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欄桿上,頻頻晃動著雙腳的襄思,又是一聲長嘆。
“小思兒,我來了!”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偷溜出來的太子殿下,興致勃勃地跑到烙央宮來找襄思玩耍。
而正在大嘆自個兒乎白無故惹來一身腥的襄思,根本沒注意到周遭,直到一只小手猛力扯了她一把,她才叫了聲,趕緊抓住廊柱以免摔得四腳朝天。
“小思兒,你很糟糕耶!”竟然連他來了都不曉得。
襄思一驚!霸、怎么了,是不是李少傅又想對奴婢……”
“咦!你干嘛這么緊張,哦!本宮知道羅,上回李少傅要你在一個時辰內捉一百只蛐蛐兒,而前天又叫你把原本要帶來給我吃的五串葫蘆給一口氣進肚子里,所以你才會一想到李少傅就傻了是不是?”太子殿下哈哈大笑。
“這還不都是殿下害的!爆F在她一聽到糖葫蘆就直想吐。
“啥?我害你的。”
“難道不是?奴婢為了讓殿下在讀書時也能兼顧娛樂,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偷帶蛐蛐兒及糖葫蘆上書房,結果呢?”受罰的全是她,而且很不幸的,這種事還不能讓愛貴妃曉得。
“這個嘛……好啦好啦!”太子殿下嘻嘻一笑,伸手招來太監,就見太監從袖口中拿出個小布囊。
“這是本宮賞你的!
從太監手中接過布囊的襄思,狐疑地打開布囊一看,六顆圓潤的珍珠讓襄思頓掃愁眉。
“這、這真是要賞給奴婢的?”襄思小心翼翼地捧著小布袋,興奮到有點結巴。
“嗯!”太子殿下仰起可愛的小下巴,故作大方狀地點頭。
“殿下,您對奴婢實在太好了!蔽丛谡渲榈姆萆,再叫她吞十串糖葫蘆都不成問題。
“只要你能讓本宮高興,這些賞賜都不算什么。”
“那奴婢現在就教殿下如何用草編蛐蛐兒!
“哇!好耶!
然而,就連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他們這些對話全都一五一十地傳入李玄頤的耳里。
※※※
拜托,這是哪門子的鬼主意!
竟然要她脫光光躺在小王爺床上?她真是敗給郡主了。
“喂,趕快脫呀,我大哥就快回來了!
站在門外東張西望的掩映郡主,回頭一瞧,發現襄思衣著仍舊完好,遂不斷催促她。
“郡主,這行不通的!
“怎么會?你不是說大哥很喜歡你,要是他看到你一絲不掛地躺在他床上,一定就會對你做……做那檔事的!
“郡主,可我擔心這么做,小王爺反而會看輕我哩。”雖然這不甚光明的做法她也曾偷偷暗想過,但自那日與小王爺上街回來后,她就感覺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不會啦,既然大哥喜歡你,自然就不會看輕你,哎喲,時間哨不多了,你到底要不要脫嘛?”早點解決她和大哥的事,那她跟文義的事才可以盡快進行。
見襄思仍呆呆地杵著,掩映終于忍不住親自動手幫她脫衣褪褲。
殊不知,正當二人在李玄頤的臥房拉拉扯扯之際,他已然出現在門外,揮手屏退左右恃仆,帶著一抹譏誚的笑意,冷睇著渾然不知他已回房的二女。
“真熱鬧!
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低柔嗓音,令始終僵持不下的二女停止了脫衣及護衣的動作。
“大、大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呀?”掩映趕緊縮回擱在襄思腰帶上的手,一臉無辜地對她大哥猛笑。
都是你啦,動作這么慢。掩映不忘以目光埋怨地瞪了襄思一眼。
“大哥房里,是出現了什么異常之像嗎?”李玄頤姿態優雅地坐入大椅,斜睇同時怔住的二女。
“沒、沒有呀!”掩映螓著搖得猶如博浪鼓。
“既然沒有,那郡主。何不早點回房休息!崩钚U語帶諷刺地睨向冒著冷汗的掩映。
“哦,我這就回房,這就回房!
就在掩映低頭直往門外走去時,李玄頤的聲音卻又突然從她身后傳來。
“你留下!
這時她才發現襄思居然偷偷地跟在她屁股后面打算溜走。
“笨,你跟上來干嘛?還不快照我的話丟做!毖谟承÷暯淮桓毕袷且蠑囝^臺的襄思,還粗魯地推了她一把。
襄思不知怎地,忽然怕極了與小王爺共處一室,所以她才想偷偷摸摸地與掩映一塊兒離開,誰知掩映毫無預警地猛推她一把,令來不及反應的她當下難堪地往后跌坐在地。
襄思暗自呻吟了聲,現下的她極度渴望坐在椅子上的小王爺能夠體貼地起身拉她一把。
然而,她呆坐許久,心底渴望的依舊沒有實現,她掐緊衣裳,怯生生地側過著,從他腳下的錦靴、雪色衣擺、懸系在他腰際上的碧玉環,一直到他微勾的性感唇辦,然后再往上一瞧──
喝!襄思猝然冷顫了下。
那是一雙冷漠、不帶一絲情感的眸子,而且他眼中似乎還充滿對“某個人”的極度厭惡與輕蔑。
咦?等等,某個人?嘿!這當然不可能是她了。
她可是小王爺喜歡的女人,所以,所以……
“我演得挺累的,也挺煩的,所以這出戲可以落幕了!崩钚U扯出一抹愉悅的俊美笑容,對著呆若木難的襄思柔聲說道。
什么叫作戲可以落幕了?她為何一點都聽不懂?
“不懂?”李玄頤劍眉微挑,懶懶瞅視錯愕的她。
嗯嗯。襄思不自覺地點著頭。
“呵,你何不仔細回想看看,小王從頭到尾,有對你說過喜歡你這句話嗎?”李玄不再掩飾他話里的嫌惡。
沒有!襄思真的認真地思忖了一會兒。
“既然我不曾說過,那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為何要留你在撓郡王府,給你穿好的、用好的、吃好的?”
襄思搖頭表示不知。
“呵,你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李玄頤緊盯住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嗤笑著。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呀!
“在宮中,我確實觀察過你,一直到你說你不想出宮,然后又在宮外遇見你,我才真的確認一件事。”
其實,她一被遣送出宮,他便掌握到她的行蹤,因此才能輕而易舉地將她請到撓郡王府作客。
確認?確認什么事?
“你的心,很貪!崩钚U緩緩瞇起雙眼,目光深深搜住她突然收縮的烏亮瞳眸。
她的心……很貪?
是呀,小王爺說得一點都沒錯,她的心確實像個無底洞,而確這個無底洞;,必須用一些很實際的東西才能填補,就比方說是黃澄澄的金元寶啦,或是翡翠珍珠啦,還有當然就是足以代表身份地位的高貴頭銜。
但,她仍舊不懂小王爺的意思。
她既不偷又不搶,更沒有因為貪心而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就算她真的擁有那些珍寶,那也是別人心甘情愿賜給她的。
難道說這也有錯?
“你好像不這么認為?”
沒錯。襄思用力的點著頭。
“嘖,既然你執意否認你有顆貪婪丑惡的心,那我就舉個例子好了。你,為了要得到殿下的賞賜,慫恿殿下荒廢學業,成天只想著與你嬉戲!
李玄頤倏冷的眸子令原本要大聲辯白的襄思自動閉嘴。
“對了。你之所以痛恨出宮,無非是認為自己一旦離開愛貴妃的庇蔭,就無法再享有宮里的榮華生活了是不是?”
這,他絕大部分是說對了,但是……
“別急,我還沒說完!崩钚U給了她一記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著又說:“你為了要留在撓郡王府,過著如貴族千金般的生活,寧愿忘先前對我的敵意,虛情假意地對小王說喜歡我。嘖!為了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錢財,還真的是委屈你了。”
不!不是的,他只有前半段說對,至于后半段簡直是錯得一塌糊涂。
更何況,他憑什么這樣臭罵她、鄙視她,像他這種生來就是富貴命的人,哪能體會像她這種沒錢沒勢、永遠被人視為賤婢的痛苦。
“而你所以會選在此時進我房里,也是你想攀上富貴的另外一種手段吧!”對于她如此卑劣的行徑,他一點都不感到訝異,不過,掩映居然會跟她攪和在一塊,令他不得不佩服她收買人心的厲害。
不是的,這全都是郡主出的餿主意。襄思在心中大聲否認著。
“你是不是想說這全是掩映出的主意?”李玄頤譏笑地盯著仍賴在地上、不斷向他點頭的襄思。
哇!小王爺真是她的知已!
“哼,若非你原本就存有這種無恥念頭,掩映能夠說得動你嗎?”
李玄頤優美唇角輕輕一勾,襄思心頭隨之一蕩。
才不是呢!她是被郡主強拉過來后,才知道郡主在打這種鬼主意。
“好了,一切就到此結束!崩钚U別起絕俊迷人的笑眼,睇向滿臉錯愕與不解的襄思。
結束?
“不懂?那小王再說明白點。襄思,你我之間的這出無聊戲碼已經告個段落,該散場了!
散場了、結束了,呵!是呀,小王爺根本看不起她,自然就不可能繼續留下她,但說真,她賴在地上這么久,甚至都被罵成這樣了,她仍舊不明白他要她來撓郡王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一臉疑問的看著李玄頤。
“很簡單,為了教訓你!崩钚U馬上解答了她的疑惑。
“教……訓……我?”襄思喉頭總算能夠發出一點聲音,只是嗓子略顯沙啞。
“襄思啊襄思,你又不笨,應該不需要小王解釋吧!”
的確,小王爺是不必再多做解釋,她懂、她明白、她了解,反正他就是見不得她好、她有錢、她有名聲就對了。
沒關系,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她就不信她襄思真這么惹人嫌。
襄思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后,動作靈巧地從地上躍了起來,她拍了拍微皺的裙擺,然后以輕松的姿態面對李玄頤。
她深深凝視他那清俊卻面無表情的容顏許久,才緩緩朝他一福。
“小思兒感謝小王爺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李玄頤冷笑著。
“今后,請小王爺多多保重!
李玄頤唇畔已見嘲意。
“還有,請小王爺代襄恩同郡主說,我恐怕沒有機會幫她了。”
“幫她?”李玄頤的眸子微微半瞇。
“小王爺,那小思兒告辭了!毕逅汲秳游⑽⒊榇さ拇浇,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后,驀然轉身。
“慢著!
“小王爺,還有事嗎?”一出聲,襄思才覺自個兒太過雀躍的回應,但她到底是在高興個什么勁呀!
“把話給我說清楚。”
襄思頓覺莫名其妙。
李玄頤先是對她的反應哂笑了聲后,才看向她那張佯裝無辜的虛偽臉蛋!把谟吵隽撕问,為什么要你來幫她?”
哼!干嘛把“你”字說得這么不屑?
“沒有呀,我只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雖然郡主幫了個倒忙,但她襄思可是很講義氣的,當然不會把郡主的秘密泄露給他知道。
“哼,隨口說說!
李玄頤的譏諷語氣令襄思的心下一緊。干嘛?隨口說說也不行呀?
李玄頤眸中驟然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森冷!澳憧梢宰吡!睘榱送涎訒r間,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襄思的身子登時一僵。
這小王爺的態度未免轉變得太快。襄思想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想問他為何突然趕人,卻又發現聲音全哽在喉嚨里,發不出聲來。
就這樣,咬緊下唇的襄思與沉下臉來的李立頤對峙著,直至李玄頤的俊顏上迅速掠過一抹極度的不耐與輕蔑后,她才像是恢復了意識,緩緩離開李玄頤的房里。
襄思感覺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怪怪的、空空的。熱熱的,好像除了坐擁金山銀礦的美夢破碎之外,還有種她無法形容的感覺。
但是,沒關系,她襄思哪這么容易就被擊倒。雖然她無法在撓郡王府實現她的夢想,但天無絕人之路,她有的是辦法可以讓自己脫離貧賤的身份,邁向榮華富貴。
襄思緊緊握住拳頭,快步奔向紫蝶苑。
當然,就算要走,她也要帶點金銀珠寶才甘愿。
她一奔進臥房,才發現她原本私藏起來的財寶全都不翼而飛。
“怎么全不兒了?我的元寶呢?金飾、珍珠翡翠呢?”急得有如熱鍋上螞蟻的襄思,已經將房內翻得亂七八糟。
“甭找了,那些財物本來就不是你的!
“菊兒!”襄思愕然瞪向斜眼睨著她的奴婢。
“瞪什么瞪,你早就該滾了。”菊兒毫不客氣地哼道。
“你……”
“哼,小王爺仁慈,沒要你將身上穿的、戴的全給拿下來,就已經算是便宜你了!
一聽,襄思原本氣得想將身上穿戴的華衣首飾全脫下來丟給菊兒,但仔細一想,這說不定是菊兒的激將法,她若是真的中計,豈不是得兩手空空的走出王府大門?
“臭菊兒,你少狗眼看人低,哪天我襄思真的成為名門千金、世族貴婦,一定會回來找你算帳的,哼!”
※※※
會嗎?
她真的會如同自個兒所說,在哪天成為……嘖,說來還真是諷刺,她竟然活生生小王爺給擺了一道,還說什么貴客咧,唉!
在大街道上游蕩的襄思,忍不住蹲在路旁,既懊惱又悔恨的將小臉埋入腿窩,用力的嘆著氣。
令她大感挫折的,是她居然相信小王爺是真心喜歡她?
她真是活該呀!
就因為她笨到這種地步,才會落得如此下場,怨不得人呀!
不過,她好后悔,真的真的好后悔──她竟然沒事先將那些財寶給藏到別處,否則她少說還可以再撐個一年半載的。
那現在怎么辦?
就算她現在把身上有的衣服、首飾統統拿出來典當,恐怕也只能維持個十來天。
她繞了一大圈,最后仍得照愛貴妃所言的,去投靠禮部大臣。
唔,好冷哦,襄思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入夜的街道不僅冷清,亦十分寒冷,她得盡快找個客棧安頓自己。襄思螓首微仰,略顯迷蒙的眸子緩慢的左右張望著。
就在她的眼兒半瞇半睜之際,視線正好對上遠遠走來的一行人中,一名看來有些眼熟的俊逸男子。
俊逸男子也同時看見了她,之后,男子跟同行的友人道別后,便往襄思邁步而來。
“姑娘,夜都深了,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洛亭遙瀟灑地層開紙扇,問著仰高螓首盯著她的襄思。
“洛、洛亭遙公子!”真巧,居然會在此時此地遇見他,這個情形,還真像她出宮后,第一次碰到小王爺時的情景。
由于襄思一直沒起身,洛亭遙只好彎下身子與她面對面!肮媚,你居然還記得洛某的名字!
為什么他笑起來的樣子跟小王爺如此相似?
“姑娘,你怎么哭了?”
眼淚從襄思霍然濕濡的眼中撲簌簌地滑落,她在洛亭遙逸出的驚愕聲中,才猛然發覺自個兒竟無緣無故地掉下流來。
她趕緊以袖拭淚,但是她愈擦,淚便掉得愈兇。
“姑娘,到底發生何事?莫非是玄頤兄他……”
“不要提他!”襄思帶著鼻音,狂吼出聲。
“好好,不提就不提!
了解自己過于激動,襄思在擦乾眼淚、鼻水后,反倒不好意思地對著洛亭遙道:“對、對不起,我剛才有點……”
“沒關系。不過,姑娘現在有何打算?”這名姑娘八成是跟李玄頤吵架了,但有必要在這種時候還放她一個人在這里嗎?
“打算?”襄思呆呆地望著他。
“嗯,打算!
“我……”這位洛公子的家世背景肯定也是不錯吧!對,他直稱“他”為某某兄,能跟他稱兄道弟之人,家世絕對不差。
襄思又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如果姑娘不嫌棄,那何不──”
“到洛公子的府上去!毕逅佳鄯寒惒实刳s緊接話。
洛亭遙一愕,繼而失笑!班拧!边@名姑娘還真直爽。
“那就快走吧!”襄思馬上起身,但由于蹲得太久,站起時雙腿一麻,差點跌倒,幸虧洛亭遙及時扶她一把,襄思為免尷尬,隨口再問:“公子府上在哪兒?”
“就在北門大街上,放心,我家馬車就停在對街,走吧!”
“北門大街?”她隱約記得禮部大臣府邸就是在北門大街上,而且好像也是姓洛,難不成──
“洛公子,請問一下!那個禮部大人的宅子離洛公子的家很近嗎?”
“呵,不是很近,而是根本就在一塊兒,因為洛某正是禮部大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