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不只破財沒回應,狩夜也沒吭聲。
破財可能耳朵背,老魔物狩夜卻不可能,她終于察覺古怪,費勁游出金烏骨尸,探頭望出去。
「破財?狩夜?」她誰也沒瞧見,偌大深海,一望無邊際,雖然幽暗,只要有一丁點燦星石的光輝,便醒目。
他們三人各自帶了一顆,用以照明之外,也方便彼此關注動向。
可是她沒看見屬于那兩人的燦星石光芒。
「……這兩人跑哪兒去了?破財!狩夜!」難不成是她游離太遠,與他們走散?
唉,尋卵已夠累人了,還得費工夫尋人,這一神一魔,真會找麻煩吶。
開喜衡量再三,破財是不可能落單,狩夜九成守在他身旁,甭擔心崽子安危,等他們倆想起她這名「第三者」,再撥冗來是她算了。
眼下,她還是以金烏卵為優先,畢竟這也是她首要之務,若未尋獲,她沒打算離開海極淵。
打定主意,她欲再往另一端的骨尸潛入,身后卻傳來輕斥。
「你是誰?到此有何目的?」開喜詫異回身,雖只有一道輕斥聲,實則她身后站著兩人。
一男一女,容貌看來相當年輕,披頭散發,身穿橘紅色衣裳,領口、袖緣及衣擺,皆紋繡著耀眼金圖騰,在深海間相當刺眼。
兩人佇立她背后不過十步,她竟渾然未覺?
若兩人心懷不軌,她方才早已遭不測。
開喜腦中思緒轉動飛快,猜想兩人是盤踞骨尸的海中妖物,倒不覺兩人懷有敵意,一看就是對小夫妻,妻子懷了身子,丈夫始終一手環于她腰后,小心護著。
「我在找卵,金烏的卵!归_喜很誠實回答。
女子皺眉,面龐防備:「這里才沒有金烏卵!你快走!」
「我找金烏卵又沒礙著你,也沒開口央求你幫忙,有或沒有,我自己確認就好,多謝小夫人的告知!归_喜客套說完,懶得理睬人,徑自滑了半截身子入洞中。
「姑娘且慢!惯@次說話的,是那名小丈夫,「你尋金烏卵,所為何求?」
開喜的脾氣,向來是別人同她大聲說話,她便會回嘴得更大聲,氣勢絕不輸人,反之,人家好聲好氣來,她自是好聲好氣回,禮尚往來嘛。
小丈夫口吻溫文,客氣請教,批不出半點刺,開喜當然也樂意多說兩句。
「我需要一只金烏……有個日與月都照耀不到的地方,環境惡劣,土地貧瘠,在那兒生活的族民想種棵草,都做不到……沒有陰晴,沒有四季,沒有晝夜……」
開喜忘了小夫妻是陌路人,話匣子打開,忍不住多埋怨幾句。
「然后,有個傻子呆子大笨瓜,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能造出日月,也不想想后果、不想想他這么做,看在我們眼中,除了自責幫不了他之外,就是滿滿的心疼……」
總算發覺自己說太多,言談間流露了窩囊哽咽,開喜才抿抿嘴,噤聲。
小丈夫靜覷她好一陣,小娘子似有話要說,被小丈夫輕輕攔下,他開口:「雌金烏已沉尸多年,又浸于海中如此漫長時間,即使真有金烏卵,也許早是顆無用死蛋,也許,就算能成功孵化,它不及那只碩果僅存的金烏有用,連千萬之一亦無,你又該如何?」
第十一章 金烏(2)
開喜想也未想,真率且立即回道:「我是這般打算的,無論多困難,要耗損我多少仙力都沒關系,孵多少年我也能等,我一定要將它孵成功!顾鈭砸忝髁粒z毫不見退縮遲疑,像在說著一件她神生中最緊要的事,恁般無懼。
「我沒要它比那只存活的金烏強,不及千萬之一又如何,只要它能替憂歌分攤,就一點點,我便會對它充滿感激!
開喜說著,小丈夫似乎滿意她的回復,并未打斷她繼續說下去:「再說,它先天不足、就用后天替它滋補,我把它養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它不用與誰相比,它會是魔境最重要的「日」,獨一無二!
小夫妻倆互望一眼,雖未交談,小娘子螓首微搖,眼眶一紅,怯然欲泣,小丈夫則是攬腰安撫,低首在她耳畔輕嘆:「……如此下去,也非長久之計,你和我皆……于孩子而言,與死何異?」
小娘子似嗔似怒,更似任性撒嬌:「我寧可他永遠這樣,萬一被發現有第二只……我擔心他也難逃一死……」
「她方才說了魔境……若是魔境,應該不至于有喪命之虞……」
小夫妻嘀嘀咕咕,時而幾句飄來,時而幾字含糊,開喜聽得斷斷續續,也聽得不甚上心。
偷聽這檔事,她不太來興致,她有更緊要的事待辦,于是插嘴欲先行告退:「那個……你們慢慢聊,我先忙了!顾杂X態度良好,禮教全了,笑靨亦親切可人,表現可圈可點,應該不算失禮。
豈料小娘子發火跺腳,嬌聲喝住她:「我們沒討論完之前,你怎可能找得著蛋!」
開喜心想:我找我的蛋,干你們夫妻鳥事呀?說得活似蛋全歸你們管一樣——思緒猛地一頓,自己退回去重新咀嚼那番話……
咦?難不成……
她總算多了一些思忖,將眼前這對小夫妻,瞧得更仔細點。
因為被他們袍上金紋給閃茫了眼,故而忽略掉詭異之處——
透過兩人裙擺末端望去,居然能看見后方的金烏骨尸。
他們,是半透明的。
她最近走什么運呀?怎老是撞見作古多年的徘徊殘魂?憂歌他娘在前,這對夫妻在后。
倘若,直如她此刻所猜想,浪費時間尋卵亦屬枉然,索性乖乖爬出骨洞,找了個位置落坐,歇歇腳、捏捏腿,等侯小夫妻商討完畢。
還好,小夫妻倆分歧的意見,很快獲得圓滿共識。
小丈夫面帶微笑,輕挽小娘子,向開喜走來,照此番情況來看,應該是小丈夫勝出。
小丈夫說:「你已經猜出我們的身分了吧?」
開喜尚未回答,不若小丈夫和善的小娘子搶了話,紅著眼道:「手伸出來!」
開喜聞言,伸出右手,左手忙著托腮,沒來得及一塊遞去。
「雙手!」小娘子脾氣不好,覺得開喜態度懶散,不夠慎重。
小丈夫連忙緩頰,握住愛妻柔荑,兩人四手,欲同時落向開喜掌心,開喜本能并攏了雙掌去捧。
一團微弱小火焰,擺入她手中,只有些些微溫,完全不燙人。
小丈夫輕笑:「我們替他取名『玄』,盼你多多照顧了……」
「你膽敢不照顧好,我、我定會去找你算帳!」小娘子說話就很不動聽,不如她夫君客氣悅耳。
小夫妻倆的身影,隨話語聲逝歇,漸趨朦朧,如火焰燃燒殆盡,最后殘余的光亮……
感覺像由一場夢中之夢醒來。
哪一段是夢,哪一段是夢里的夢,她也無法分辨清楚。
只知,當她睜開眼,人仍在骨尸與海淀物摻雜而形成的骨洞中,呆呆駐足,方才巧遇的怪異小海蛇,再度與她彼此四目相交,小海蛇一溜煙逃了。
這一景,似曾相識。
她低頭,慢慢將合攏的雙掌打開。
手中躺著一顆蛋,僅比雞蛋大了一點點,蛋殼似橘紅熔巖包覆,表面緩緩流動微弱火焰。
她隱約知道,孕育出耀天金烏的正常蛋,不該這般小,這顆蛋尚未被母體產出,還在體內發育,便遇雌金烏遭射殺的變敵,才會如此營養不良。
「……原來你們不像前幾只尸變,是因為你們倆將最后的氣,全用于孩子身上,護著它那么多年……」開喜恍然大悟,喃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