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久人世的消息在丁府內傳開,不少人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她斷氣,她的存在礙了很多人的眼。
同時,杭州知州有事路過地頭,特意前往丁府拜訪,三杯黃湯下肚,言談中透露有一女年方十六,至今尚未說定婆家,有意結秦晉之好,將女兒下嫁丁府長子。
這一下,丁立熙的心思活絡了,一個是不能給他任何助益的病妻,病容憔悴不堪,毫無姿色可言,一個是讓他飛黃騰達,平步青云的官家千金,可想而知他會做何選擇,人是往高處爬,水才往低處流。
原本丁立熙對妻子有幾分喜愛,對她的身子頗感興趣,可是她不時的生病,想做點夫妻間的事她就病倒在床,一次、兩次的掃興,他也漸漸失去興味,少往她屋里去。
不過風流成性的他并不寂寞,又迷上一個唱戲的戲子,包養在外頭成了他的外室,有段時間常往戲子那里跑,連家也不回了,更遑論看重病不起的正室一眼。
但是最開心的莫過于嫌貧愛富的魯氏,她終于找著名目能將看不順眼的窮媳婦給趕出府。
“休……休書?!”
捧著朝她臉上丟來的一張薄紙,裘希梅激動得雙手發抖,她雙目迅速盈滿淚水,順頰而流。
在旁人眼中看來,她是不堪遭到休離的羞辱而心碎,痛苦得淚流不止,不肯相信夫家的無情對待,她此去前途茫茫,又拖著病弱的身軀,恐怕拖不了多久。
事實上她是高興得不知該說什么,情緒激昂地顫抖不已,天空藍了,花的香氣濃了,就連苦得難以入口的湯藥也變甜了,她的心里開懷得想大笑,大聲地喊著她裘希梅不是丁府的媳婦了。
終于呀,為了讓短視的丁家人主動提出休妻一事,她費了許久的功夫去安排,鋪陳了下堂路,可是還不夠,她要的不是休書,而是和離書,她不能帶著污名離開丁府,影響希蘭日后議親。
“娘,這……這是什么……”裘希梅咬著下唇,眼淚在眼眶滾動,欲落不落的噙著,顯得好不委屈。
“虧你爹老在我們面前夸他生了個聰明伶俐的女兒,能斷文論策,題詩寫詞,我看也不過爾爾,全是夸大其實,識字的你難道看不出這是休書嗎?”真是晦氣,明明是喜事一樁,她非要不識時務的哭喪。魯氏不耐煩的斜睨,揚揚手上的錦帕假意拭汗。
“為……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媳婦做錯了什么,夫君他怎能平白無故的休我……”她低聲嘶吼,咳出一口血。
看到她吐血,魯氏嫌惡的以帕子捂鼻!澳銓ξ也恍,犯了七出之條,打你進門后就一直病著,晨昏定省你做了沒?更別提在我跟前伺候,盡一個為人子媳的責任!
“我也不愿意呀!我病了……”她又重重地咳了幾聲,仿佛連五臟六腑都要從嘴里咳出來。
“是啊,你病了,惡疾也是七出之一,我們丁府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你看看你一共喝了多少湯藥,我們有吭過一句嗎?可是你的病治不好了,干么還要拖累別人,我可不想熙兒背個克妻名聲!
魯氏的意思是她要死就滾遠點,不要死在丁府,免得污了他們的地,一口棺材擺在府里多不吉利。
“我……我不走,我是丁家的媳婦,離了這里我能去哪里呢?娘,不要趕我走,我會……咳咳,讓自己好起來……我不吃藥……”裘希梅把休書捏皺了,哭得不能自持。
“大少奶奶……!不對,是裘小姐,你也別硬撐,明知道快要不行了,何必再來禍害大少爺,何不好聚好散,分得干干凈凈。”跟在后頭的冬香口出譏誚,在別人的傷口再踩上一腳。
“冬香,你不過是個……丫頭,沒你開……開口的余地,給我滾……滾開!”
假咳變真咳,她是被冬香的話氣著了,這人真是小人得志。
裘希梅也不想和魯氏等人多周旋,她是一刻也不愿待在丁府,但是忍了這些時日,不差一時半刻,她要堂堂正正的走出丁府大門,而不是像喪家犬似的被丟出去。
“夫人您瞧瞧,她還當自個兒是府里的主子逞威風呢!根本沒把您放在眼里,看她還有罵人的氣力,想必還能自己走出去。”不忘落井下石的冬香惡毒地要人帶病離府。
“裘希梅,別說我為難你,給你三天的時間打包離開,我丁府沒你這個媳婦!彼獮閮鹤佑瓉碇荽笕说呐畠,那豐盛的嫁妝啊……想想就讓人喜得想明日就下聘。
第6章(2)
三天?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娘,我不接休書,你們不能休我,有疾可以醫,不孝更是欲加之罪,媳婦不服!
見她還想死賴著不走,魯氏發出哼聲!斑有無子,大夫都說了,你傷了身子,子嗣方面相當困難,我們熙兒可是長房長子,不能沒有兒子傳香火,你就死了心吧!”
“我……”她雙肩一垂,一上一下的抖動。
“你不走也得走,我們丁府留不下你,再說白一點,我們已為熙兒相中一門親,你不走,新人就無法入門,別占著茅坑不拉屎,熏臭一屋子人。”魯氏揮著錦帕,表示很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喃喃自語,好像陷入絕望谷底,“要我離開丁府可以,但是我不要休書,換一張和離書來!
“什么?!你還想要和離書?!”這女人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不給我和離書我就不走,我還要去巡撫衙門告丁府背信忘義,為攀富貴棄病中的糟糠妻不顧!爆F在急的是他們,她有的是時間和他們慢慢耗。
“你……你竟敢威脅我,我……我非……冬香,去書房讓大少爺寫張和離書,我要扔在她頭上!”氣得不輕的魯氏用力吸了口氣,臉色漲紅的支使人走一趟。
“是的,夫人。”冬香應得歡快。
不一會兒,她腳步輕盈的跳進屋,額上有薄汗滲出,可見她趕得有多急,新墨未干還有一點點暈開,落款處的紅泥指印艷得刺目,宛如人血。
看來丁立熙也很想休妻,急切地一刻也不肯等。
“你要的和離書,拿去。”
看著從頭頂飄落的和離書,眼中有淚的裘希梅笑了!拔业募迠y、我爹留下來的書,我屋里的東西我全要帶走,還有……”
不等她說完,魯氏冷笑地嗤哼!岸冀o你,都給你,也不值幾文錢,我還貪你那點破東西嗎?通通拉走,省得占地方。”
“好,我明天就走,謝謝娘這幾個月來對媳婦的照顧。”到目前為止,他們并未虧待她,只是冷待她而已。
“哼!”魯氏甩手走人。
流言通常傳得比風還快,不到半天,丁府上下已知曉大少奶奶被以無子、不孝、惡疾之名休離。
隔日,據說病得下不了床的裘希梅一臉神采奕奕的走出丁府大門,她左手牽著妹妹,右手握著弟弟的手,兩小一大的人影立于朱漆門板前,似乎在等待什么。
“姊姊,我們被趕出來了?”兩眼紅紅的裘希蘭很不安。
“不是趕,是自己離開,姊姊跟你一樣不喜歡這里,所以我們不要了,把它丟開!笔撬齺G棄了丁府,自愿下堂。
“那我們要住哪里?”他們沒有家了,爹娘死后,她們的宅子被大伯母收回去了,他們無家可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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