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工作室弄得很不錯,亮亮拿你當偶像,在家時總是‘妍姐、妍姐’掛在嘴邊喊,只是,當時沒想過會是你!彼麖臎]想過舒妍有朝一日會做游戲,也沒想過她會成為妹妹嘴里那個女強人般的存在,完全無法聯想。
所以,當他和舒妍在“咬一口”再次見面,舒妍慌張得打翻了桌上水杯的同時,他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晚上回家時抽煙,因為不自禁想起太多兩人之間的往事,神思不屬,點煙時居然拿錯方向,吃了滿嘴煙草,濾嘴就在他眼前燒起來,真是有夠蠢的。
“我也沒想過會是你!笔驽A他一眼,坦白地答。
她同樣沒想過他人會在臺北,更沒想過他會經營一家巧克力專賣店。
巧克力專賣店?這還是那個懷里拽著槍,要她從二樓往下跳的浪子嗎?
“如果早知道是我呢?”邵一帆問她。
“那我就不會跑去‘咬一口’找亮亮了!比ヌ嵝炎约涸洷贿@個男人狠甩過嗎?算了吧。雖然,也不是不想見他,正確地說,應該是很想見他……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無情!鄙垡环焐想m然如此抗議,唇畔卻輕揚笑意。
夜晚的小路上沒有來車,港邊的空氣送來海水的咸味,徐徐晚風從破裂的車窗吹進來,總算為他們混亂的今日帶來一絲平靜的氣息。
他們剛從一場災難逃出來,明明都狼狽得要命,又餓又累,卻有種劫后余生的共患難情感,使兩人格外珍惜此時短暫的靜謐時光。
“應該的!笔驽此谎,和他同時笑了。
這樣平心靜氣地聊起從前并不困難,他們之間似乎有些什么在逐漸松動。
舒妍腦海中陡然閃過某些畫面,咽了咽口水,驀然一頓!安贿^,除了這個,我倒是很意外,你居然認識我姐。”
有一回,她如同往常去“咬一口”找亮亮,推門走進,未料卻撞見邵一帆和姐姐在一起的畫面。
邵一帆立在姐姐和同事們的桌旁,不知在與他們聊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姐姐似乎被他逗得很樂,笑得十分開心。
看見邵一帆和姐姐有說有笑,那感受五味雜陳,十分復雜。
習慣了什么都輸姐姐一大截,習慣了被與姐姐比較,舒妍心中不免想著,是不是老天爺還嫌整她不夠,多年后也要將她失去且深愛過的男人送給姐姐,狠狠宣告她的失。
念及此,舒妍心中不免又是一番震蕩。
不是說,不要受他影響;不是說,他們早已不是戀人;不是說……算了吧,其實她介意得要命,舒妍已經不想自欺欺人了。
老是跟邵一帆吵吵鬧鬧的,對他沒有好臉色,其實,是很怕管不住自己逐漸又向他靠攏的心吧。
很怕收不住感情,很怕再次被他拋下,很怕他對她好,都只是為了補償他當年的離開……
她希望他補償她嗎?舒妍捫心自問。
不,她不想,她希望他繼續愛她,希望他眼里只有她,不是因為他們當年的分離,而是因為她值得被愛。
可是,若他真愛她,真又要和她再續前緣呢?她好像也不大愿意。
她心里有股咽不下的悶氣,說不清、吐不出、吞不入,糾糾結結、纏纏繞繞,教人根本斬不斷、理不盡。
“你姐是?停鯐徽J得?我還知道她每次都點巧克力水果松餅!
邵一帆渾然不知舒妍的心理煎熬,輕松地聳了聳肩,半晌,又道:“說起你姐,若有機會,讓你姐勸勸培元或許是個好主意!
“我姐?”舒妍揚睫,一頭霧水。
“是啊,你姐,培元很喜歡你姐的樣子!鄙垡环c頭。
“培元說的?”她怎么從沒發現?
“不,他沒說,我用看的!鄙垡环攘吮茸约旱难劬。“男人喜歡不喜歡一個女人,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什么啊,他這種胸有成竹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是在嘲笑她少根筋嗎?
他以為他是什么?戀愛專家?他若是戀愛專家,他們倆又怎會走到如今這境地?舒妍又開始對他生氣了。
“你又知道了?我姐本來就長得漂亮,只要是男人都會多看她幾眼的。你都不知道,我姐轉行做醫美,有多少上門求診的人都要求要整得跟我姐一樣!
“你姐有很漂亮嗎?”邵一帆居然偏首沉思。
“喂!”他的反應令舒研很沒好氣。“你不是忘了我姐長什么樣子吧?不是?蛦?”
“我沒有忘,只是,我真沒覺得舒薔特別漂亮啊,你在我心里永遠是No.l。這些年來,我連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也沒,你姐長什么樣子我還得認真想一下才想得起來!彼f得就像太陽是從東方升起那樣自然。
“你說這種話都不用打草稿?”舒妍瞪他,臉卻紅了。幸好現在是晚上,看不清楚。
“什么話?肺腑之言!鄙垡环裘,扯唇微笑,臉上笑容依舊自信微諷,壞壞的,讓人很想打。
“肺你個頭!難道你這七年來都沒交過女朋友嗎?”他總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都不知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舒妍反駁他反駁得毫不留情面。
可是其實,會不會她的問句里也存著幾分打探的心思,想知道自她離開他之后,他的感情世界是否多采多姿,不似她孤寂一片,幾年來都交了空白卷。
“哪有空?我忙都忙死了。”邵一帆的表情十分荒謬。
“忙什么?”舒妍不解。
“當然是忙著當一個你父親認可的人。”他這幾年來的人生目標就是如此。
“就算被我父親認可又怎樣?”舒妍停在一個十字路口,抬眸望了一眼路標,又側首看他,轉動方向盤,右轉前行!澳隳膩淼男判?你都沒想過我也許結婚了?”
把她晾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為了被她父親承認而獨自奮斗,這件事很蠢,她七年前覺得很蠢,七年后仍覺得很蠢。
“我有想過!鄙垡环\實地答。
怎會沒想過呢?想著她不知過得如何,想著她不知是否在哭,想著是否出現了某個好男人,懂得照顧不會照顧自己的她……想著想著,每個夜晚都是無比難熬。
“那你忙個什么勁兒?”舒妍白他一眼。
“那不然呢?你覺得我當時不顧一切帶你走,讓你和家里決裂,將你放在我不知明日是生是死的世界里會比較好嗎?”邵一帆反問她。
舒妍一時間被他問得無語。
他的問句令她胸臆沉重,腦海中成堆記憶翻涌,心中感受既澀又苦。
七年了,真的已經太久了……
“既然已經離開了復雜的環境,為什么沒有試著找我?”她好早好早,自與他重逢,就想問他,可一方面拋不下自尊,另一方面又害怕聽見答案,經過了今夜種種,開口仿佛沒有那么困難了。
“舒妍,我花了很多時間從泥沼里爬出來。”邵一帆瞅著她若有所思的眉眼,輕嘆了一口氣,那聲嘆息很輕,落在無邊夜色里,卻有股說不出的沉重,關于個中辛苦,他選擇輕描淡寫。
“這一晃眼便是七年,我排除萬難,不顧一切想成為一個能稍稍配得上你的人,可卻又不敢打探你的消息,不敢奢望你繼續愛我。我心想,只要能待在曾經和你一同待過的城市里,只要能守著這樣一點點小小的希望,我就可以說服自己這幾年來的辛苦都值得!
終于,能如此向她坦誠他的心路歷程,邵一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受,也有被她拒絕的覺悟;只要,能夠稍稍令她體諒他的苦衷,一點點也好,他便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