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兄弟背脊一涼,冒火的腦袋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完全清醒過來。他們怎么會忘了竹院最多的是鬼不是人,他們還記得奴仆說過那天在蘭院發生的事,這個侯爺堂弟很擅長念咒作法,臉色瞬間慘白。
朱將軍抬起大掌,往書案上用力拍下去。“有種就動手!”
桌面陡地砰的一聲,棋盤上的黑白棋子自己上下跳動……
“有鬼啊——”兄弟倆驚叫一聲,拔腿就跑。
朱江軍對著兄弟倆的背影叫道:“跑什么跑?不是要打架嗎?”
李副將鄙視地哼道:“真是沒用的東西!”
“我還沒下完……”容子驥對著散亂的棋盤,皺了皺眉。
“人家都當面挑釁了,你還有心思下棋?”朱將軍火大地吼。
他撇了撇唇!斑@種程度的叫囂就叫做挑釁?你也太抬舉他了,面對那種人,根本不必隨之起舞。”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頭,難得同意他的說法。
到了二月中旬,寒意減弱,春意盎然。
程瑜看帳本看得眼睛又酸又疼,打算盤珠子打到手指抽筋,趁太陽還沒下山,決定出去透透氣,她來到竹林,想找朱將軍和李副將聊相公幼年時期的事,卻聽到婉轉卻凄美的琴聲,于是放輕腳步走去。
仿佛察覺到她的到來,琴聲戛然而止。
“打擾到你了?”
“沒有,只是怕夫人見笑!迸面虫玫仄鹕硪姸Y。
她擺了擺手,要對方不用多禮。“雖然我不懂音律,但真的覺得好聽,只不過……聽起來好悲傷!
琵琶垂下螓首,沒有說話。
見它滿懷心事的模樣,程瑜在石桌旁坐了下來。“你不要把我當作侯爺夫人,就當是個朋友好了,要是愿意的話,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說,要是真有困難,我也會盡量幫忙——!該不會是相公不肯放你走?”
“不是這樣的,夫人,侯爺早就把契約給燒了,妾身隨時可以離開!彼幌M惕ゅe怪容子驥。
“那就好,要真是相公不肯放人,我鐵定要罵罵他!彼緛砭筒惶澇芍甘顾鼈冏鍪!澳敲茨銥楹芜不肯去地府報到?”
琵琶澀澀一笑!版沓錾砬鄻,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但邀天之幸,還是在那污穢之地遇到真心相許的男子,他親口允諾返家之后,會籌一筆銀子來為妾身贖身,可是……”
程瑜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就沒有再出現過了對不對?真是太可惡了!根本是在欺騙你的感情!”
“妾身相信他是真心的,絕不是薄情寡義之徒,可是半年過去了,正好有位商家老爺跟老鴇提出贖身的要求,表明要納妾身為妾,妾身硬是不肯點頭……”說到這兒,它便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就……尋短了?”程瑜不禁這么猜測。
琵琶輕頷了下首。
“真傻!背惕と滩蛔×R她。
它淚眼蒙朧地泣訴!版泶_實是傻,如今人死了,就算此刻他站在面前,也看不到妾身,更遑論聽到妾身說話……可是妾身即便后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還有我在!”程瑜拍了拍胸口,豪氣地說!八床坏侥愕娜、聽不到你的聲音也沒關系,我可以幫你傳達心意給對方知道,讓他明白你一直在等他……對了!他住在哪里?我這就去找他!”
“可是……”
程瑜一臉困惑!翱墒鞘裁?”
“都已經過了這么久,萬一他……他早已另外娶妻生子,那還不如不見……”
它真的害怕,害怕自己的癡心落得一場空。
她也跟著冷靜下來!啊鼞K的是如果他家里早有妻有子,那些承諾都是謊言,你一定更加難以忍受!
琵琶掩唇低泣。
“可你方才不是說相信他不是薄情寡義之徒嗎?那么就繼續相信,相信那個男人是真的有苦衷,才沒有再出現!背惕ど钌蠲靼住跋嘈拧币粋人有多重要,如果懷疑對方,受傷最重的還是自己。
它有些動搖!叭f一他真的……”
“就算真的必須面對那么不堪的結果,你對他的心意卻是再真實不過,也沒有半分虛假,如果連自己都不肯去面對,那么又有誰能證明?”她只能鼓勵它不要逃避!翱傄寣Ψ矫靼啄阕允贾两K只喜歡他一個!
“夫人說得是……”琵琶啜泣。
程瑜一臉憐憫!暗饶阆牒昧司透嬖V我一聲!
“是。”它又哭又笑地點頭。
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晚上,琵琶就下定決心要去見那個讓它留戀人間的男人,程瑜當然也不能食言。
“……這是陳家的住址!比葑芋K將紙條遞給她。
她接過來看了一眼!跋喙缇椭浪≡谀睦,那為何不安排他們見面?”
“這種事也要當事人有覺悟才行,它若還是猶豫不決,不肯去面對,旁人著急也沒用!彼鼗氐馈
“我這就帶琵琶走一趟,當面問問對方!背惕ご丝倘沓錆M沖勁。
容子驥瞧了自家娘子干勁十足的模樣,不禁失笑!耙侨チ酥蟠笫,回來可別哭喪著臉!
“難道那個男人真的已經娶妻生子?”她緊張萬分地追問!斑是他根本只是跟它玩玩罷了?”
“可能比這個更慘!
“更慘?聽相公這么說,害我現在一顆心七上八下……”程瑜心思一轉,又急著問!半y不成他家中早已妻妾成群,早忘了天香樓的琵琶姑娘還在等他?”
“娘子去了就知道!比葑芋K就是不肯說。
程瑜深吸了口氣!叭ゾ腿ィ颖懿皇寝k法!
“娘子,要面對的是它,不是你!彼麘蛘\地笑道。
她一時語塞。“這、這我當然知道!
雖然心頭有些不安,就怕自己幫了倒忙,反而讓琵琶無法釋懷,更加糾結,可是事實就是事實,無論如何,程瑜愿意陪它度過這一道難關。
第7章(2)
又過了一天,程瑜換上樸素的襖裙,打扮得像個普通婦人,手上又撐了把油紙傘,好讓琵琶躲在傘下,然后一路循著住址,總算找到了位在城南興安村的陳家。
從外觀來看,雖然陳家不算是大戶人家,但也比尋常人家來得氣派。
她對琵琶說:“我去敲門了!”
琵琶猶豫了下,這才頷首。
程瑜敲了門,等待著有人應門。
“……怎么回事?沒聽到嗎?”她又敲了一次。
此時有位鄰婦正好經過,問道:“你要找誰?”
程瑜趕緊回話!拔乙谊愂啦惞,有人托我帶口信給他……”
“你來晚了,陳家的人已經不住在這兒了!编弸D回道。
她驚訝地看了琵琶一眼!罢垎査麄內ツ睦锪?”
“就算找到也沒用,因為陳公子一年前就已經過世了!编弸D隨口吐出的話語宛如晴天霹靂,讓琵琶嬌軀搖晃幾下,幾欲站不住。
“說來也真是可憐,他在外地發生意外,馬車翻了,把其中一條腿壓斷,好不容易抬回家來,大夫又說必須把腿鋸斷才能活命,陳家的人也只好照做,結果還是沒能活下來……他可是陳家的獨子,等到喪事辦完,兩老也病了,就被女兒和女婿接走了。”
琵琶口中低喃!八懒恕
“我聽說陳公子在咽氣之前,嘴里不停喊著一個姑娘的名字,說不定是他的心上人,真是可憐……”鄰婦搖頭嘆道。
聞言,程瑜又追問細節。“可知陳公子他喊了什么?”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编弸D說完就走了。
她看向早已淚如雨下的琵琶!拔蚁嘈潘麤]有忘了你,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只不過沒有機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