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然稍稍遲疑一會,便低了臉,一口一口,默默將藥汁喝下。
殿外斜陽欲隱,殘霞勸挽,且向花間留晚照,人聲隱隱,笑里低低語。殿內無語,人各默默,一片芳心千萬緒。
第10章(1)
龍天運信守承諾,不再逼迫殷若然。殷若然過起幽僻的生活,鎮日煙鎖重樓,坐看行云流水,偶發幾聲低吟輕喟,彷佛陷在夢中那一團沒有時間感的灰亮之中,對夢空怔忡。
“我怎么也像莫愁姐那般鎮日發愣嘆氣?唉!闭孀屓酥,又無力改變,想抽離這置身的泥淖,處境又顯得那么被動,非她自己所能控制。若生為男兒身就好,天涯四方為家,不必受這不得已的擺弄。
“算了,回殿吧。”根本無心在花庭流連,轉身吩咐身后的侍女。
迎面一群宮女簇擁著一名瓜子臉、一身貴氣、神情帶幾分驕蠻的麗人走來。殷若然低了頭,走到一旁回避,等著麗人過去。對方卻停下腳步,站在她面前。“參見公主。”侍女忙上前請安。
殷若然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亦上前福禮。這才知道這一身驕氣的麗人是長公主辰平。
“你就是殷若然?抬起頭來。”辰平公主人未見,早先就對殷若然印象壞上三分,盛氣凌人。
殷若然抬起頭,水目流動,轉著漩渦,干凈清澈而帶點頹萎的臉,不沾塵埃,迥異于那些濃妝艷抹花嬌月媚的妃嬪。
“果然長得有幾分姿色,妖里妖氣,難怪能將皇上迷惑得神魂顛倒!背狡焦骺此痪卟A藘核频那宄海鲇谝环N本能的嫉妒,原先對她的不滿更加上三分偏慢厭棄。
殷若然略垂著眼,靜靜不語。
“本宮問你,皇上是不是給了你一塊玉佩?拿來給本宮瞧瞧!”辰平公主抬高下巴,以眼角瞅睨殷若然。她多次求取,龍天運皆無視,卻輕率地將玉佩給了在她眼中身分和歌姬相差無多、一般低下的殷若然。盡管殷若然是前翰林大學士之女,出身書香世家,到底比不得她是天潢貴胄,堂堂一國的長公主。
殷若然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蠱惑了皇帝,才使得他對她如此執著。
殷若然從懷袖中取出玉佩,遞給了侍女,侍女再交給辰平公主。識時務者為俊杰,來者不善,她可不想有任何閃失。
“皇上果真把玉佩給了你!”辰平公主將玉佩握在手中,忍不住一陣妒惱。
“說!你到底是怎么迷惑皇上的,皇上竟將這玉佩給你!”
“公主誤會了。玉佩只是暫且放在我這里,我這就要送還給皇上,否則怎會剛好隨身帶著!
“哼,玉佩是皇上隨身的信物,身分的象征,何其重要,皇上怎么可能隨便交給閑雜人。若非你利用美色迷惑了皇上,趁機索求,皇上怎么會把它給你!”
“公主明鑒,如此貴重之物,若然怎敢輕易索求!庇欣頍o理似乎都說不通,殷若然暗覺要糟,姿態放得更低。
“你還敢抵賴!”辰平公主怒斥:“來啊,給我掌嘴!”
兩旁侍女上前拽住殷若然,陪侍殷若然的宮女翠竹搶跪到辰平公主身前,懇求說:“公主,求您饒了若然小姐——?”
辰平公主杏眼一瞪,神態驕慢說:“翠竹,你也想挨打是嗎?”
“不!公主,求求您饒了若然小姐!皇上特別交代要好好照顧小姐,如果……如果皇上知道了若然小姐被公主處罰,那……那……”吞吞吐吐地說出憂怯。
“你是想拿皇上威脅本宮嗎?”
“翠竹不敢!”
“諒你也沒那個膽!”辰平公主哼了一聲。
小徑一頭,入宮探望淑妃的杜邑侯妃與淑妃一起,帶著若干侍女緩緩走近。
淑妃鬢上金步搖迎光蕩晃著耀眼的璀璨,花顏嬌艷,直比滿園的姹紫嫣紅。
“怎么了?”杜邑侯妃眼帶琢磨地掃過殷若然。
原以為殷若然會是什么花容月貌、千嬌百媚風流裊娜、令人銷魂蝕骨的國色天香,卻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陽光灑在殷若然身上,光影參照,整個人別有一種透明的清澈感。
她心一沉,更覺威脅。龍天運對立后一事不置可否,且又言明非要殷若然不可,她本想也許龍天運只是被殷若然的姿色所誘,一時迷了心竅,此時見到殷若然,坐實了她先前的擔憂,龍天運多半對她動了心。
尤其近來,龍天運竟像變了個人似,暴躁易怒,身旁的人動輒得咎,讓她深覺不妙。果然,殷若然會是她將女兒推上后位的阻礙。
“姨母!背狡焦鲬崙课聪,恨恨地向杜邑侯妃吐訴殷若然的罪狀。
淑妃心軟,有些可憐地看著殷若然。她個性溫婉,嬌美柔情,無辜而純潔,不像她母親那么富有心機,對龍天運她也是一片單純的傾慕情懷,芳心暗許,并沒有深沉到去思及宮廷爭寵的計較。
“公主,殷小姐應該并非有意頂撞你,請你原諒她吧!笔珏纳蝗蹋瑸橐笕羧磺笄。
“娘娘,這件事公主自有主意,娘娘不必多言!倍乓睾铄柚故珏,轉向殷若然,態度倨傲說道:
“殷若然,雖然皇上寵愛你,你到底沒有封號,連個小小的才人都不如,竟敢如此放肆,對公主無禮。”
宮中規矩嚴明,宮人有貴有賤,殷若然不愿接受冊封,是以并無身分與位號;沒有正式封號,則地位身分和一名侍女差不多。
“若然不敢,請公主明鑒!惫唬顚m中企求安穩,簡直妄想。
“你還敢出言頂撞!”辰平公主怒氣又起。
翠竹急得又迭聲請求:“公主,請您息怒!原諒若然小姐!皇上他——”
“大膽!你別想拿皇上壓本宮!來人啊!”
“等等!”杜邑侯妃阻止辰平公主的盛氣。翠竹提起龍天運提醒了她,在辰平公主耳旁低聲說了幾句。
辰平公主邊聽邊點頭,朝拽住殷若然的侍女撇個頭,示意她們放開她。然后,吩咐宮女端來一盤彩珠,說:
“殷若然,宮里有宮里的規矩,你既然入了宮,不管皇上對你有多寵愛,該守的規矩你還是得守。你給本宮聽好,限你在申時之前,將同花色和同珠紋、同大小的彩珠串成練子,送到建章宮來。過了申時如果你還沒將彩珠串好送來的話,就不許你吃飯,一直到你把珠子串好為止!
那盤彩珠起碼上千顆,有圓、有扁、有橢長、有梨狀,大小不等且形狀不一。每顆珠子且各有多色不同的珠紋,要在申時之前將同花色同珠紋和同大小的珠子串成一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辰平公主此舉,擺明了只是想為難。
“公主,這怎么可能!”翠竹叫了起來。
“住口!”辰平公主怒斥她一聲,“殷若然,你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币笕羧还Ь椿卮。心里吁口氣,還好,只是不給飯吃。杜邑侯妃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只有自己懂得的笑。她希望殷若然跟龍天運告狀,如此辰平公主必更加不肯善罷罷休,長此以往,必惹龍天運對她厭煩!奥犌宄愫谩D憬o本宮——”
“皇姊,朕不許你欺負若然!被ㄩg突然傳來龍天運的聲音,打斷辰平公主的話。
表情語氣都很平淡,像在說一件平常的事,沒有特別的激動或情緒起伏,卻反而令人不敢造次。
“皇上!背狡焦鞅獗庾欤龑執爝\一向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