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太子及其身后的蘭氏一族失勢,終歸是皇族子弟,皇帝之所以流放沒下殺手,也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父子情分難以磨滅,是誰這么大的膽子要斬盡誅絕?
是朝中人,還是朝外人?大臣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看皇帝的臉色越來越差,不禁也都噤若寒蟬,低下腦袋。
“來人!來人!”震怒的皇帝一陣劇烈的咳嗽,拍打龍椅,“把寧王給朕找來!這件事讓他領人馬去查,一旦查出,誅連九族!”
“皇上息怒……”
殿上群臣跪倒,尚家兄弟的老大尚文恬施禮,“皇上,事發地在塞外,牽涉西域碎葉城,其城內貴族蘭氏在京內伏誅,貿然出兵,恐怕不妥!
“碎葉城小小彈丸之地,朕會怕么?”皇帝怒容滿面,大吼道:“去!這都什么時候了,寧王人在何處?”
“皇上息怒,小王爺近日為了追查尚寶監鬧賊的事奔波——”
“啟稟皇上,六扇門的雪韌捕頭在殿外求見!庇袀小太監急匆匆跑進來。
“皇上,雪韌自上次奉命追拿大理寺失蹤人犯到現在,遲遲不見人歸,這次回來,到真是巧合啊!鄙形滏也粦押靡獾爻煮藛⒆唷
“嗯……”皇帝點了一下頭,沒好氣道:“宣!”
不多時,一身雪白,面如冠玉的雪韌步入大殿,彎腰施禮,“皇上萬歲,萬萬歲!”
“雪捕頭,朕要見你一面還真是難啊。”皇帝挑起雙眉,“前些日子,哪里忙了?”
“皇上恕罪。”雪韌抿了抿唇,不動聲色道:“微臣此次回來,是因為前些日子追捕人犯不慎受傷,養傷期間耽擱時日,但是——”從懷里取出一個密封的錦盒,向上一遞,“屬下帶回的這樣東西,請皇上過目!
皇帝一皺眉,揮手讓身旁侍候的十二監首薛公公接過來,親自打開,頓時,眉眼舒展,長長松了一口氣,態度也有了很大轉變,“看來,此次有勞雪捕頭,這是從何人手里奪回的?朕要親自審問此人!”
那錦盒內不是別物,正是前些時失竊的鎮國玉璽!
“屬下失職,欲要逮捕此人之時,遭人暗算!毖╉g斂眉抱拳,“只……保住了此物。”玉璽丟失乃是朝廷秘而不宣的事,在朝堂上不能明說,只能隱諱地形容追捕過程。盡管,這個追捕過程一言難盡。
“噢……此事本是交給寧王處理,雖然東西追回,人犯還是要讓他追查到底!”皇帝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薛公公,把此物重新放回它該在的地方!
薛公公立即會意,上前畢恭畢敬捧過盒子,轉身就要離開大殿,與雪韌擦肩而過時,再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雪韌低下頭,并不與之對視。
皇帝的臉色稍稍緩和,“雪韌你立下大功,回頭論功行賞,一邊站立,來人,去把寧王給朕找來!”
“皇上,臣還有一事稟奏!毖╉g踏出一步。
“說!
雪韌左右看看,“斗膽請皇上移駕偏殿!
“放肆!”尚文恬怒斥道,“小小捕頭,竟敢左右皇上!”
“臣只是不想將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皇上——”
不等雪韌說完,皇帝不耐地擺擺手,“直接說吧,他們都是朕的臣子,有什么可回避的!”
雪韌低嘆道:“皇四子修書一封在此!
“這小子又玩什么把戲?”皇帝悶咳兩聲,狐疑地道:“何以書信在你手里?”
“不敢隱瞞皇上,屬下受傷期間,是在寧王府休養!毖╉g淡淡道,“只是今早起來,便發現這封留書,不敢對皇上有所欺瞞,特回朝稟明!
皇帝察覺到事情有所蹊蹺,隱約有種不祥的念頭,“好了,雪捕頭留下,其他人散去,今日朝堂儀式到此結束!”
“遵旨!”眾人見皇帝面色不佳,也不敢多做逗留,心懷疑問緩緩退去。
一時間,偌大的殿內只剩下零零星星幾個人。尚書府的兄弟倆并未離開,虎視眈眈在一旁窺伺,顯然皇帝對這種行為也是放任的,不經意的一絲輕愁染上雪韌眉梢,那人的做法,真的沒問題嗎?玩得太大,恐怕會引火燒身,到時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轉念又一想,那人的死活又與她何干?自作孽,不可活,不是這個理兒么?
皇帝由宮女攙扶著顫巍巍走下玉階,以審視的目光盯著近在咫尺的雪韌。
雪韌幾乎要以為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已看出她的女兒身份,警覺的寒毛頓時豎起,神經亦隨之繃緊,氣息為之繚亂,不過很快鎮定,欠身道:“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臣這才要求私下一敘,請皇上明鑒。”
“卿家倒是用心良苦!被实垡庥兴傅匾簧焓,“書信!
雪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目不斜視地呈上。
皇帝展信看罷,握緊拳頭,狠狠一捶身側的盤龍雕玉柱,怒喝道:“混賬孽子!來人,下令刑部侍郎緝拿寧王!”
尚文恬原本悠然的臉陡然一僵,趕忙攔住皇帝,“圣上息怒!四王爺一向知曉輕重,為皇上分憂解勞,怎么突然要去抓他?”
“自己去看!”皇帝“啪”的一下,把那封信扔在地上。
第6章(2)
尚文恬示意弟弟尚武嬉撿了起來,不看還好,一看也是五雷轟頂。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寧王會選擇在太子被廢的大好時機離宮。那豈不是讓先前做的計劃盡數泡湯?不止如此,私自出走這項大罪,誰擔待得起?
皇帝無不嘲諷地冷笑道:“真是朕的好兒子,關鍵時刻為朕分憂解勞!尚大人,你還有什么要說的?是不是下一步要念在梅妃這些年對朕的細心服侍,不要怪罪?”
“臣不敢!”尚文恬拉著還要申辯的兄弟尚武嬉跪倒,“只是寧王殿下素來才思敏捷,善解人意,如此做想必是有苦衷!睕]有了寧王,只剩下梅妃與九公主孤女寡母,他們的精打細算便是枉然,這一局,顯然是被龍繾小子擺了一道!
“雪韌!被实劭聪蛩,“寧王近日可有接觸過什么特殊的人?”以那孩子知書達理的性格,的確不像會做出這種決定!盁o!毖╉g搖頭,“信是府上丫鬟奉主子之命交給臣的,未曾察覺異樣!
“好一個‘游歷天下以恤民意’!”皇帝大笑,不時悶咳,腥甜的血絲溢出唇邊,“好啊,好得很,讓他走,走了便不是吾兒!便不準再踏入皇城一步!”
“皇上!”不知何時,從偏殿哭天搶地奔出一位少婦,“皇上啊,繾兒只是沖動了些,他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絕對沒有其他念頭!”
皇帝冷然拂袖。
“皇上,繾兒身為皇子,從不爭什么名利,無非覺得遠離百姓,不知人間疾苦,才會有這種決定的!”梅妃哭得胭脂水粉都花了臉,拉著皇帝的龍袍下擺,苦苦哀求。
皇帝的咳嗽聲被哭泣聲哀求聲掩蓋,只有雪韌遠遠地站在那里,淡淡地看著眼前一幕,若有所思。
早晨起來,枕邊就放了那么一封信,不是她交給皇上的信,而是另外一封。那信里有一首詞: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以及一句讓她揪心的話:叵測最是世人心,無情最是帝王家,且自珍重。
寥寥幾字,不明不白,看得她莫名陣陣抽痛。
他真的不明白這一走會帶來多少變動么?少了一個皇子,就算皇上有意庇護,也不能不顧慮到其他皇子的心情,也無法堂而皇之杜絕悠悠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