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老爸、老媽說了,他們對她有所冀望。那有什么問題,為了報答他們的恩情和寵愛,連命她都可以送給他們,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冀望。很可惜,老爸、老媽不想要她的命,只想要她救人命。換言之,他們希望她能夠繼承他們的工作,老爸外科,老媽內科,成為一個濟世救人的醫生,內科也行,外科也好。
唉,要她的命不是簡單多了嗎?
好吧、好吧,救人命就救人命,于是她只好揮淚告別渾渾沌沌過一生的美好未來,開始卯起勁兒來K書。
小學讀兩年就畢業,國中跳級、高中跳級,大學也從七年縮短為四年,內科、外科、心臟科,學士、碩士、博士,日夜奮戰不懈,時間怎么也不夠用,就為了盡快達成老爸、老媽的期望。
正式掛牌行醫之后就更別提了,每天不是問診就是開刀,緊繃的神經從沒有一刻雜懈下來過,腦細胞一顆接一顆過勞死,她卻連為它們焚香祭拜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只忙著繼續凌虐尚未陣亡的腦細胞。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這樣戰斗到死。
誰想到她竟然也會有這么一天,悠悠哉哉地徜徉在地中海的陽光下,傭懶的浮沉在藍澄澄的愛琴海里,好不愜意的把自己的生命浪費在一早樂之中。可恥得很徹底!她一邊誠心懺悔,一邊咬一口冰涼的西瓜,滿足的嘆息,再用腳丫子憤慨地用力推推隔壁家的人。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
「妳說什么?」
「……#%!$%#@$%!」
「女人說這種話很不雅。」
「管你雅不雅,我要工作啦!」
「隨時都可以啊,不過……」
「怎樣?」
「誠心建議妳,換個工作吧!」
「為什么?請說出個道理來!」
「妳知道!
好簡潔的「道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沒好氣的承認自己是在問廢話!改强疲俊
「不好笑!
「你有看到我在笑嗎?」
「偷笑,有!
「嘖,這樣也給你看到。」明明看他閉著眼睛說。
「我是萬能!」口氣好不得意。
噗嗤!
「先生,請問你什么時候變這么幽默了?」
「一向都是!
「才怪,你是耍白癡!」
某人不認同的咕噥,聽不清楚在嘴里念什么。
「那心臟科總可以了吧?」
「這個笑話更冷!
「不然咧?」
「小姐,我說的是換個行業,請別在那里換湯不換藥好不好?」
換這邊不高興地嘟囔,同樣聽不清楚在罵什么。
「到麥當勞打工?」
「這就行了!」
「……好,那你也換個工作,下去給我采珍珠去吧你!」
一腳毫不留情地踹過去,撲通一聲,美男魚被踢下海采珍珠,片刻后,自海水中嘩啦啦冒出一顆美男頭來,一手扶在浮床邊,另一只手抓著一只張牙舞爪的大龍蝦,大鉗子喀嚓喀嚓夾,正在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掙扎,就算救不了自己的老命,起碼也要剪根大拇指來做陪葬。
「今晚可以加餐了!鼓橙说靡獾墨I寶。
「我的珍珠呢?」冷水不客氣的潑過去。
「還在海底!
「再給我下去,今天沒找到半顆珍珠,就別給我上岸!」
美男魚慎重考慮了一下,隨即再回到海里,不過不是往下鉆入海水中,而是游向游艇。
「咦,你要干嗎?」
「拿手機!
「拿手機干嘛?」
「叫人買條珍珠項鏈送來!
「……」是喔,用偷吃步的就想混過去?惱怒的杏眸噴著燦爛輝煌的火花,恨恨地瞪著美男魚游到游艇邊爬上去后,她才不甘心地收回視線,再泄憤似的咬一大口西瓜。
換就換,沒什么大不了的。
為免外人將聿希人的奇跡式痊愈聯想到她身上來,雖然有點不甘心,但為了將來的生活平靜,她不得不做點犧牲。
畢竟,如今她能夠像這世上所有的平凡女人一樣結婚生子,爺爺疼她、丈夫愛她,兒子也很活潑可愛,過的是她曾經冀望而不可得的幸福生活,她實在不能再有任何不滿意的了。
除了,她偶爾會在午夜夢回時,憶起不堪回想的童年往事,那時,她就會忍不住擔憂。
哪一天,那人會再找到她?
或者,知道這件事的人,哪一天會為了不得不的理由而背叛她?
雖然她寧愿相信不會有那么一天,可是世間事不如人意者居多,即使已幸運地平安度過了這么多年,也不能保證未來都不會有問題。也許,她的幸運早已用光了。不過?無論她再如何擔心,未來如何也沒有人能夠預料得到,現在,她只能緊緊把握住這一刻的幸福,并且衷、心期望那一天永遠不會來臨,也因此,她勢必要有所犧牲。只是……
要換到哪里去,才不會違背老爸、老媽的期望呢?
*
九個月后——
「好,下課了,各位,半個月后再見……」
「喔耶,放假了!放……」
「不過請別忘了……」
「呃?」
「收假后要上的第一堂課是解剖實習,所以……」
「所……所以?」戰戰兢兢的吞咽口水聲,黑框大眼鏡后的犀利目光,橫掃千軍地劈開課堂內每一顆大頭笨冬瓜。「千萬不要吃早餐!膽敢給我清潔胃部的,沒有第二句話,一律重罰!」下定最后判決,利落地拿起書本,背起皮包,傲然轉身離開教室。
一如往常,「老處女」教授離開之前,總要搖下幾句讓人頭皮發麻、腳底發冷的警告,然后教室內的冬瓜們就會維持石化狀態好半天。
直到「老處女」教授走遠,確定她聽不見之后,笨冬瓜們才會在同一瞬間里解凍,然后很有默契的集體開始馬后隔空炮轟,轟隆轟隆一炮接一炮,聲勢是夠浩大了,可惜全都是空包彈。
「老處女就是老處女,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抱怨、抱怨……
「我看是心理變態,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埋怨、埋怨……
「難怪沒男人敢泡,咕嚕咕嚕,嘰哩嘰哩……」天長……地久……
「誰敢泡,早晚會被泡進福爾馬林里……」沒完……沒了……
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毒,「老處女」教授是聽不到啦,不過她也猜想得到,唇上漾起頑皮的賊笑,愉快地走向校門口。
嘿嘿嘿,那些笨冬瓜們還真是可愛呢!
三月的雅典,冷冬甫過,日陽雖溫暖、輕風卻仍有幾許寒瑟,關茜腳步輕快地踏出校門,走向路旁等待中的豪華轎車,車門一開便迫不及待的鉆進去,迎面是聿邦婷笑咪咪的臉,副駕駛座上的聿邦彥自后視鏡中看著她,表情依然嚴謹,目光卻不再冷硬,隱隱透著親切。最后,楊頡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坐上駕駛座,聿邦彥隨即下令開車。
「走吧!」
轎車一上路,隔開前后座的玻璃屏障便升上來,關茜立刻開始大變裝。
摘下老土的大黑框眼鏡,拆開阿嬤簪,再由聿邦婷為她綁了一條又粗又長的麻花辮;褪下老式套裝,換上希臘民族風的背心長裙和綁帶鞋,沒兩三下,她就脫離「歲月的摧殘」,又回復清秀可人的鄰家少女了——高中還沒畢業的那種。
然后,隔開前后座的玻璃屏障落下,大家開始哈拉閑扯淡。
「希人今天又不用上班啦?」
「沒有case出狀況需要他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