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凌亂的短發瞬間被發型師整理得服服帖帖,嬌俏可人的臉上化著簡單卻又不失精細的妝容,遮掩了顴骨旁幾粒不聽話的雀斑。端重又時尚的中袖紗衣配著一件復古的花色長裙,足蹬一雙牛仔味十足的短靴,一邊的化妝桌上還攤著一條和花裙同色系的頭巾。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只等新聞節目結束了。
辜寒羽的耳邊隱隱傳來播報新聞的吳小姐那一絲不茍的聲音:“……臺風……飛機因此停航……”
又有臺風了嗎?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在別人眼中,他們三兄妹雖然風光,可是隨之而來的艱辛卻不是外人所能體會得到的。就拿每次的臺風或者地震來說吧,當大家都安心地躲在家里蒙頭睡大覺時,他們三兄妹卻仍然風雨無阻地在戶外奔波。
且不說心里頭的驚懼,隨時都得擔心臺風地震臨幸到自己或家人身上,光是那種艱辛,就常常讓她時常想要放棄。
只是辜寒此和辜寒之似乎都沒有這種想法,辜寒羽也不好意思當起家里惟一的逃兵。
辜寒羽看了看表,就快輪到她上場了。她準備了一下東西,正要往工作間走去,忽然一個記者從門外沖了過來。兩人都閃避不及地倒退了幾步,手中的東西灑落一地。
那個記者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怎么跑得這么急?”辜寒羽開著玩笑,“世界大亂了?”她認得這名記者,一個剛入行不久的新人,雖然還不夠老練,但是卻上進肯干。
“剛收到一條新聞。”記者邊收拾散落的文件邊喘著粗氣。
辜寒羽邊猜想他可能跑了很遠的路,邊蹲下身幫忙整理文件。
一張稿紙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快速瀏覽了一下,“……十一點十五點左右……三元路……一輛私家車……闖紅燈……撞到一名谷姓婦女……谷姓婦女當場死亡……警方正調查車禍原因……”
“辜小姐……”那名記者眼巴巴地看著他的稿件。
辜寒羽這才驚醒過來,急忙問道:“你去過車禍現場了?那姓谷的受害人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模樣?”
被她這么一逼問,那記者竟結巴起來:“是呀,我……我剛從那里回來……那個女人死得……很慘的,不過……警察找到她的身份證,上面寫著……好像是‘谷稚蘭’這個名字……”
響雷在辜寒羽腦中轟然炸開,不可能!不可能是媽媽……早上離開時還和她笑著說再見的,怎么一眨眼就……出了事?一定是同名同姓的……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那記者趁機跑開。阿彌陀佛!他可沒對她下迷藥。
辜寒羽慌忙打開手機,撥通了辜寒之的號碼,“寒之……你說什么……不可能!我不信!”
從辜寒之口中證實了這一消息,可是辜寒羽仍然搖著頭不信。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好痛!真的不是在做夢。
身后,導演在叫著她的名字:“辜寒羽,你在干什么?節目快開始了!”
可是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只是飛快地跑下樓、攔車,心急如焚地趕到醫院。
☆☆☆
“那個兇手呢?我要讓他坐一輩子牢!”辜寒羽大吼道。在她看來,就算將那個劊子手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卸他們三兄妹的心頭之恨。
“姐姐,大哥就快回來了。我們等他到家以后,商量一下再作決定好嗎?”辜寒之勸道。她的長相和辜寒羽差不多,只是辜寒羽就像一團火,熊熊燃燒,而她卻像水一般嫻靜,波瀾不驚。
“不行!我等不及了,我不能看著那個兇殘的家伙逍遙法外!”辜寒羽怒氣沖天。
“姐姐!那不是逍遙法外。如果他確實有罪,警察會讓他受到應得的懲罰的!”辜寒之無奈地向這個心情極為不佳的姐姐解釋著。
“確實有罪?”辜寒羽這才注意到她的用詞,“他當然有罪了!你到底是不是姓辜的?居然幫著那個兇手說話?他害死了我們最親愛的媽咪,他罪大惡極,他罪無可!”
辜寒之無奈地捂起耳朵,這是典型的秀才遇到兵,看來還是等大哥回來再跟她慢慢解釋好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個頭一米八五,長得像頭熊的辜寒此黑著眼圈走了進來。他一下飛機就直奔家里,放下行李,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又奔到警局了解情況,直到現在才終于可以回家休息一下了。
不過,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辜寒羽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一見到他就不停地追問:“大哥!警方打算什么時候控告那個兇手?”
辜寒此搖了搖頭,老實交代:“沒有控告!
辜寒之不住地點頭,她早知道事情的結果會是如此。只是,辜寒羽會怎樣,她就不愿去想象了。
誰知,辜寒羽卻眼睛一亮,“難道不用控告就可以直接把他送入監獄?還是立即行刑?”
辜寒此連忙搖著頭,說道:“他不用坐牢。”
什么道理?辜寒羽跳了起來,“辜寒此!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那個是殺人兇手呀,怎么可以不用坐牢?現在可是法制社會,就算他再有錢也不能……”她的尖叫聲沖上云霄,估計耳背的太白金星此刻也要捂上耳朵。
“羽!”辜寒之實在忍不住了,她同情地遞給辜寒此一杯咖啡,“你還是冷靜點,先聽大哥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你!”
“我怎么冷靜得下來?”辜寒羽不停地踱著步子,然后做個深呼吸,“OK!你說!
辜寒此喝了一大口咖啡,原原本本地把他在警局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她們。
“那個開車的人叫慕天顏,他……出車禍以后,并沒有直接逃走,而是立即將媽咪送進了醫院……”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抵消他開車所闖下的禍呀!”辜寒羽截斷了他的話。
“不,不是這樣的!他的車沒有剎車……”
“沒有剎車?那更是罪加一等了!”辜寒羽怒不可遏。
辜寒之無力地看著面紅耳赤的辜寒此。這位大哥老是這樣,講話總是無厘頭,沒有任何的規則可言,更不知什么叫先后有續。偏偏他在辦案的時候有條有理,犯罪嫌疑人總是難以逃脫他的追捕。
“還是我來說吧!惫己従忛_口了,“慕天顏在車禍的前一天將車送到車行修理。經車行的伙計回憶,當時剎車仍然是完好無損的?墒遣坏揭惶斓臅r間里,慕天顏卻因為剎車失靈而撞死了媽咪。因此,警察經過充分的調查,證明剎車裝置曾被人蓄意破壞過。所以警方懷疑是有人想故意加害慕天顏。大哥,是不是這樣?”
“是!是!是!”辜寒此點著頭,如搗大蒜。
“你知道為什么不早說?”辜寒羽又來問她的罪了。
她的話辜寒羽會相信嗎?說不定將她認定為慕天顏的同謀,先批后揍……辜寒之白了她一眼,又繼續說道:“所以警方認為慕天顏也是個受害人,不應承擔車禍的主要負責,目前當務之急是找出幕后真兇。”
“沒錯,就是這樣!你怎么知道?”辜寒此十分好奇辜寒之為什么會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辜寒之狡黠地一笑,卻不說話。誰也不知道,這次的負責人便是她剛開始交往的男友。
“不行!我不同意!”辜寒羽急了,“我只知道是那個慕天顏害死了我們的媽咪,我們不能就這樣放過那個兇手!我們一定要想方法好好整治他才行!”
可惜沒有人理她。
“大哥!你困了吧?先去睡一覺,醒來以后才有體去追查那個真兇!惫己蚬己苏UQ,“我去洗個澡,剛從醫院回來,一身的臭味,免得熏壞你們……”
“你從醫院回來很久了!現在才說怕熏壞我?”辜寒羽氣惱地看著他們,心里卻暗自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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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沒有等到辜寒羽去找慕天顏算賬,慕天顏反而上門道歉來了。
“你是誰?”辜寒羽奇怪地看著門外拎著大包小袋的男子。
那男子個頭比像熊一樣的辜寒此略矮一些,但卻結實得很,皮膚也曬得黑黝黝的。模樣……依稀看得出還是挺俊俏的。為什么用依稀這個詞呢?因為他的頭上貼著大大小小的紗布,似乎剛受過傷的模樣。
“我……我來找辜家三兄妹!眮砣吮虮蛴卸Y地說道。
“我是辜寒羽,其他兩頭已經睡了。請問你有什么事嗎?”辜寒羽仍然堵在門口,絲毫沒有讓他進門的打算?此麧M頭傷痕,誰知道他是不是壞人?
“我是……慕天顏……”來人尷尬地遞上滿手的禮物,“我是來道歉的!”
“慕天顏……這個名字好熟……”忽然,辜寒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音階提高八百度,“是你!你是那個殺人兇手!”
慕天顏更加尷尬,臉漲得通紅通紅的,“辜小姐,請你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辜寒羽二話不說,沖進家里。
慕天顏好奇又大膽地將頭伸進去看。他不明白她怎么忽然跑得無影無蹤了。
可是,待辜寒羽沖出來后,手中已然拿著一根粗實的鐵棒,“法律不制裁你,我親自來教訓你!你這個混蛋害人精烏龜王八蛋你喪盡天良沒心沒肺沒肝沒眼睛你一輩子受盡良心的譴責你以后你一開車上路就被車撞看到車就心驚膽戰……”
聽著她一口氣罵了這么多,身上被打得劇痛無比的慕天顏倒吸了一口氣,連東西也不拿,一心只想逃得遠遠的。
鄰居們都好奇地探出了頭。
“把你的垃圾拿走!”辜寒羽罵完最后一句,看到慕天顏早已不見了蹤影,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關上門。轉身一看,辜寒之和辜寒此正站在各自的房門口,悲哀地看著她,嘴里還在議論著什么。看到她回過頭來瞪著他們,辜寒之吐了吐舌頭,迅速閃回房中。
辜寒羽氣得牙癢癢的,她發誓一定不讓慕天顏有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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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日子雖然難熬,可是總算還是會過去的。相對于辜寒此的沉默寡言和辜寒之的慵懶閑散,辜寒羽卻顯得心煩意亂,躁動不安。
她沒去上班,吃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安穩,一點小動靜都能驚醒她。
這天,辜寒此從警局回來,告訴兩姐妹一個好消息。
“那個加害慕天顏的嫌疑人已經捉到了。原來竟是他的前任女友,名叫柏婷婷。她因為無法接受慕天顏要和她分手的事,于是便想出了這么一個方法來,沒想到……”辜寒此的眼眶紅了又紅,“警方的做法是公正的,寒羽你可以安心了!
“是呀!羽!我和大哥也很恨他,可是他畢竟也是無辜的,我們應該諒解他的,不是嗎?”辜寒之實事求是地說道。
辜寒羽的心里的確舒了一口氣?墒撬屑氁幌,卻又咬牙切齒起來,“可是我絕不會就這樣便宜了慕天顏!你們想想看,就因為他拋棄了女友,才會害死媽咪,所以他是間接兇手!警察不告他,沒關系!我告他!”說著她便撥通了律師的電話。
辜寒此和辜寒之面面相覷,此時木訥的辜寒此自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連腦中自始至終清醒無比的辜寒之也不知該怎么勸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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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風肆無忌憚地摧殘著這個現代化的城市,但是辜寒羽沒有一絲一毫的松懈,她比平時上班更加認真地奔波在風雨之間,沒有一聲怨言。
辜寒此和辜寒之看在眼里,都痛在心里?墒牵麄儫o法去幫她,也無法勸她放棄。
經過漫長的等待,終于挨到了開庭這一日。
這天正是暴風即將離境之日,大風仍然吹得樹枝七倒八歪,小雨如蠶絲般抖落,紛紛揚揚,似乎沒有停息的盡頭,擾得人心不勝煩。
辜寒之意料之中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法庭經過審判,慕天顏被判無罪,但要補償給辜家一筆安喪費用,而柏婷婷卻是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
經過三兄妹的面前時,柏婷婷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她長得很是漂亮,即使被銬上手銬,仍然將自己弄得干干凈凈,并且將頭抬得高高的,似乎在向那些抓她的人作無聲的抗議。
“你們母親的死,真是多虧了慕天顏呀!”說完,她瘋狂地笑著,漸漸遠去。
辜寒此和辜寒之都白了柏婷婷一眼,這是什么樣一個女人呀?害死了人,不但不知道反省,反而還在這里挑撥離間!
可是這句話卻狠狠地敲痛了辜寒羽的心?粗教祛亸姆ㄔ洪T口輕輕松松地走出來,她的心如被蟻噬。
雨越下越大,辜寒羽卻恍若未覺,任由雨點打在她的頭上、身上。在她的心里,仿佛只存在著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愛她勝過自己的母親,另一個是她恨入骨髓的慕天顏。
仇恨蒙蔽了辜寒羽的心,母親一個人辛苦帶大三個孩子的一幕幕在她腦中閃過。
她冷哼一聲,忽然快速奔向自家的小車。車啟動后,如箭離弦般沖向慕天顏。她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慕天顏,我也要讓你嘗嘗被撞的滋味……
“寒羽——”辜寒此和辜寒之驚呼出聲,一同撒腿沖向車子。
就在車子撞上慕天顏的那一剎那,天空中忽然劃過了一道閃電,隱隱約約的、灰暗的,就像幻覺一般,稍縱即逝。
強光籠罩了整片大地,這一剎那,人們什么也看不到,只覺得有陣凌厲陰寒的風吹過他們身邊。
隨即,車子竟翻向一側,滾了幾滾,燃燒起來……
而辜家三兄妹和慕天顏卻平地里消失得無影無蹤,連根毛也沒有留下。
從此以后,人們就再也沒有見過辜家三寶和慕天顏了。開始時,人們猜測著、議論著,漸漸的,人們便遺忘了這幾個曾經讓他們在茶余飯后忘我談起的人物,更加想象不到他們竟在另外的時空開始了截然不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