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是怕她像只誤闖叢林的小白兔,糊里糊涂送掉小命嗎……」面惡心善的三魔說道。
「勞這位魔兄擔心了,我真的不要緊,我看起來弱小,實則還挺有本事!瓜采翊笱圆粦M,小姑娘模樣卻滿口夸勝道強,有些不倫不類的違和,聽在魔友耳里,除了逞強,也聽不出其他意味。
「小妹子真敢講,待會入了徑道,你與你弟弟可別嚇到尿出來啦!蛊溆鄡擅в押懿唤o面子,用詞粗淺直率。
喜神哈哈笑出聲,也不爭辯,她被小瞧慣了,這等程度的奚落,殺傷力過小,不值一曬。
倒是破財,道行仍淺,藏不住心情,癟癟小嘴,不滿地小聲嘀咕:「我才不會嚇到尿出來。」小孩子對這事很計較,他早過了尿褲子的年紀!
肉干吃了,閑話家常聊了,此行的正事,也該好好辦辦,再耗時間下去,一入夜,徑道里不知會生出什么變化。
徑道透不進一絲光線,明明外頭猶亮,道口內,只見一片黑,瞧不見更多底細。
一魔自告奮勇,身先士卒,雄糾糾、氣昂昂,大步邁入,一聲慘叫作結。
二魔急忙追上去察看,身影消失于黑暗中,換來第二聲慘叫。
慘叫聲短且急促,只聞一聲,便沒了動靜,喜神與三魔交換了眼神。
「我先去!」三魔不失男兒血性,即便聲音有一些些抖,仍堅持不該讓小女娃率先涉險。
「還是我先吧!瓜采窈么跎颀g虛長人家很多很多,三魔在她面前,如同稚娃,怎好見嫩魔們一只一只搶在前頭送死,倒頗有點為老不尊了。
破財緊緊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臉豪氣,小步伐邁得很勇敢。
「你何必同我這大男人相爭——」三魔正欲開口反對,喜神已經將人往后方推擠,自己卡了個好位置,一腳踩入徑道。
三魔只來得及伸手想阻她,偏偏僅撈到她肘際粉帛,便見她嬌小身形由眼前消失。
哪里是消失?
一切都是錯覺。
眾人以為徑道蜿蜒,―旦踏入,便得走上數個時辰,豈料所謂徑道,根本不是「一條路」,而是深沉的無底洞,一腳跨進,就會直直失足下墜,教人毫無心理準備。
前兩只魔的慘叫,正是如此。
喜神也沒想到腳下踩空,筆直跌進無底洞。
只是她底蘊好,少了大驚小怪的慌張,倒是隨她一塊掉下來的破財,叫聲凄慘,直到被她一掌捂嘴,才總算停止,瞪大一雙漂亮金眸,往四周骨碌碌溜轉。
「不就是個洞嘛,害我以為有何兇險。」喜神嘀咕,才說完,頭頂上方,便傳來三魔跌下洞的哀號聲,回蕩不休。
不過,這個洞未免太深了,喜神覺得下墜許久,還未能見底。
洞徑四周鑲嵌五彩晶礦,簇體尖銳,若被劃傷,傷勢絕不會太輕,加之下墜速度奇快,猶勝千刀萬剮。
所幸,她與破財皆是小小一只,洞徑之于兩人,還算寬敞。
三魔下場可就不好了,體型壯碩魁梧,時不時被晶簇劃傷叫痛。
她心底默默數了數身墜下的時刻,長到足以由仙界摔進凡塵,差不多該拈個騰空術,穩住身形,以免下一瞬間啪嗒摔成一攤肉泥。
纖指靈巧輕動,足下仙履生云,將她與破財托住,因下墜重速而紛紛飛亂的青絲及衣裙,總算稍稍歸位,服貼聽話。
但,也僅只一霎時。
腳下仙云突地破散,她再度往下摔。
這一回,因為沒預料仙術竟會失靈,她破天荒也逸出一聲狼狽驚呼。
怎么回事?!
她立刻再施術,卻怎樣都召不來一縷煙絲。
是魔境的重濁,讓她仙力受限,毫無用武之地?
這般沉、這般重、這般教人四肢猶如遭縛,千萬斤一般的霸道壓力一一這就是天地斷開之際,將魔族囚留于此、掙逃不出的重濁之力?!
竟讓人無法飛騰……不,這是一種吞噬,一種世間萬物皆無力相抗的力量。
隕墜速度變快,天旋地轉,身軀在墜跌之中,穿出洞徑,撞進一層結界。
肌膚與無形結界摩擦擠壓,漸生一股熊熊燃燒的疼痛感,似要遭受火噬。
她沒有辦法施展護術,更沒有辦法承受這種灼燙,倘若她都如此,區區二百五十歲的破財,更不可能吃得消。
她只覺懷中破財身軀癱軟,全然沒有力氣支撐,八成是昏過去了,她除了將他抱個死緊,什么也無法做……
驀地,頭頂上方傳來一陣振翅聲,她聽得不甚仔細,畢竟要與結界帶來的灼燙感對抗,已經太耗損氣力,無暇顧及其他。
直至振翅聲越發靠近,三魔的聲音同時響起:
「你這么弱,居然還敢沖到我面前逞能,」斥喝間,三魔粗壯臂膀一撈,輕輕松松提起下墜的兩人,仿佛她和破財相加的重量,不及一顆瓜。
三魔背后一對黑蝠翅,有力拍動,激起滾滾旋風,將她滿頭長發吹拂撩亂,懷里的破財若不抱緊些,仿佛也要被這陣強風刮飛。
所幸這強風,并非全然無益處,稍稍吹散灼人燠熱,她才得以好好喘口氣。
可不知為何,大口大口呼吸,仍覺得空氣稀薄,幾欲窒息。
「當心結界……」她吃力提醒。
「哪有結界?你摔傻啦?」三魔暢行無阻地飛行,手臂上,全是晶簇劃傷的血口,汩汨流著暗紅色鮮血,沾濕她衣裳。
就見三魔蝠翅幾記拍騰,竟輕松穿過結界,恍若踏入無人之地,翱翔于濃云滾滾的紫暗天際。
結界……對魔物無效?
另外兩魔早不知去向,反正本是陌路相逢,他們沒有義務要管旁人死活,倒是三魔熱心,危急之際還伸來援手,救上一救。
若無三魔相助,她與破財,怕是要殞滅在結界之外,被燒成灰燼了吧。
三魔尋了處平坦巨巖,緩緩斂翅降下。
周遭荒蕪,大片砂礫之地綿延,偶有幾株干枯樹木生長,形狀也長得古怪,好似一個正歪著腰在嚷疼的老爺爺,樹干半點都不筆直。
稀疏的樹葉,稻谷一般的顏色,毫無翠綠生息。
「就你與你弟這本事,想在魔境里鬧騰,你們爹娘怎么教的,教出兩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娃?」三魔才將人放下,忍不住脫口教訓,惡著聲嗓及面龐,這次猛虎配上虎吼,很是合適。
喜神思索著要不要回嘴,但她降生于世,不經由父精母血,上無高堂,被訓訓家教問題也沒法子動怒,倒是破財爹娘若聽見三魔此番無禮,應該會生氣吧?
三魔見她不說話,當她的沉默是乖巧聽訓、誠心反省,小臉蛋恁天真無辜,便不好再多罵,吐了口氣,舔舔自己滿手臂鮮血,稍微止疼。
「你們現在無法從徑道再折返,徑口太小,我展翅又飛不過去,你們得另外想辦法出去。」三魔舔完左手背,改舔右手,動作像只舔血野獸,慢悠悠道。
「你呢?我記得你是來魔境……」喜神回想了一下,先前在徑道外,三只魔兄互道來意,她當時胡亂一聽,沒往心里去,眼下也只好瞎湊:「找滅族兇手?找著了之后,你要如何出去?」
「一入魔境,我沒打算活著離開,要與那混帳,同歸于盡!」三魔咬牙道。
沒想到她竟蒙對了,這位魔兄正是來尋仇人的,喜神有些小小得意,好心情對三魔問道:「還未請教,魔兄怎么稱呼?」
三魔舔血的模樣,很是猙獰,不過她知道他面惡心善,否則面對兩名無瓜葛之弱小,不會出手相救——她居然也開始習慣,被稱之為「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