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兒說上一個皇帝甚至還讓一個蹴鞠高手當官呢!
“那是特例。那個老皇帝年輕時很沉迷蹴鞠,就特旨提拔了那個人當個閑官,頂個名頭罷了,不用上朝,也沒讓他干什么實事。”
“不用考科舉就當官,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小云沒怎么在意娘親的見識似乎超過一個村婦所該知道——或者說,她從小就隱隱明白,娘親和村子里其他人是不同的。
“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確實算是潑天富貴了!
“但是對今天那個孩兒來說,不算什么對吧?”小云從那貴公子的口氣里隱約分析出這一點。
女兒口中的那個“孩兒”,大概是什么來路,白家娘子自然是知道的。畢竟廚房里的那些嬤嬤們都是后院里那些主子們的傭仆、就算僅僅是粗使仆婦,也能輕易知道這三四天來被當成不速之客、拒于庵門外的那幾家小公子,都是京城來的富貴至極人家,最基本都是家里有爵的;而身分最高的那個,還是個正正經經的皇親呢!據說是公主的幼子,出入皇宮像走自家后院一樣隨意,深受今上與太后寵愛,不時叫進宮里小住幾日。
不管小云今日陪玩的那名小公子是哪位,都是她們招惹不起的。
“他們與我們是不同的人,就算今日你與那名小公子玩得好,也不必掛記,知道嗎?”
“我沒有掛記啊,不過是給我一顆果子的人!闭f到果子,小云將筆擱在一邊,跳了起來,跑到今天背回來的小背簍旁,朝里頭掏了又掏,終于找出那顆被塞在最底下的果子!斑觯⒛,就是這個。這是柰,我們來吃吧,嘗嘗看是什么味道,我想了一整天了!
“啊,對,是柰,也叫蘋婆。”白家娘子看著女兒塞來她手中的果子,怔了好一會。
“這怎么吃?要去皮嗎?”
“大戶人家的吃法自然是去皮切塊的,但我們這樣的人家,連果核都吃個干凈,哪里舍得削皮!
“果核?里頭有種籽嗎?我們可以拿它種成果樹嗎?”小云好奇問。
“這兒的天候應該是可以種植的,但土力太貧脊,怕不能成活!
“反正試著種種看也不虧啊。”小云覺得可以一試!鞍⒛,我們就別吃果核了吧。”
“好的,別吃。都依你。”白家娘子笑笑地應了,在女兒渴望的目光下,從灶上找出菜刀,將果子切成兩半,一邊大,一邊小。將大的那半遞給女兒道:“既然切開就要吃完,放久了會發黃!
母女倆很是珍惜地吃著這難得而珍貴的果子,香香的、甜甜的,口感有點綿,小云對比過曾經吃過的山楂、棗子、柿子等果子,覺得這種從富貴人家手中取得的果子,似乎更甜更好吃。
“真好吃……”將果子啃得僅剩一點點果核,不敢再往里咬,怕咬壞了里面的種子。依依不舍地將果核放下,嘆道。
“小云,這果子若能種成,你可以繼續掛念,若不成,你也得忘了!
“知道知道!卑⒛锟偸遣粫r教育她要守分,不可對不屬于自己的事物起貪念,她都會背啦。
白家娘子雖然對自家女兒的品性有一定的信心,但還是會隨時耳提面命。尤其小云今天遇著的這些人,就算不明白他們高不可攀的身分,總也會因為他們鮮亮而富貴的衣裝打扮,以及精貴的玩具與吃食而興起欣羨之心。
同人不同命,這樣的現實,要一個從出生起就待在閉塞而貧窮山村的六歲孩童去理解,實在太困難了。
“還有,這幾天,你別去慎嚴庵里了。反正靜默師父給你這么多紙張,夠你寫七八天了。等那些人離開之后,你再繼續去庵堂里干活。”
“師父她們也這樣想的嗎?”
“嗯。人太多太鬧,怕你定不下心來練字。而且師父們也得接待那些貴人,不能總是晾著!
“喔。知道了!辈荒苋ド鲊棱郑筒荒艹缘缴秸浜N肚颐赓M的午餐了……
好悲慘。小云皺皺鼻子,不爽地問:“那些人什么時候走。俊
“快了。定恒師太決定出面接待,就是要把人打發掉的意思!
小云嘆了口氣,洗完手后,坐回桌子前乖乖練字去。
第6章(2)
“快快快!踢那邊去!傳球!不可以用手碰——也不可以端人去去,走開!你別踢了!阿山,攆他走!”
一場克難的蹴鞠大賽就在幾個小貴公子窮極無聊到幾乎死掉時,在賀元的提議下,賀明立馬叫家丁去把小歸村的村童們給聚攏過來,粗粗講了規則,也讓護衛示范之后,待家丁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畫好鞠域、立好一個簡易球門,就讓他們下場開賽了。
小公子們正是甲乙兩隊的指導師,邊教邊比賽,但混亂不堪的大亂斗幾乎要變成群毆,氣得賀明與趙玥直跳腳,而暫且充當裁判的賀元則坐在場邊,一邊笑一邊喝茶吃糕點。
“真是一群傻子,盡會使傻力氣,你還說村童靈活呢!我家的家丁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把這些人給玩得團團轉!壁w玥叫得口干,跑來賀元這邊討茶水喝,連連喝了三杯才說得出話。
“前些日子我們在山上遇著的那個村童確實靈活。后來我與阿銘獨自上山那次,我就教了那村童蹴鞠,不過一下午的時間,竟然就把白打練得無比靈巧了,球在他腿上、肩上、頭上各處戲耍,我在一旁作弄也不能使他弄丟球!
“那個村童也在里頭嗎?”趙玥早就忘了在山上偶遇的那名村童長什么模樣。對他來說,這個山村的村童都長得一樣,全都黑抹抹的,要辨識委實費力。
賀元搖頭。
“當然不在。他隨著他娘親在慎嚴庵里干活兒,哪來的空閑玩樂?”
“一個三四歲的孩兒,能干什么活兒?”
“你忘了第一次見那孩兒時,他身上背著比他身長還大捆許多的柴枝?我瞧著,他家里恐怕是這個小村里的特貧戶。還有,他說過了年就七歲了,之所以長得矮小,無非是長期食不果腹所致!
趙玥聞言笑道:
“阿元,那不過是個村童,你了解他那么多作啥?怎么,善心大發,想收個小廝陪著玩蹴鞠?這可不行。就算你真起了這個念頭,也是行不通的,公主與國公爺第一個不同意!彼麄冞@樣顯赫的世家,貼身伺候的人都是有臉面的世仆,而三等以外的粗使傭仆,即使只是外院掃地的,也是從信譽卓著的官牙那邊精挑細選而來,臨時起意想收個不知祖宗八代來路的人當小廝,是萬萬行不通的。再怎么身家清白,家里長輩也不會相信他們有服侍人的能力。
賀元聞言輕哼,沒說話。他當然不會告訴趙玥,那日因為蹴鞠玩得盡興,一時腦袋發熱,就問那孩兒要不要隨他回京城去,保證給他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干著粗重的活兒,還無法養活自己。
當他沖口而出這話之后,其實就后悔了;但沒料到那孩兒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完全不為所動,讓他當下覺得臉面無光。他堂堂一個鎮國公府的嫡出二少爺、當今皇帝的親外甥,身分貴重,金口玉言,隨便開個口,就能給人一場富貴機遇。因為向來知道自己身分的不同,所以縱使他行事有些飛揚跋扈,卻從不輕易應諾別人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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