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像老鼠似地躲躲藏藏地活著,但他依然惜命。
空氣中浮動著不一樣的氣流,對危險很敏感的他,立刻轉頭,然后,眼眸瞪得大大的,望著那個坐在不遠處,靜靜抽煙的男子。
活了四十七年,王勇財第一次看到氣質這么溫潤的男子,墨玉一般的眼眸深邃而平靜,優雅的嘴唇淡淡地抿著,豐神俊朗,像是書香門第精心培養出來的大家公子。
他不明白,自己心底那抹叫囂的不安出自哪里?眼前這位明明那么爾雅出眾、柔和無害,他黑暗的生命會與這樣的人有交集嗎?
“是……你救……救了我?”困難地開口,將話問出口,聲音就像鐵鋸割過干枯的木頭,刺耳而沙啞。
“看來,他沒有說錯!蹦凶訉⑹掷锏臒煱聪ㄔ谕该鞯臒熁腋變龋菢拥膭幼,他做來卻出奇地好看;官謹行雖然話多了些,但醫術還是讓人滿意的,說他今天可以開口說話,果然如他所料。
“什……么……”說話依然是件費力的事情,他的胸膛重重地起伏。
男子望著他,靜靜發問:“二十年前,你從嗯慈醫院抱走的那個嬰兒,現在,在哪里?”
原來,最終還是沒有躲過!王勇財的眼眸倏地瞪得大大地,重重地喘鼻翼擴張,而生理監視器里的心跳曲線也波動得厲害。
“在我好好問話的時候,記得好好回答!蹦腥说纳碜有煨斓赝罂,依舊溫文而儒雅,彬彬有禮,“說實話!
王勇財的眼睛卻越瞪越大,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更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你……你是……”因為當年的那件事,他被追殺了整整二十年,暗無天日的時光,此刻一一在他面前重現;逃不過,看來還是逃不過,最終,他還是栽了。
當年,為什么要接下那樣的任務呢?
“我不喜歡別人浪費我的時間。”男人手指在光滑的椅子扶手上輕敲,每一下,似乎都敲在王勇財的心上,“非常、非常不喜歡。”刻意緩慢的語調,讓空氣都凝滯起來。
那一瞬間,王勇財知道了,那種危險的感覺原來是對的;這個男人,絕對是個狠角色,在他面前,王勇財無法說假話。
“我……如果我……說真話……可不……可以放……放過我?”
男人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彷佛真的愉悅般,“我欣賞你的勇氣!边@種時候,還敢跟他講條件?果然有意思!他輕聲地說道:“我會考慮!
王勇財的嘴唇哆嗦著,張了幾次,才勉強成句;“我……不……知道……”看見對方眉頭微微地往上一挑,王勇財的臉色就像死了一般,“是真的……”
他絕對、絕對不敢撒謊,能活的唯一希望,那就是講真話,他很識相。
“當初二少爺……讓我抱走那個嬰兒……”他努力地吞咽,粗大的喉結以一種異常緩慢的速度上下滑動,“我……我從醫院……跑出來之后……碰……碰到追……高利貸的人……我一緊張……把孩子……放在……公園的……的樹叢……等……我回去的時候……孩子……孩子已經不見了……”
“你抱回去的那個,是誰?”男子的聲音很平穩,聽不出喜怒。
“是……是我偷……偷回去……頂替……”
“原來那個呢,嗯?”
他的心,隨著那個尾音而晃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后來,我在那邊……整……整整找了兩個月……可都沒有……沒有消息,孩子就那……樣消失……”他如果找到了,就不會被二少爺在得知真相后,追殺到如今,還差一點送命。
“你應該很清楚,現在的你,說假話沒有任何好處。”男人的十指輕輕相扣,表情平淡。
“是……”
“那我再問一遍,關于那個孩子,你還有沒有任何事情要補充?”他的聲音低柔溫文,平和得讓人心里發毛。
“沒……真的……沒有……”
“很好。”男人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子諾。”
“是的,少爺!币坏览浔纳ひ糨p輕地響起。
王勇財這才發現,那個男人左后方那暗淡不清的陰影中,還站著一個人,一個渾身散發著陰暗氣息的人,隨著他開口說話身子一點點地往前,他的身影慢慢地被燈光照亮,那是一張冷厲的臉孔,讓人見了就心生膽怯。
那個男人的手里,拿著一把槍。
“你……”王勇財的呼吸變得非常、非常困難,大口地喘,卻還是吸不到足夠的氧氣,“你答……應過……我的……”
沈尉遲從椅子上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溫文爾雅,“我考慮了一下,決定你還是得死。”
這世上,原來真有這樣的人,最美好卻也最邪惡,最柔和卻也最要命;他到今天,徹徹底底地清楚認識到,二十年前的自己,是犯下怎樣的一個過錯,足以致命。
王勇財的眼晴越瞠越大,眼睜睜地望著那個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的男人,那漆黑的槍口,在他眼眸中越來越清楚,他腦中形成極度的恐懼,恐懼到連哀求的本能都喪失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聚在那越逼越近的小巧徑口。
這里已經沒有必要再浪費絲毫的時間,沈尉遲轉身,抬手按下開關,隱藏的墻壁緩緩打開,走出去。
“都問完了?”官謹行站在窗邊,眼眸時不時溜往下面,見好友走出來,開口問道。
“……嗯!钡穆曇,聽不出喜怒。
這到底是心情好呢,還是不好?官謹行摸著下巴,琢磨著。
“那看來沒我什么……”病房里一陣非常細微的響聲傳來,那聲音……耳朵靈敏的官謹行臉色一變,沖進那間隱蔽的房間,沒有任何預警地看見血腥的一幕上演。
那個他官謹行花了整整九個小時救治過來,又花了整整七天時間照顧的人,居然就那樣直直地死在病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非常不甘心的樣子;眉間,干凈俐落地留下一個圓圓的彈孔,他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
韓子諾慢慢地收回手槍,轉身,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出去。
“你們……”官謹行氣憤得手發抖,心里不斷祈禱著,可是十秒鐘后,看見那急速涌出來的鮮血,像漫流的水一般快速地將雪白的床單染成鮮紅,“太過份了,實在太過份了!”
他急急地沖出去,朝沈尉遲吼道:“你怎么可以這樣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要換床單,是件多么麻煩的事情,啊?”
主人跟手下都那么沉默,不理他的叫囂。
“你……”官謹行抬手,直指那個從來沒有開口對他說過一句話的韓子諾,“那是什么爛槍法,?你就不能讓子彈卡在他腦袋里面?非要射穿他,你看看那血流得……喂,我還沒有講完,你們要去哪里?喂!”
官謹行瞪著那越走越遠的人影,氣得直發抖。
哼哼!沈尉遲,讓你狂,下面可有驚喜等著你,這是你得罪我官謹行要付的代價!
第4章(1)
沈尉遲從二樓下來時,心情非常、非常不好,他的心情越不好,表情就會越平靜。顯然這一點,知道的人很少,非常少。
可是他的那份平靜,在看到門口那張燦爛的笑臉而有了絲波動。
淺灰色的運動服襯得她更加纖瘦高挑,均勻地曬成淺蜜色的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有神的大眼睛,卷卷的頭發高高地扎了個馬尾,活潑又可愛;她踩在腳踏車上,朝他甜甜地笑,那種笑容,比九月的陽光,還要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