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沒有搭話,把頭轉向旁邊,發現隔壁桌面朝向她坐著的男人有幾分眼熟。
她曾經在電梯里無意間瞥見他的員工證,因此知道他是樓上一家公司的技術部經理,大概三十多歲,長得還算周正,就是肚子已經微微露出發福的跡象,藏在無框眼鏡后的眼睛透著精明的氣息,此時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女性,看側面大約二十六、七歲。
方蘊洲注意到她的視線,側過頭去看了一眼,問:“你認識他們?”
“不算認識!背秹旱土寺曇粽f,“只是忍不住在心里數了下!彼y得地露出一絲戲謔的笑意。
“數什么?”
“你剛來這里還不知道,我在這棟樓的不同餐廳里遇到過這位男士的相親場面不下七次,也許還有我沒碰到的次數。”
“午休時間相親?”方蘊洲愕然。
“大都市時間寶貴嘛!彼柭柤,“我們公司算人道的了,據說樓上那家公司的男職員都是屬駱駝的!
“你的意思是,他們吃苦耐勞?”
“你的中文理解能力沒有退步太多!
“我猜想,他可能是一方面急著成家,一方面又立業當先。”她喝了口果汁,“相親對象品質良莠難測,額外安排時間相親嫌浪費吧。”
“你怎么知道是相親?”
“這邊的餐廳為求增加客人數,桌子間距都不大,而我的耳朵又很靈敏。你知道的,很多時候我都一個人吃飯,無聊的時候就會……”
“原來你也有八卦的心思。”
“我本來就是個俗之又俗的人!
方蘊洲又把聲音特意壓低了一個八度,“我明白他為什么會相親七、八次還沒成功了,是女人都無法接受這種沒有誠意的約會吧。”
“未必,也許對方是只母駱駝!
第4章(2)
方蘊洲笑了,“朝露,士別三日,你的冷幽默讓我刮目相看!
“最近我也發現了,”朝露認真的說,“看來我身上的幽默細胞并未死絕呢!
吃完飯,朝露和方蘊洲起身準備回公司上班,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閃爍的螢幕上顯示“褚云衡”三個字,她立刻接了起來。
“嗨!彼穆曇舨恢挥X變得柔軟,同時用眼神示意方蘊洲先走,“我早上起來還在想,昨天玩得那么瘋,你今天去上課身體要不要緊!
“我住的地方離大學很近,走過去并不吃力。而且上課的時候我基本上是坐著的,我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能照顧好自己。”
“或許你需要做物理治療什么的。”她記起競走之后的那個禮拜天,曾經聽見林書俏建議他去做物理治療。
“不,我不需要!彼杆俎D換了話題,“對了,我打來是想問你,你父親的褲子需要干洗嗎?大概是年頭久了,我找不到洗標!
“那本來就沒有什么洗標,是我媽媽買布自己做的,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料子!
“如果是這樣,我就放洗衣機洗了。”
“不用麻煩了,反正也是不穿的舊衣服,下一次讓我媽直接帶回來就好!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朝露握著手機也沒再出聲。終于,褚云衡的聲音再次透過手機傳了過來,“朝露,上次在我家門口,我說“有空歡迎來玩”的話是真的!
她抿了抿嘴唇,“我回答你“好”,也是真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笑意,“那就好。再見,朝露!
“再見,云衡!彼罩謾C,過了兩秒才掛掉電話。
她發現,去掉他的姓氏、單叫他的名字并不困難,對于他這個人,她早就已經建立了一種如友人般熟稔的感覺,她甚至覺得,像剛才那樣稱呼他其實更為順口。
她走出餐廳,一直到走到電梯口,整顆心都還在撲通撲通急促跳動著,有上百種念頭一起席卷過來,令她欣喜而懼怕,而她剛剛所說的“我回答你“好”,也是真的”那句話,也的的確確是發自真心。
如果說,當他第一次對她發出邀請時,她只當作是他的客套話,那么這一次,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她已經二十五歲,不再是不諳世事,對感情?**那嗌曇土,他触摸禂噾Z男南遙惺艿僥搶锏惱鴆K誦募攏爍卸,同时还有一丝膸r悅吹娜岡居可閑耐貳?
她一回頭,看見剛才在餐廳吃飯時遇到的那個被她稱為“駱駝”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等電梯,臉上沒有表情,她把頭轉回來沒多久,就聽見那個人在和誰講電話,“……見了,還行,沒什么感覺,不過可以再交往看看……至少長相還不錯,工作也穩定!
原來“愛無能”真的是都市流行病,而這種病,居然是能和積極尋求婚姻伴侶并存的!
電梯來了,她楞在原地,那個“駱駝男”已經掛了電話,邁著修長的雙腿走進電梯。
“進來嗎?”那個人很有涵養地問了一句。
她點點頭,跟了進去。他伸出手,按了自己所在的樓層。
這個世界上,四肢健全、有著光鮮外表、體面工作的人并不少,而且,如果不是用太刻薄的眼光看,絕大多數都是善良又素質良好的,只是能讓人覺得有趣而難忘的卻著實罕見。
滿大街的男人都健步如飛,卻沒有誰能讓她發自內心地開懷大笑,又或者是陷入困惑矛盾之中。
不知道為什么,朝露感覺心里某個被她刻意用鏈條攔住的地方,沉重的鎖仍明晃晃地懸掛著,卻有一處小小的環扣松了。
又到了禮拜六,朝露在家無事略覺無聊,便給周若枝打了電話,問她走不走得開,要是得空的話想和她聚聚,周若枝立刻滿口答應,還說也正想找她說說話。
兩人約好一同吃午飯,朝露問她想在哪里碰面,周若枝似乎不想為此費腦力,懶懶地說:“要不就上次的“貓與鋼琴”吧”。
“好。”隔著電話,朝露就察覺出她的聲音有異,只是怕電話里說不清楚,便暫且不問,匆匆拿了包包出門。
她到的時候,周若枝已經在一個靠窗的位子坐著了,手里捧著半塊炸魚逗弄一只蹲在她膝頭的三花貓,見朝露來了,她才把貓放下。
朝露看她的樣子倒還如常,頭發燙得很時髦,臉上化了淡妝,只是笑容有些勉強。
“你近來在忙什么?”周若枝問,“本來上個禮拜天就想見見你,不過打你手機都沒接,后來我打到你家里,你媽說你出去了。”
朝露回想了一下,周若枝打來時是她和云衡玩得瘋狂的時候,哪里有心留意手機,直到褚云衡在她家吃完了飯,她送完客回來,才看到有周若枝的未接來電。那會兒時間已經不早,周若枝又沒再打來,想著多半也沒什么急事,就沒有回電,之后上班忙忙碌碌,也就忘了這回事。
“不好意思,我那時沒聽見,事后一忙又給忘了,是有急事嗎?”
周若枝苦笑了一下,“倒也沒什么可急的?,這年頭來說,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她低頭,冷著聲輕輕地道:“潘海在外面有人了!
朝露一驚,從位子上蹭地站起來,繞到她旁邊坐下,握住她的雙手,“會不會是你多心?”
周若枝的聲音聽來冷靜,只是被朝露輕扣在掌間的手卻發著抖,“我如今的空暇時間多得很,總有辦法知道,你也不用聽這些無聊的手段,反正我只要不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傻子就算好的了。”
朝露到底沒經歷過婚姻,且細算起來連正經戀愛都沒談過,平日里看著是一副老成的樣子,遇到這種事還真不曉得該從何開解,憋了半晌才道:“那你預備怎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