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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顏眉 第五章 作者:流歌
    次日,在家里呆了一整天。

    顏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攤了本書,卻不曉得是些什么內容,只記得是隨手抽出來,隨手翻開,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門是從外面鎖上的,媽媽是鐵了心不讓她出去。顏眉可以聽見她出去買菜,洗衣,煮飯的聲音,還有就是拖地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媽媽平常都是這樣忙碌,顏眉感到幾分歉然。

    其實這樣安靜一整天也有收獲,至少,她今天就第一次看到道克己從那扇鐵柵門里出來,看到他一個人嘆氣,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撫過那把鐵將軍,看到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他站在門口似乎是不經意卻又明顯期待地朝她的窗子看了一眼。

    他們,會怎么樣呢?

    顏眉已經問過自己一萬遍,卻始終沒有答案。

    電話響了。

    媽媽在外面接,隱約說了幾句話,門“喀”地響了一聲,張廷走進來,“阿眉,你的電話!”

    “哦,好的!鳖伱即┲闲艹鋈。

    “顏眉,你怎么沒有來上課?”是同系的女生。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嗯,已經請過假了!鳖伱甲炖镎f話,看到張廷嚴肅地站在旁邊。

    “哦,你先別掛,有人要跟你講話!迸ξ卣f完,電話那頭幾聲細小的對話,顏眉心臟緊縮,又生怕張廷看出破綻,只好強自鎮定。

    電話易了主,卻是一片沉默,她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是他!不會錯!

    張廷瞪著女兒。

    顏眉明白自己必須說點什么才行,“我、我很好,明天就會回學校,我——”

    他仍然沉默。

    大門的地方有人敲門,張廷不放心地看了女兒一眼,只好去應門。

    顏眉松了口氣,手心粘粘的,都是汗。

    “你、你別擔心!鳖伱級旱蜕ひ,“我沒事的,真的,別擔心!辈挥盟f,她也可以想象他的焦急。

    “阿眉——”他低聲喚她,遲疑良久,又說:“讓你受委屈了。”

    顏眉微笑,“不,委屈的人,是你才對!弊蛱鞁寢尩膽B度,實在很無禮。

    “明天,我可以見到你嗎?”他這樣問。

    “可以,我明天一定會去學校!睆埻⒓航涀哌^來了,顏眉急忙掛好電話。

    “阿眉!睆埻⑸裆林亍

    “怎、怎么了?”她剛才去應門,應該沒有聽到才對,再說,她也沒有說什么。

    “萬方人在醫院。

    “什么?”顏眉大驚,“他怎么了?

    “是急性肺炎,剛才來的人是他爺爺的司機,順路過來通知你的,我聽他說,萬方昨天喝了太多酒,回去的時候醉倒在路邊,加上昨天晚上雙城突然降溫,所以……”

    難怪,今天沒有看到宗萬方來接她。

    “他人在二院,302病房,你快去看看他,不要著急,有什么事打電話回來。我和你爸爸晚點過去。”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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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不許通知學校!”顏眉剛走二樓轉角的地方,就聽見宗母強硬的聲音,“跟校長請假說萬方跟他爸爸去深圳考察一段時間!”

    有人低聲說了句什么,好像是不同意的樣子。

    “反正我不許!”宗母高聲說,“這種事傳出去,你讓宗衡和我怎么見人?還有爸爸,再怎么說他也曾經是雙城市長,革命了大半輩子,你要他把老臉都丟盡嗎?”

    顏眉嘆了口氣,沒錯,如果讓學校知道宗衡宗大法官的兒子因為過度飲酒而醉倒路邊……憑宗家人高高在上的自尊,怎么受得了?

    “好了,你去辦吧!”宗母又說了一句話。片刻后,一名年輕男子低著頭從顏眉身旁走過,下樓去了。

    “宗媽媽。”顏眉硬著頭皮走上前。

    “你來了?”宗母看了她一眼,冷笑,“你昨天不是跟萬方一起嗎?”

    “是!”顏眉明白這一劫是逃不過,低聲回答:“后來我們分開了,各自回家!

    “哦?”宗母臉色極難看,“你明明看他喝多了,就放他一個人回去!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

    “我——”顏眉漲紅了臉。

    “我問你,他昨天跟些什么人在一起?”宗母不依不撓。

    “籃球隊的人,他們昨天比賽。比賽完了就去慶祝!鳖伱济偷靥ь^,“宗媽媽,萬方現在怎么樣?我是來看他的。”不是專程來受你審問。

    “他在里面!弊谀赶掳鸵粨P,“他需要休息,不許吵他!

    “我明白!鳖伱既虤馔搪,走進病房。

    這里是間雙人病房,卻只有宗萬方一個人住,顏眉一眼就看到他躺在病床上,掛著點滴,睡得深沉,臉頰火紅,想來是在發燒。

    她走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嘆了口氣。

    “他是你男朋友?”護士小姐推著小車進來,看到她,笑問。

    顏眉愕然,不曉得該怎么回答。

    “年紀輕輕的就酗酒,可不是好習慣!弊o士一邊換點滴瓶,一邊低聲說,“怎么會有這種毛病呢?你是女孩子,該多多勸他才對!

    顏眉無言以對。

    “我兒子才沒有這種習慣,你少胡說八道!”宗母走進來,冷冷地瞪了顏眉一眼,“不知道是誰害他成這樣?”

    “宗媽媽,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顏眉忍無可忍。

    “什么意思?還用得著我來說?”宗母高聲道,“自從萬方跟你在一起,就沒一件好事,他原來是多聽話的孩子,自從跟你……”’

    “媽媽,別說了!”宗萬方不曉得什么時候已經醒了。

    “兒子,兒子你醒了?覺得好點沒?”宗母推開顏眉,沖過去摸著他的頭,“還有沒有發燒?”

    “媽,你干嗎罵顏眉?”宗萬方不高興地問。

    “媽媽沒有罵她,他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馬上讓他們都出去。”

    到底是誰在吵他?顏眉冷笑,掉頭就走。

    “顏眉!”宗萬方大叫。

    顏眉只得停下。

    “你陪我說說話!彼麘┣械卣f,“我覺得很不舒服,你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顏眉回頭,看看他因為發燒,變得火紅的臉,心又軟了,只好走回去。

    “我媽那個人就是這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等宗母離開,宗萬方這樣說。

    顏眉沉默,心中百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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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三天沒有去學校。

    那天稍晚的時候爸媽都趕了過來,父親雖然不高興,卻沒有多說,母親只是要她好好照顧宗萬方,不要惹他生氣。顏眉想,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的事,母親或許不會要她如此忍辱負重。

    好在他們來的時候宗母已經離開了,否則不知道又會說出多難聽的話。

    她非常想念道克己,想念他淺淡的微笑和他低沉的嗓音,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讓她覺得如此牽掛,她想,除了他,再沒有別人可以讓她感到寧靜。而這種寧靜,正是她夢寐以求的。

    那天在電話里,他問她:“明天,我可以見到你嗎?”

    那時她說可以。顏眉嘆了口氣,心底滿是細細的痛楚——這幾天沒有她的音訊,他一定急壞了,然而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眉,顏眉!”一個聲音響亮地貫穿她的耳膜。

    顏眉微驚,“啊,對不起,我走神了。”

    “我知道你走神了!弊谌f方靠在一大堆枕頭上,休息了幾天,他已經退了燒,氣色也好很多,如果不是宗母死活不放心,他其實可以回家休養。

    “嗯,你還要聽嗎?”顏眉揀起地上的書,她本來是在給他讀書的,結果連書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不聽了!弊谌f方不高興地說,“你念得沒勁,我聽得就更沒勁!

    “那好,你吃蘋果嗎?我給你削!鳖伱颊酒饋。

    “我不要!彼麚u頭,拍拍床沿,“你坐過來說話。”

    顏眉只得坐下。

    “顏眉——”他忽然抓住她的手。

    顏眉反射性地想要掙脫,目光與他相觸,又猶豫了下,忍耐地問:“萬方,你做什么?”

    “你喜歡我嗎?”他問。

    宗萬方,他察覺了什么?

    “我覺得你好像變了!彼f,“感覺很遙遠!

    “是嗎?”顏眉勉強說。

    “雖然你對我很體貼啦——”他臉上浮現出一種孩子氣的神情,傷腦筋地說:“可是我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呃,也許是我太閑了吧!

    “哦。”顏眉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心中的愧疚卻越發重了。

    “你回去休息吧!弊谌f方笑著說,“別聽我媽咋呼,我這里什么事也沒有!

    “嗯,那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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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醫院的大門,初秋的陽光明晃晃地照在她臉上,顏眉吐了口氣。多虧他開口,否則,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告辭。

    沿著馬路走了一段,腳步忽然輕快起來,一種說不出的輕松與興奮推動著她,她情不自禁地跑起來,風在耳邊嗚嗚地響,好像小號在輕輕唱歌。

    鐵柵門,青磚墻,遠遠的鎮江塔亙古屹立……

    顏眉氣喘吁吁地在門前停下,鐵將軍牢牢地扣在門上,她泄氣地撥了撥,忽然發現自己很可笑——今天明明是禮拜三,現在又才剛剛十點多,他當然不會在家。他是老師,沒有逃課的自由。

    抬頭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窗戶,緊緊地鎖著,她知道這幾天因為爸爸去寧波出差,她又在醫院陪宗萬方,媽媽已經到她的老姐妹、早年守寡的張阿姨家里住了。

    這樣很好,至少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這里等他,不會有人阻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顏眉的心情也由失望轉為平靜,慢慢地又緊張起來,腕上的時針已經快抵達正中央的十二,仍然不見他的身影。

    他會不會在學校吃飯,不回來了?

    顏眉焦急起來,若是那樣,她豈不是在這里做無用功?不,她要去找他!她要見到他!就是現在!立刻!馬上!

    她拿定主意,沖到最近的公車站,搭第一班抵達的班車趕到學校。

    她終于到學校的時候,時間已經中午時分,住校的學生們拿著飯盒,三三兩兩地朝食堂走——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所有的行為都極其愚蠢。道克己會去哪里吃午飯?她該怎樣找他?就算找到他,她又該怎樣對他說第一句話?

    “顏眉?”有人從背后拍了她一記,是大馬猴。

    “好久不見。”顏眉勉強笑道。

    “你怎么在這里?”大馬猴子里端著飯盒,滿嘴油光,“我聽說宗萬方那小子跟他爸去深圳了?你呢?沒跟著去轉轉?”

    “我沒去!鳖伱悸唤浶牡鼗卮,眼睛東張西望。

    ‘你找誰呢?”大馬猴奇道,“我下午沒課,哥兒幾個一起去玩玩吧,老宗不在,你全權代表他了!”

    “今天禮拜三,怎么會沒有課?”顏眉奇道。

    “下午是英語課,任課老師已經連續請好幾天假了,說是暫時先不上,以后利用周末補進程,我管他,反正得樂且樂!”大馬猴滿不在乎地說。

    “哦,那你不是可以玩個痛快——”她剛說了一半,忽然驚醒過來,大聲問,“你說什么?英語課好幾天沒有上?”

    “是啊。”大馬猴反倒被她嚇一跳。

    “老師有說原因嗎?”

    “沒有。怎、怎么了?”

    “不,沒什么,謝謝你!鳖伱嫁D身就走。

    “喂,下午你去不去?”大馬猴沖著她的背影大喊。

    “不去!”遠遠地,他看見顏眉跑了起來,一頭烏黑的長發隨風舞動。

    “怪人!”大馬猴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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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眉不能不著急。

    她記得很清楚:計算機二年級的英語老師是道克己!

    他究竟出了什么事?為什么沒有來學校?他也是——生病了嗎?

    顏眉不敢往下想,沖出校門,連公車也不及等,招手攔了輛的士,“鎮江塔路,麻煩您快點!”

    十五分鐘后,顏眉終于又回到那扇門前,鐵將軍還在,仍然靜靜地扣住大門,盡管顏眉覺得過了一輩子那么久,但是在這里,時間好像停住了。

    她雙手緊緊地握著門把,心里害怕極了。

    “阿眉?”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終于響起那夢寐以求的低沉的嗓音。

    顏眉猛地轉身,道克己筆直地站在她身后,雖然滿臉疲憊,眉目間卻透著說不出的欣喜。

    “阿眉?真是你?”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又停住,“這幾天你去哪里了?你知道我擔心得快要死掉了——”

    耳邊聽著他的聲音,眼前慢慢模糊,顏眉胡亂抹了一把,顫聲問:“你、你好嗎?”

    “我很好。”他怔了下,又問:“你呢?你好不好?”

    “我也很好!鳖伱嫉吐暬卮。

    他的手臂動了動,想替她擦淚,又猶豫著停下,遲疑地說:“你,沒受委屈吧!”

    他一直以為她被媽媽軟禁了?顏眉破涕為笑,“誰會讓我受委屈?除了你——”她說了一半,自知失言,急忙改口:“你剛才去哪了?”他看上去憔悴了好多,眼睛紅紅的,眼圈也發黑——他真的沒有生?

    “哦,我從學校過來,剛剛下課——”他回答,從衣袋里摸來摸去地找鑰匙,“阿眉,你吃過飯沒有?”

    普通的一句話,在她聽來卻不亞于晴天霹靂,他騙她?他為什么要騙她?“不,還沒有。”她聽見自己說。

    “那,來我家吃午飯吧!”他絲毫沒有察覺,笑道,“我答應要請你吃飯的,不如就今天吧,我煮給你吃——”

    “不,我不去!”顏眉生硬地說,“我媽媽不會允許的!”

    道克己正在開門的手僵硬地停住,顏眉看到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咬牙,后悔自己竟然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說的也是!彼銖娦π,推開鐵門,‘那就——再見吧!

    他的背影,孤單得讓人心疼——顏眉逃也似的沖進自家樓洞,心里不住呼喊:為什么?為什么要說謊?

    那天剩下的時間,顏眉再也沒有出門,她一直坐在窗臺上,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的窗口。

    大概一點多的樣子,道克己出了門,邊走邊把一件灰色的薄外套穿在身上,走得非常匆忙。

    他下午是不上課的,他去哪里?

    三點,宗萬方打電話過來,“顏眉?”

    “是我。”

    “今天我媽來的時候,我跟她說了,她同意讓我下個禮拜出院!彪娫捘穷^的人很興奮。

    他人已經活蹦亂跳了,還要下個禮拜?今天才周三而已。

    “我還以為是明天!鳖伱纪铝丝跉狻

    “呀,你這么想我呀!那我再跟我媽說說,看能不能早點跟你團圓。”宗萬方顯然會錯意,顏眉直翻白眼。

    “我爸出差了,家里沒什么人,我這幾天可能會比較少過去。

    “這樣?”宗萬方有些失望,“不要啦,我媽媽剛才還在這里,她一個勁地說你不關心我,你要是再少來,她還不鬧翻天——”

    “我累了,就這樣吧!鳖伱夹睦飿O不舒服,不等他說完就掛上電話,疲憊地在靠在椅背上。

    十分鐘后,電話鈴再次響起——

    一定又是宗家的人!她欠他家什么了?可不可以讓她清靜一會兒?

    顏眉惱怒地抓起電話,決定不再忍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打電話給我?萬一讓別人知道,你讓我怎么見人?”

    電話那頭一片死寂,卻是在線上的。

    顏眉的心筆直下沉:不是宗萬方!宗家的人根本不曉得什么叫沉默。

    “對不起!背聊季,他終于說話,開口卻是道歉。

    “不,我剛才不是、不是對你說話,我以為你是——”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明白!彼剡@樣說。

    “你現在在哪里?”她不想再解釋,電話里也說不清,她有好多話要馬上當面對他說。

    “我——”他停了半刻才說,“今天下午我有課,現在人在學校。

    “哦,那,你好好上課!鳖伱贾挥X手腳冰冷。

    掛掉電話,她不顧一切地按了幾個號碼,等待的時候,她感到右手一直在發抖——

    “喂?”電話那頭是懶洋洋的男聲。

    “麻煩幫我找宗萬方!鳖伱兼偠ǖ卣f。

    “他不住校,打他家里吧!

    “啊,對不起,請問你們是96級計算機系的寢室嗎?”

    “是啊!

    ‘那,你們下午,不上課嗎?”

    “下午沒課!”男生不耐煩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對不起……”

    電話那頭一片忙音,掛斷了。

    顏眉回到窗邊,滿心疑慮滋生出堅定的信念:她一定要知道原因,他為什么騙她?為什么道克己要對她撒謊?

    天色由明轉暗,然后,街燈亮了——

    顏眉抬腕看表:十一點,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那么久?說來也怪,她雖然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卻完全沒有餓的感覺。

    強烈的存在感刺激著她的感官,顏眉身子往前傾了些,一眼望見:三根燈柱遠的地方,有人慢慢地走過來。

    寬大的薄外套隨風飄起,襯得他的身形越發清瘦——是道克己,他回來了!

    顏眉還來不及感到欣喜,僅有的一點希冀就被他身邊的另一個人影打破,那是一位高挑苗條的年輕女子,長發飄飄,走起路來身形極為窈窕,婀娜多姿。等她走近,依稀可以看到眉目宛然,很美貌的樣子。她便是那天買菜回來的人,顏眉見過的!

    道克己與她緩緩走來,兩人偶爾低聲說些什么,卻聽不清。

    一股似怒似悲的情緒從心頭奔涌而出,顏眉蹬上鞋,三步并作兩步沖下四樓,穿過一段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洞,眼前明亮起來,她一眼看到那兩個人并肩站在鐵柵門前,女子手里拿著鑰匙,低頭開鎖。

    “阿眉?”道克己正要進門,轉眼看到她站在樓洞口,喜道:“你怎么會在這里?是在等我么?”他微笑,筆直地朝她走過來,見她只穿了件白襯衫,皺眉道:“阿眉,你怎么穿這么少?冷不冷?”

    顏眉抬頭看他,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想問,又不知該怎樣開口。迄今為止,她算他什么人?有資格過問他的事嗎?

    “你快點回去!”道克己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低聲道,“不早了,早點休息,你明天——會去上課嗎?我聽說你請了好幾天假!

    顏眉點頭,忍不住還是問了:“你去哪里了?”

    “我去上課。”他僵了下,很快地說。

    “你是在幫人補課對不對?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

    “是嗎?”他明顯沒有察覺,抬手看看表,只好說:“學校有點事——耽擱了。”

    “你根本不必向我解釋!鳖伱祭淅涞卣f完,轉身就走。

    “阿眉!”他一驚,急叫。

    顏眉并不理會,像一只小火車似的直往樓上沖,剛跑到二樓,發覺自己仍然披著他的外套,她一把抓下來,厭惡地瞪著它,想想,又沖出大樓。

    道克己仍然站在那里,那名女子也站在他身邊,似乎在低聲勸慰什么。他一直不說話,看到顏眉朝他走來,嘴唇動了動,“阿眉,你——”

    “你的衣服。”顏眉筆直地走到他面前,右手平伸。

    他沉默,緩緩接過。

    “克己,這位是——”女子開口,聲音清亮。

    此刻離得近了,顏眉這才看清她的面容,果然是個美女,眉心偏一點的地方生了一顆小巧的美人恁,越發顯得妖媚。

    道克己遲疑了下,才道:“她是——”

    “我是道老師的學生,我叫顏眉!鳖伱紦屩f,“你好!

    女子微笑,“我叫沈梓衣,你叫我梓衣就可以!彼D臉向道克己說:“你有這么漂亮的女學生,還能專心上課嗎?”

    道克己不說話。

    “道老師是正人君子,姐姐不必擔心!鳖伱家呀洸恢雷约涸谡f什么,只是倉促地想要離開,“我得回去了,再見!

    “嗯,有空過來玩。”沈梓衣拉拉道克己的衣袖,“克己,你怎么也不邀請人家?”

    顏眉轉過身,不打算再看下去。

    她身后,道克己始終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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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怎么樣?”張廷擰了條冰毛巾,覆在女兒額上。

    “好很多了!鳖伱伎攘藥茁暎犻_眼睛回答。

    “看你以后還要不要細心點,出去倒垃圾也不帶上鑰匙,被關在外面是你自己活該!”張廷又疼又氣,“你明明知道我在你張阿姨家,怎么不過來找?”

    “我忘了!鳖伱夹Φ馈D菚r已經是十二點半,她該怎么跟媽媽解釋自己深夜出門的原因?“媽,我餓了!

    “你呀,”張廷搖頭,站起來,“你先睡會兒,媽去給你煮碗面!

    終于走了。顏眉松了口氣,也許是老天對她的懲罰:與那兩人告別回家,她才發現自己把自己鎖在門外,寒意徹骨的一夜,涼透了她的身子,也讓她清醒了許多。道克己,對她來說,他只是一個遙遠到無法企及的影子,那些隱秘的、萌動的心事,也許此生此世,都無法啟齒。

    那么,就讓它埋在心底里,腐敗、化灰,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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