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好友青青,她只手拖腮,望天裝可愛,“初一呀,我媽在,傳授了我幾句就解決了。”
是了,這是比較正常的情況。
我問好友程越,程越說:“不記得了,好像是被同學看到的。哎呀呀,真的沒什么印象了。”
“同學嗎?”我雙目放光,滿懷希望地問,“男的女的?”
“當然是女的,不然我怎么可能忘記!要是男同學看到,還不給糗死過去!卑ち怂挥洿,還免費奉送“你神經啊”的眼神一枚。
我暗自汗顏,為什么我還活著?居然沒給糗死?
沒死心的我壓根不相信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倒霉的人,轉頭問愛華。大個子的愛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開始哭訴:“年念,說起這個,誰能慘過我啊……”
我喜上眉梢。
“人家的第一次……”
呃,為什么要用這么曖昧的詞?尤其大個子愛華還拿那么嗲的語氣說出來,嗚嗚,污染人家純潔的心靈啦!
“人家的第一次都捐獻給火車了。好慘喔!人家那個時候才十歲啊,而且居然是春節的時候喔,火車上人塞得多滿啊,人家費老大勁擠到廁所,才發現廁所里面居然塞了四個人,后來找了乘務員,誰知道那個廁所又臟又臭,我告訴你,里面還有……”
重點重點!小姐,我們要聽重點啦!不是要聽你描述廁所里的惡形惡狀啦!約在一起喝茶的好友若干,全都不堪重荷,吐做一團。還是那句臺詞經典啊,“吐啊吐的就習慣了!
看大個子還算心理健全地繼續侃侃而談,我哀怨地反思,其實還是我最慘吧?是個男孩子幫我處理的不說,而且還是自己喜歡的那個男孩子。
這個人丟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我記得,那一天我還恰巧穿的白褲子——我唯一一條白褲子,偏偏就在那天穿上;然而自那次后,我再也不敢穿白色的褲子。駱展陽拿外套給我圍在腰間,倒霉時也沒忘記風雅,還是順便買下了《傲慢與偏見》。
書城的旁邊有個電玩城,春節期間仍舊開張,人聲嘈雜,空氣污濁,生意很好,盡管門口寫著“未成年人嚴禁入內”,但里面的人一眼望過去,就沒有看起來超過十八歲的。
他將我帶到里面。
“干……干什么?”我又慌又亂,結結巴巴地問。
“你……”他也不甚自在地說,“總要處理一下才能走啊!
我低頭,只敢看自己的腳尖,“可是,怎么處理啊?干脆回去吧!”
“不行!”他斷然拒絕,大概我抬頭看他的眼神太過詫異,他不得不結巴地解釋,“我擔心你……會把褲子弄得更臟!
嗚,夠了。我想我的臉已經疑似番茄了。
“你……你在這里等我下,別跑開,我過會兒來找你!
我看他轉個身就要把我一個人孤零零丟在嘈雜的電玩室,連忙扯住他的袖子,“你去哪兒?”
“我去……買些東西給你!
“你……”我猶豫又猶豫,“你別告訴陸元。”
“不會的,放心。”他低聲說,“等我。
我點頭,看他走出游戲室。百無聊賴,只能站在一臺游戲機旁看人家打游戲。絞著駱展陽的外套袖子,我全身上下真沒一處自在。就算已經將弄臟的地方遮蓋起來,身體也沒什么不舒服的表現,我還是感覺很爛。
父母都是保守人,平常并不會和我過多講述這方面的東西,而自己所具備的那少得可憐的知識,來源僅限于平日女同學神秘的討論。我只知道這是女孩子最私密的事,被人知道就活該被羞死。
我放開他外套的袖子,竭力要自己顯得自然。所幸那年正巧流行將外套圍在腰間這種穿著,在電玩城里,便有好幾個女孩子故意這樣打扮,我稍稍放心。但愿別人看我這樣,不會聯想到那個去吧。
“妹妹!”
我正想得出神,肩膀被人拍了拍。我回頭,看到駱展陽拎了個袋子進來?茨莻袋子,像是衣服的包裝袋。
“跟我來。”
他拉著我的胳膊到廁所邊,將東西遞給我,“快去把褲子換了吧!
“?”
他點頭,塞到我手中,“快去,嗯,里面還有……你……你別忘了弄。”
“噢。”我看他那窘樣,自己也羞得問不出一句話,管它里面還有什么,拿了就往廁所去了。
袋子里有一條牛仔褲,黑色的;我蹙眉,看到標簽上的價格是RMB65,這么貴?我一下子怔住了,他哪里來這么多錢買這個?
我拉出來比了比,稍微有些長,將褲腳挽上去就可以了,而最底部,還有一包方方正正花花綠綠的東西。
是什么?我皺著眉拿出來,等看清楚說明書,再加上自己平日的少許知識,頓時明白是什么用!這……竟然是包衛生棉!
死了!我咬著唇,這下可怎么見人啊!
廁所的味道并不好聞,我卻因被腦子里轉個不停的念頭困擾著,呆呆站了許久。那滋味啊,復雜難辨——我只知道很丟臉,但丟臉到什么程度我卻想不清楚;我只知道很羞人,但羞人到什么程度我也辨不出來;我還知道很難堪,難堪得我恨不能立刻死過去;但卻又能體味一種怪異的感動,那感動怪異得叫我在感覺丟臉羞人難堪之余,居然還有那么點點變態的高興。
這樣站著,直到一個女孩子走進來,經過我身邊時,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得匆匆地找了個位置關門進去。
那公用廁所的骯臟程度,實在和后來大個子愛華形容的不差分毫。以我在這方面的小小潔癖而言,換作平日,我一見這種光景都跳開十米遠的。然而那時,顧不得這么多了。
我匆匆換上褲子,不忘笨手笨腳地首次使用了衛生用品。
在看到血在白色褲子上凝結出的艷麗玫瑰時,我雙手發顫。這樣一直不停地流血,很快就會死去吧?別人應該不是像我這樣血一直流個不停吧?
我腦子亂糟糟,手腳發軟,不知自己怎么走出去的。真奇怪,流這么多血身體居然不痛,而且那血還止都止不住。
要死了嗎?要死了嗎?要死了嗎?
我忘記自己的難堪,一直擔憂著的,是會不會就這么死去的恐懼。
“妹妹,弄好了嗎?”駱展陽見我出來,連忙走了過來。
我點頭,抬頭看他的時候,已經忍不住眼中有淚,“我……”
“怎么了?”他也給嚇著。
我嘴唇發抖,“我……我流好多血,會不會死掉?”
“真的嗎?”他一下子抓著我,“怎么會這樣呢?很多血嗎?”
我點頭,說不出一句話。
“那……那我們去看醫生,一定要先把血止住才行!”他拉了我就走。
“不……不要!”我別扭地掙扎著,血是從那里流出來的啊,怎么給醫生看!
“不行,你這樣一直流血,會出問題的!”他堅持著,拉我走,我在后面掙扎,“我……我不要!我想……我要我媽!”
這下,是真的哭起來。
“可是……可是……”他停下來,手忙腳亂地拿出手帕遞給我,“你先別哭,你別哭,你痛不痛?流那么多血,你痛不痛?”我搖頭。一點都不痛啊,哪里都不痛。
他松口氣的樣子,緊抓著我胳膊的手也放松下來,“那……我們先回家吧,讓你媽媽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我點頭,想不出其他辦法。
“那走吧!”他仍舊拉著我,“你別哭了,陸元可能已經在車站等我們,要是他看到,問起來……”
我立刻擦了眼淚。
他笑起來,“怕他?”
“才沒有!”我不服氣地噘嘴答道,“他要是敢問,我就說是你欺負我!”
他笑笑,還是擔憂地看我一眼。
“你哪里來這么多錢買這條褲子?”我跟著他,出了電玩城,朝車站走。
“壓歲錢!”
“我……沒錢還你!”
“誰要你還了!哥哥給妹妹買東西,不需要還的。”他放開了我的胳臂,一手拿書走在前面。過會兒,又停下來,想從我手里拿過袋子,要將書放進去。
“給我吧!”袋子里面,有弄臟的褲子,我不想給他再看到。
他沉默地看我一眼。
一路再也無話地走到車站。陸元果然等在那里,一見我們,哇哇就叫起來:“好啊,展陽,你帶我妹去哪里了?還說四點半,現在都什么時間了,回家我肯定被罵死!咦,年念,你還買了東西?難怪……”
我心頭一陣緊張,陸元不會看出什么吧?
“我的表時間慢了!瘪樥龟柎驍嗨故臼直斫o他看,又推他,“別看了,車來了,走吧!”
上了車,駱展陽一直不停和陸元說話,聊班里的事,聊陳雯曉,聊得我覺得駱展陽居然也如此健談。我原本擔心陸元會發現我手里的東西,結果他一直沒機會把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我松口氣。
下車后,我偷偷問駱展陽:“你手表怎么會慢?”那時和陸元約時間時,他們兩個特地對過時間的。
“我調過的!彼麥睾偷匦。
留我在后面看他的背影,好久。
回到伯母家,陸元果然被罵,連帶駱展陽也被駱伯父罵。只有我,仗著年紀小,又是客人,一點責難也沒收到。
但那么多人的情況下,我也沒好意思和母親說起一直困擾我的事,倒是駱展陽,頗有深意地看我好幾眼。
還好,一直到從伯母家回到自己家,我都還活著。
后來才知道,原來血會一直流不停是正常現象。而每每想起駱展陽那著急得竟然說要找醫生給我把血止住的話,我都忍不住想笑。
羞澀而甜蜜的,無奈而心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