了,進攻也就告一段落,計劃破產。淺香好不喪氣地望向煌:“就差一點了……”
“什么叫就差一點?你想找死?”煌的目光落到淺香的手上,面目有一點扭曲,“你手上——什么東西?油光光的?”
淺香晃著另外一只手:“我在做蛋糕!
煌立刻爆發了:“你居然用在做蛋糕的手來捏我的臉?!”
沒有多余的心思生氣,他飛快地披上襯衣走進衛生間。洗手臺上,牙膏已經擠好,水也倒好了。要是沒有鏡子里那張油光光的臉,煌或許就能原諒淺香——但現在這筆賬還有得算呢。
洗完臉之后,他把毛巾一摜,大步沖向客廳興師問罪。
淺香不等他開口就端出一個巨大的盤子,煌即使住在這里有段日子了也不知道家里還有這么有型的盤子。
“先做了些小甜點,等采購之后再做大餐犒勞你!
煌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那些千奇百怪的小蛋糕上,“這些是什么?”
“都是印象派,因為材料少嘛。這個叫艾菲爾鐵塔,這是蒙娜麗莎!
淺香把頭發隨意編了兩條松散的辮子,又扎了條淡粉色的頭巾,穿著家居服和圍裙,像個新婚的小妻子那樣介紹自己的手藝。
“會不會死人?”煌在吃之前問。
“討厭!”淺香一跺腳。
煌試探著咬了一口所謂的艾菲爾鐵塔,他已經作好了隨時往外吐出來的準備。
“怎么樣?”淺香信心十足地問。
真是奇怪,這些小蛋糕看起來實在不怎么樣,吃起來味道卻格外好,一點都不甜膩,還有股淡淡的薄荷清香。
淺香很滿意地盯著他咀嚼的樣子,有種慵懶的性感,而且他不時眨動的眼睛也很孩子氣,睫毛又長又密。他舔嘴唇的時候還有兩個小酒窩呢。還有身材,這真是她長這么大以來見過的最好身材!絲綢制成的黑色襯衫半敞半掩,隱約可見優雅的鎖骨和毫無一絲贅肉的胸膛,隨意翹在沙發上的雙腿又修長又健美,看得她口水洶涌澎湃,頓時心生歹念,不過只能是有賊心沒賊膽,望洋興嘆而已。
“好吃!被鸵贿叧,一邊口齒清晰地回答,“非常好吃。你怎么會有這么好的廚藝?”
“因為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們的胃!壁s緊吸了吸口水,淺香托著腮認真地回答,“不會做好菜,怎能留住挑剔的好男人?”
煌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一時笑了出來:“像你這樣的美女,就算只是個花瓶也夠抓住男人的心了。”
“那老了該怎么辦?等臉上全是皺紋的時候,就像一個花瓶蒙上了厚厚的塵土,布滿了裂痕,即使插上再美的鮮花也只能使她自慚形穢,到那時還不是只有被遺棄的命運?”
“有例外。”煌把叉子上的奶油舔干凈,“我媽就是花瓶,但越老越寶貝。”
淺香重又綻開了笑容,殷勤地倒了一杯紅茶給他:“配紅茶喝的話,能降低膽固醇的吸收哦。”
結束了早餐,煌習慣性地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書,淺香卻在這個時候黏了上來:“難得的假日,去逛街嘛!
“要逛街去找女人。我看鶴紀這會兒準有空!
“我想讓你陪我去嘛!”淺香蠻不講理地抽掉他的書塞進圍裙兜里。
“把書還我!”
“來打一架吧,贏了就還你。”淺香退后一步,擺出架勢。
“少來,快還我!
“打倒我再說!睖\香一拳直擊向煌的胸部。
煌只好閃過,繼續叫道:“別亂鬧,把書還我!”
“看招!左勾拳!”
他一把攥住那小得可憐的拳頭,嘲笑道:“左右都分不清啦,這是右手!
“現在才是呢!彼每罩氖謸v過去,再加上右腿的攻擊。
煌把她雙手反剪按到沙發上,單膝壓住她不安分的兩條腿,逼問:“認不認輸?”
“英雄饒命……”淺香的聲音悶悶地從沙發下面發出。
“把書還來!”
“遵旨……”淺香頭發亂如鳥巢地爬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老老實實地交出書來。
“還有呢?”
淺香又乖乖掏出鋼筆上繳。
“花拳繡腿還想跟我比劃!陛p松得回戰利品,煌又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淺香,心中壓抑不住得意洋洋的快樂感,“手下敗將,還不去換衣服!”
“干嘛?”淺香抓抓頭發問。
“難不成你想穿成這樣逛大街?”
淺香一聽這話,當即嘴成O型,半晌后卻發出怪異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