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的。
連一絲絲的暖,都沒有,像是……死人。
這是怎么回事?昨天還好好的呀?!
她拍他臉,喊他,搖他,他皆一動不動。
他仍有呼吸,只是非常淺,淺到幾乎靜止,她若再驚慌失措些,興許就會失察了。
一時之間,開喜有些反應不及,難得一見的慌亂流露,換作平時,她定會女力大爆發,扛起他,直奔霉神家求助,可這里是魔境,此招無法,她只能向外請援,在魔主房外,至少會有幾名守衛能找吧?
豈料,竟半名守衛也無,這只魔主是有多討厭周遭閑雜人等出沒呀?
開喜跑出房間,下了長階,又尋找許久,才在頗遠的一池地泉邊,看到一名老魔婢緩慢灑掃。
她揚聲喊了幾回,老魔婢都沒聽見,她只好喘吁吁奔到老魔婢耳畔大喊:「快些去叫狩夜過來!」這是她唯一在魔鏡中,能想到求援之人。
「要叫狩夜大人!而且必須用「請」這個字!」老魔婢很認直糾正她,一臉嫌棄她的無禮。
「……」開喜白眼險些翻到后腦杓去,都什么時候了,還計較稱呼?!然與老魔婢爭執,更加浪費時間,開喜認了:「快些去請狩夜大人過來,到魔主寢宮! 「請」及「大人」這三字,用力強調。
話說完,不想再同老魔婢啰嗦,掉頭又往原路奔回去,急忙折返憂歌身邊,握著他的手搓揉,想 煨暖他
一些。
一邊朝他指掌呵氣,一邊持續摩挲他的手,一邊擔心老魔婢是否聽清楚、走得快不快,一邊又嘀咕狩夜怎還不見人!
這段時間,漫漫難熬。
「……你到底怎么了?昨夜還生龍活虎,囂張欺負我這個弱小,我不過睡一覺起來,你卻成了這樣?」
瞧他這模樣,胸口莫名窒悶。
雖然他醒時,魔主姿態高傲,滿嘴本君本君的,可那時的他,會凝著眸光看她;會很偶爾地朝她勾唇一笑,會與她斗斗嘴;會托腮聽她說話;會在舉手投足之際,墨發間的輝澤熠熠,艷紅色的裳,宛若生命之火,熾燙且能燃燒。
而且,他吻她的時候,明明那么火熱,現在,一點點溫暖也感覺不到……
「他無事!
開喜太分心,連狩夜進入寢宮的鐵履跫音,竟都沒有察覺,直至他開口,她才回過神,表情有些呆滯,像沒聽懂他說了什么。
面具下的狩夜,難辨情緒,嗓音倒未聞不耐,重復又說一遍,還添了數個字:「他無事,你不必緊張,讓他睡,醒了就好。」
「他這樣叫無事?」她的呆滯,來自于對狩夜之言的質疑。
不要以為她長得小,腦袋也跟著小,她此刻最大的,是脾氣:「無事之人怎可能像他這般冰冷?!叫不動,喚不醒,不暖,連吐納也幾乎探不到?!」
「他醒后,你自己再問他。」言下之意,這問題太麻煩,他并不想回答。
狩夜轉身離開寢宮,來去皆如一陣風,無影無蹤,根本沒給她任何援助。
開喜朝空蕩蕩的寢宮門口啐聲,尚未啐完,形似鬼魅的狩夜又回來了,她還維持著一副鬼臉,來不及收回。
狩夜:「……這顆蚊眼藍晶,擺在他胸口!
明明聽到也看到她的行徑,狩夜還能如此平靜說道,雖然她默默猜想,那張面具不知擋下多少青筋暴凸?
「哦!顾焓纸舆^,沒多問這是何物,直覺認定應該是好東西。
蛟眼藍晶頗為燙手,她按狩夜說法,將之輕輕放在憂歌胸口,看見藍晶吐露光暈。
狩夜二度要走,開喜出聲著喚住他:「好漢做事好漢當,你別遷怒到我弟弟身上。」萬一她朝他啐聲做鬼臉,得罪了狩夜,難保他不會把氣撒在破財身上,小崽子就太無辜了。
「昨夜,他企圖將定身燈用在我身上,想揭我面具,我已經遷怒過了。」
糟糕,她一時忘記取回定身燈,果然發生憾事,破財這小笨蛋,真有蠢膽,居然做了!
「他得逞了嗎?……不,我是說,跟個孩子較真,實在沒必要,罵他兩三句、罰他墻角站站、餓他一兩頓,就足夠了吧。」現在替破財求情,算不算太晚?
狩夜未作回應,沉默之金,倒是開喜抽了口涼氣,想到更糟的情況:「……他不會在揭你面具之后,還說了什么,嗯……不得體的話?」例如,沒想到你長這么丑,難怪要戴面具——這一類的。
按她對破財的了解,這可能性……忒大呀!
她開始要擔心,破財崽子是死是活了。
隱藏于面具后,似乎傳來一聲咕噥,開喜聽得很不真切,但勉勉強強仍能分辨,正詫異間,狩夜又似風刮走了。
咦?她應該沒有聽錯吧,剛剛……狩夜是在笑嗎?
第六章 舍身(1)
狩夜沒有騙她。
一個時辰過去,原先冷若霜雪的身軀,逐漸恢復暖熱。
吐納漸沉,益發清晰,像是正常人該有的熟睡模樣。
開喜一直看著他,這些點點滴滴的細小變化,沒有逃過她雙眼。
神壽活了這么久,看過億萬凡世多少更迭,她絕非無所知的駑鈍之輩,她已經隱約猜到,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究竟為何。
這是「舍身」。
舍己之身,換廣闊無垠之境,一方溫暖光華,一寸仿月光輝,一場淋淋細雨,一陣梢梢清風,以己身所有魔力,換眾魔安身立命。
村民婆婆曾說,魔主為他們造炤陽、創幻陰,讓他們能在此境,安穩生存。
可魔族,向來只懂破壞毀滅,不若神族天賦,多以創造誕生為主。
這是打自血脈間、與生俱來的差異。
要一只魔族去種活一株花,不如叫他去轟碎一座山來得容易。
本非創造之族,要在這里維持日與月、陰與晴,周而復始,是一件多艱鉅、多異想天開的事。
即便魔力再強大,耗盡之日,終會到來。
一日耗盡……
此時,憂歌張開赤眸,醒了過來。
「握著我的手干么?」他噪仍沉,一眼瞧見,被她裹在雙掌里的右手。
很暖,屬于仙界喜神的仙澤以及她嫩膚的體溫,傳遞過來。
他并不是要提醒她放手,相反的,當她正欲松開十指,他反手握住她單荑,不容她撤回。
她試圖抽了抽手,不敵他握力,醒了之后,就有力氣欺負人哦?
「你這樣會死的!归_喜從來藏不住話,直接說道,也不管突如其來一句話,他有沒有聽懂。
憂歌默了默,見她一臉稚嫩棘卻嚴肅,娃娃臉配上老成眼神,相當違和。
他當然聽懂了。
尤其,淡淡瞥見胸口擺放的蚊眼藍晶,知道自己魔力流離的情況,被她瞧得清清楚楚。
「為什么不說話?」現在是保持沉默的時候嗎?
憂歌扯唇一笑 應該說,只是神情談淡變化:「要我說什么?是,我知道我會死,所以呢?你想勸我?
不是想阻止我?」
「你們沒有其它方式嗎?非得用這種……以命去換命的狠招?」
以他一人之命,去換所有人的命。
「不然請喜神天尊賜教,炤陽與幻陰,應當如何維持不滅,在這個永無日月之境?」他用以請教口吻,嘲諷一回。
開喜怎會知道,日出月落此等小事,她從來不管,在上界,這些根本不成問題。
早上睡醒,灼灼太陽當空照,一日之計在于晨;晚上入睡前,推開窗,便有滿天星子及一輪皎月入睡,這些景致,天天著得見,習以為常。
在魔境,卻是求之,而不可得。
「無中生有,本就該支付代價。」他輕哼道,同時松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