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有顆石,我握入掌心,你猜石頭在我左手或右手,猜中即贏,猜錯即輸,很容易吧。若你贏,我們三只不啰唆,隨你要烤要煎要炸要生吞,心甘情愿化為食材,任你滋補;反之,你若輸,放我們三只走……你也沒有損失。」
生怕他搖頭拒絕,她動作很俐落,撿了石,兩手在背后忙碌一陣。
再伸出來時,雙手握成小拳,送到他面前,由他選擇。
凡間小童常玩的小把戲,在魔境倒很是新鮮,前所未見。
擔心他沒有上勾,她小拳又朝前挪挪,催促之意濃厚,小臉真心誠懇:「哪手?」
在她以為,他臉上表情寫著「你不如問我,想打斷你哪只手」之時,他眉梢微揚,開了口:「右手!
開喜一臉得逞,咧起無比耀眼的笑,如他所言,攤開了右掌。
里頭,除了白嫩如玉的掌心,空空如也。
破財開心喊出歡呼,䶮騰聞聲,也學他吼叫一聲,嚇得破財又縮肩,蜷成窩囊小蝦米,猋風正處于半尸體狀態,未能發表意見。
「謝魔君手下留情!顾a上一記回馬槍,笑聲尚來不及咭咭逸出,左手腕遭他箝制,紅眸中,又見深濃殺意。
「用小把戲玩弄本君,你說,這只手,該不該絞下來喂䶮騰?」俊顏一凜,施勁一掐,開喜痛得松開了五指。
那顆小石,由左掌心里咚咚咚滾下來。
他一時無言,只能覷她。
他手勁可不是玩假的,若她是尋常一般人,手腕骨早被他捏碎。
開喜噙著兩泡貨真價實的淚花,瞪回去。
「小人之心!顾蛔忠蛔致f。
這四字,并未激怒他,甚至,他唇角輕揚,松開她的手,也將破財拋回她懷里。
破財一落地,哇地哭出來,死命抱住她不放,兩條細膀子絞得她快無法呼吸。
小小腦袋瓜中,早忘了先前生的悶氣,氣她建議魔族養大他再吃……
「走吧!贡揪刂Z放人,很是俐落,她頗感詫異。
他本可以耍賴,強辯他沒答應要玩,一切都不算數,話本子里,不守信用的男主角,比比皆是,要撈多少有多少。
但他沒有,淡淡兩字「走吧」,放過了他們。
她猜,興許是對她的誤解,導致內心有愧,于是網開一面?
還是,從頭到尾,他都不是真心打算收拾他們?
突然之間,她覺得……魔族有些可愛耶。
明明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可某些小地方,率性,直接,而且單純。
神仙都沒有的單純。
而且嚴格來說,他還救了她與破財一命,否則獨角蛇偷襲之際,兩人早就嗚呼哀哉,已在蛇腹中等消食了,更別提挨到猋風回來。
不過最后先走的人,是他。
畢竟他們三只,一個卡進巖中,半死不活;一個哭到打嗝,小腳虛軟,一時半會兒還真走不掉。
只能目送紅裳男子躍上䶮騰,墨發在腦后絲縷飛揚,衣袍如亂紅飛花,婆娑起舞。
如此合適紅色的男人,他若稱第二,無人敢自詡第一。
紅眸淡淡飄來的視線,短短一霎,與她交集,但太快收回,仿佛他未曾將眸光投注她身上。
䶮騰帶火四足一蹬,立刻飛至半天高,再一眨眼,連黑點也瞧不見。
她瞅著那一處,良久、良久,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何會想盯著不放。
直至破財哭夠了,在她身上擦淚抹鼻涕,哭過的嗓,帶些鼻音道:「喜姨,你也太大膽了,萬一他猜中石頭,我們三個今天就死定了!」
「攸關性命,我怎么可能賭在運氣上?」她輕哼,指一彈,一顆小石朝破財紅通通的鼻尖射。
破財哎喲一聲,快手接住掉下來的石子,目瞪口呆看她。
她又彈來一顆,這次破財知道要躲了。
她罵「本君」是小人之心,可她,從來也不是君子。
破財還在愣呆,訥訥道:「你……你誆他?」
開喜食指抵唇,做了個噤聲動作。
「現在,我們先把猋風兄從石頭里挖出來吧。」
地面潔凈如鏡,鋪滿澄澈透明的冰凌晶石,像一池世間至靜的無波水,漣漪不生,塵埃不染,倒映著正上方,紫紅色妖艷穹際。
穹際無云,卻有紫煙籠罩,些些迷蒙,些些氤氳。
以魔境最堅硬墨鋼所煉制之戰靴,踩于冰凌晶石上,似美玉交擊,清脆悅耳。
然如此天籟,源自于一名壯碩男人腳下,先是教人受悅音吸引,一抬頭,看見沉鐵面具的冷厲,只能慌張匍匐,跪地不敢再多看半眼。
男人無視左右跪了一地的魔仆,逕自邁步,任冰冷孤寂的跫音響徹。
喀,喀,喀,喀,喀……腳步聲維持一貫,毫無些微停頓或放慢。
面具圖案是猙獰的魔牙齜咧,精雕細琢,卻森冷可怕,露出底下一對血紅眸子,熊熊欲燃,黑兕皮裁制的無袖長抱,貼合他賁張肌理,即使胸腹裹得嚴實,仍可見寸寸糾結厚實。
冰凌晶石地面反射他的身影,卻又不是這副模樣。
寬敞無垠之地,光可鑒人,行至正中央的男人,腳下倒影,竟然是只龐大魔物。
魔物渾身披以堅硬鐵鱗厚甲,漆黑如墨,獸角粗且銳利,獸爪粹帶森寒劍光,獸尾起伏著山巒般的尖棘,囂狂地,霸占足下那片視野。
讓男人止下步伐,是䶮騰的破空振翅聲。
男人側首,微微仰抬面龐,目光靜覷䶮騰飛庇身畔,緩緩斂翼。
「憂歌,回來了!鼓腥说纳ぃ韪糁婢,顯得更加沉信。
「狩夜叔。」跨下䶮騰背部的紅裳男子,回以淡淡頷首,兩人并肩續行。
地石反照間,䶮騰與那魔物身形相較,竟渺小如螻蟻。
而紅裳男子的倒影,卻不在其中。
「從半空中一瞧,便知道狩夜叔在此。」倒影實在太巨大、太醒目了。
「這也是我厭惡這片地石的理由!苟遥艹,叮叮咚咚的,每走一步響一次。
「冰凌晶石下無所遁形,映照萬物原本面目影子,任何法術都欺瞞不了。」會在城下鋪滿百里,便是此一功用,預防不肖旁族,混入城中。
第二章 魔君(2)
叔侄倆往城里走,向來寡言的狩夜,難得多問了一句:「今日心情不錯?」
倒不是由憂歌面上神情作判斷,而是他散發出來的氣息,頗為閑適悠哉,甚至……有些柔軟。
「遇上幾只有趣的家伙,神族!箲n歌答道。不久前的景況,旋即浮現腦海。
有趣,確實有趣。
伶牙俐齒的小女娃,毫無懼意的沉斂目光,臉蛋時時掛著笑,即便是危險時分亦然,還帶了點狡猾小聰明。
最不可思議的是,觸及她粉嫩面龐、箝扣她纖不盈握的手腕,一股清晰的愉悅喜澤,傳遞而至,頗舒心快意。
她是哪一類神族?竟這般獨特有趣。
若光是觸碰便如此,咬進嘴里的滋味,又是怎樣?
「神族?」除了偶爾派來遞送邀帖的使者外,鮮少有神族敢在未獲同意之前,擅自踏入魔境。面具下的狩夜,無法看出表情變化,聲嗓倒是極淡的:「吃了?」
神族只是食物,下場大抵有一個。
「蕎大了再吃!箻O其難得,憂歌逸了聲笑,紅眸微彎,淬入笑意。
這一句話,可是小神族保命的說詞之一,她說那句話時,模樣認真肅穆,不顧金毛小崽子哭得淅瀝嘩啦。
「養在哪?」能讓侄兒流露此神情的神族,狩夜頗覺好奇。
「隨處亂跑!挂胺诺耐x之意。
「不出半個時辰,便遭其余魔物獵殺捕食!贯饕怪坏纴盹@而易見的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