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受傷?”勾陳握住鈴貅的手,左右翻看,逼她旋轉一圈,仔細審視,生怕看到她有一絲絲傷。
鈴貅要是傷了、壞了,小銀會拆了他。!
“沒有呀,只有一點點麻。”鈴貅回道。
那種麻,還不是不舒服的麻,倒更像似……爽快的麻。
“真的沒有?”勾陳不放心,再三確認,握住她的下顎,沒放過每寸肌膚,細細端詳。
溢于言表的擔憂,顯而易見的疼痛,曦月垂眸不去看,也告訴自己——
不可以嫉妒、不可以羨慕……
“嗯。”鈴貅認真頷首。
“那就好!泵鎸︹忰鲿r,他還維持淡淡的、關懷的笑,再轉向曦月時,什么也沒有。
“勾陳哥哥,你的心被獅蠻吃掉了,你來的恰好,快把心拿回來!”
鈴貅指著獅蠻,一臉“你完蛋了,勾陳哥哥來了,你打不過他”的幸災樂禍。
勾陳頗意外,鈴貅何以知曉此事?誰告訴她的?
他臉上不動聲色,口吻淡淡地道:“這件事你不用管,快些回家去,小銀在等你!
“你不快趁機處理獅蠻,萬一它跑了,你的心也……”鈴貅記掛此事,哪里肯走?
勾陳睨向獅蠻,深紅一眼,竟讓巨大的獸縮肩一退,嘴里那聲“狐神勾陳”轉為虛軟。
“鈴鈴!彼蛦,輕易地阻止鈴貅發言。
每回勾陳這種口吻,沒得商量,不容轉圜,鈴貅就知道爭論無用。
“好嘛,我回家去,可是獅蠻……”又被紅眸一瞟,鈴貅唇微撅,抿起嘴,乖乖往來時方向去,離去前,頻頻回顧。
走的不僅鈴貅,還有一只,趁人不注意,悄悄躡抬四肢,步步后退,往密叢深處縮。
正是獅蠻。
勾陳當然發現了,只是不去理睬,任由獅蠻逃開。
他的雙眸,鎖在曦月身上。
瞳光冷厲,填滿了指責。
“你想告訴我,只是誤擊?”勾陳替她找了借口。
“不,我是對準鈴貅!
勾陳牙一咬,雙拳緊握,紅甲深陷掌心,聲音好冷:
“她哪里礙了你的眼?他是神獸,與你厭惡的妖物不屬同類,世人對其敬愛無比,恨不得求貔貅庇佑——你有何理由傷她?”
“我沒有要傷她,只是希望她冷靜,聽進我的話……”曦月如實說。
“聽進你的話?”他嗤了聲,不禁嘲弄:“你還是考慮‘誤擊’這理由吧,至少聽來合理些!
“我說的是實話,我無意傷她,我斟酌了術力……”她很想嘆氣。
“本就術力平平,無法傷鈴貅分毫,與斟不斟酌何干?”他仍舊酸諷,明擺著不信她。
因為是鈴貅,所以勾陳才如此憤怒,對吧?曦月黯然想。因為心疼,所以不愿多聽她的解釋。
也罷,解釋何用,她的的確確是對鈴貅使用了雷咒。
“讓你留下,果然是最錯的決定。”勾陳冷然說著,聽得曦月心驚。
“你不可以趕我走……你答應過,給我一個月時間!”她急忙出聲,搶在他開口驅逐她之前。
“我也說過,前提是,你不許做些惹怒我的事!
“……我很抱歉傷她,我會當面向鈴貅致歉,又或者,你用其余方式懲罰我,幾日不許吃喝、囚禁在牢里、狠狠賞我幾鞭子——這些全都可以,只求你不要提前趕我走。”
曦月幾乎要跪下,向他討饒。
“你何必呢?留下來也換取不到我的注意,一個月不過剩下數日,你以為能改變什么嗎?只讓我加倍厭惡你!”他說著狠話,不留情面。
“無妨,我只想留下……”
“你臉皮變得真厚,已被如此嫌棄,還死纏爛打。”
“……”她無言,默默承受指控。
臉皮?它價值多少呢?
我若不死纏爛打,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只能任性、只能堅持,只能為自己留下最后的紀念。
“……拜托讓我留下!彼樕蠜]有矯作的眼淚,沒有夸張哀戚,有的,只是淡淡的央求。
勾陳無動于衷,冷眼相看。
她知道,他氣極了,為鈴貅……心疼著。
“想留下,是不?”勾陳嗓一輕,眸間的紅彩凝結一層薄冰。
她堅定頷首。
“可以呀!彼桓焙蒙塘康淖藨B。
然而,聲音沒有半絲暖意,唇角噙笑,卻非真笑,教曦月不由得顫栗。
果不其然,他唇一掀,輕吐,字字慢,字字冷:
“你如何擊傷鈴貅,以同樣的方式,讓自己也嘗嘗,只要沒死,我就允許你回來,等滿剩下的天數,”
“你是要我……召來雷電,攻擊自己?”曦月忍著顫,做著確認:“非要為鈴貅……討個公道?”
“誰敢欺負她,我都會替她出氣!彼凵癖鶇枺o了答案。
這是身為亦父亦兄的“勾陳哥哥”,應盡之責!
否則,如何對小銀夫婦交代?!
“……我明白了。”她低下頭,不讓沮喪的神情被他看見,喃著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并不過分……”
不過分,他心疼鈴貅,才氣極了傷她之人。
他對待愛人,何等細膩、體貼,不容他人欺負,她有多明白,也曾……親身品嘗著,那般的溫暖、那般的保護……偏偏,她不懂珍惜。
用性命去賭剩下的天數,白癡都清楚,這有多不劃算!
換成任何人,絕對立即走人,不會呆呆——
勾陳也不過稍稍閃神,想著這兩句,呆子也不這么蠢,召雷劈自己……
一道銀光,比起方才落向鈴貅的,更加迅猛。
由天際劃開,像撕裂了蒼穹,怵目驚心的痕跡,之后才響起了雷聲。
一切,就發生……不,是結束了。
雷聲還隱隱余響,身軀撲倒的聲音,聽入勾陳耳內,更勝雷鳴。
曦月倒了下去,像團散布堆,一動也不動。
紅眸瞠大,難以置信,意識短暫喪失,雙腳卻率先反應——
是誰,咆哮著,如負傷之獸,狺著痛苦的吼叫?
是誰,踉蹌撲去,腦袋一片空白,卻發自本能,吟詠最強大的治愈術?
“呆子——你這呆子——”
術語的間際,則是一遍遍咒罵。
不,他才是呆子!
雷,對只貔貅而已,不過小菜一碟,但對人類……
他竟還——
他真的以為,在“生命”與“留下”之間,她會選擇前者。
呆子!
第8章(2)
治愈術帶走所有電傷,不允許它們多留半刻。
曦月暈了好半晌,終于轉醒。
一時之間,她對身處何處感到茫然,腦袋好昏沉,仿似飲下忘川之水后,總會面臨的混沌——
“不……不忘……我不能忘……”
也很像某一世,病倒在雪地間,渾身襲上的冰冷、無助——
“我……不是妖胎……讓我走……我不要留在這里……我要去找……”
勾陳心里急,口吻更急,吼人一般:“你被電傻了嗎?胡言亂語什么?!醒醒——”
吼聲震醒了曦月,她看清周遭,勾陳繃怒的表情,最先落入眼中。
繃怒中,還帶有焦慮。
她霎時掩口,驚坐而起。
方才,她呢喃了什么?勾陳他……又聽見了多少?
她召了雷電,往自身襲擊……她沒事?劈歪了嗎?力道不夠嗎?勾陳一臉好生氣的模樣……
不,她指尖還是麻的,衣裳有燒焦痕跡,她活了下來……是想留下的意志,戰勝雷擊嗎?
沒時間瞎想,求他是當務之急,勝過所有的事——
“勾陳……我已處罰過自己,能留下了嗎?我真的……沒想傷害她……不,是我錯了,我不該以雷術攻擊她,我發誓,不會再有下回,別趕我走,求求你……”
她不再企圖爭辯,所有的指控,她甘愿承擔。
勾陳說不上來,心里涌上的那又苦、又酸的滋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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