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抱緊她,在她耳旁深深吐納,才緩緩道來:“前天……我聽見你被人挾持時,心底像挨了一槍!
她靜靜聽著。
“而我聽到的第二則消息,是策劃挾持你的主謀,就坐在我對面!
他凝注著她,聲音有些干啞,指掌緊握!拔耶敃r差點直接了結他的性命!
她摸上他的手。“大黑……”
“幸好,沒有,我沒有失去理智。你送我的雕像裂了,雕像碎片把我刺醒了,我沒有失去理智,才能從他口中問出你在哪!
若再另外差人尋找,恐怕他會晚一步,那就遲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地點,深怕打草驚蛇,只身潛入碼頭,就怕對方傷到她……
懂,她懂。
狐,最是癡情,但只對自己在乎的情感泛濫,只對自己在乎的情感靦腆。
遲暮春就是外冷內熱、近情情怯的矛盾綜合體。
她端詳著他,指頭劃過他的輪廓,從細致的眉毛、直挺的鼻粱到薄薄的嘴唇!皣u……沒事了,我沒事了!贝丝痰乃,像個需要寵溺的孩子,她撫上他的長發,挑著他的絲絲銀毫!暗裣裎視俚窠o你,一只兩只、十只二十只…_我都會雕給你,只要不迷失自己,怎樣都可以。”
“我不會迷失,也不會失控!彼行┤涡缘刂貜,眼神淡淡然,卻不是冷靜,而是隱藏著激動!耙院笠膊粫。因為我要不計后果地為你付出,所以我不會。”他停了一會,又道:“而我心中的那塊良善,是屬于我們過去的傳承,也將會是未來的一部分。我會珍藏,絕不泯滅!
她飽滿的額頭碰上他的,輕推,很是認真。“對不起,我以后也會小心,不會再讓你因為我,得對不值得的人付出珍藏的良善!
他的額頭也輕推回去,兩人耳鬢廝磨,確定彼此的存在,直到天色微暗……
他才恢復原本的懶洋洋!懊魈,能陪我出門一趟么?我想替國爺掃墓,看看陰宅風水!
她點點頭,以淺淺笑容答應。
她不知道緊鄰都市的山區,還有這么一處風景靈秀的地點。
先是步過聳立的朱紅色日式鳥居,再來一排排石燈籠,沿著砌好的階梯錯落山坡。
爬到頂端,有兩只臺式的瑞獸石獅,她見到了一莊嚴大堂,寫著“國衛家之陵”,里頭安息著歷代國爺家的人。
初秋的天氣清爽,遲暮春從汲水亭旁拿木勺舀起一池清水,淋在墓石上,粗糙的石色頓時深了一半灰黑。
她也學著他,淋完水,雙手合十。
“爺,我是大黑。我來給您掃墓了!边t暮春說,轉過身要拿花時,李福氣已將一束白皇菊整理好了。
他蹲跪,將花朵插好;她也跟著蹲下,將幾罐清酒擺好!皣鵂敚沂抢罡,以前沒機緣見您,現在來給您敬酒!
遲暮春拿了杯子,她斟滿酒,恰巧風來,細長清秀的白菊花瓣落在瓷杯里飄搖。他們一人一杯,敬了國爺,仰頭喝下清酒,連同菊花瓣也含入嘴里。
“爺,依風水相來看,此處正謂鳳毛鱗角,山靈水秀,您還能日日與您的高祖兒子相聚,大黑先恭喜您!边t暮春慵懶地又敬了一杯,李福氣也跟進。
“爺,您終于脫離悲歡離合,去除了顛念妄想,大黑再恭喜您。”他淡淡然再敬一杯,李福氣再跟進。
“爺……”
不等他再開口,她先斟滿酒。“國爺,大黑是條好漢,他癡情得很可愛,有恩必報,只記得別人對他的好,哪怕是別人無意施的恩情,他也一直惦記在心里。像我以前救了他,他就改名叫遲暮春。像我以前救了他,他就替我雕了十多年的小人偶!
他怔愣地凝著她,任她繼續。
“大黑他很在乎您,從離開您的那天起,就對您念念不忘。他年年到您創辦的育幼院奏醉東風替您慶生;他將您教的風水發揚光大,爬到頂頭后,他還是記得您;他假裝壞人,將您手下內訌的組織資產占下后,偷偷保留您以德服人的方式營運!彼p手合十。“國爺,福氣要恭喜您,您終于能放下執著,回歸清凈。那能不能也請您祝福大黑,讓福氣帶給他福氣呢?”
她是看著遲暮春這么說的。她是說給國爺聽,最終也是說給遲暮春聽的。
她替他說出了,他說不出口的心底話。
她替他說出了,壓抑在心中多年,以簫曲代替言語的心底話。
半晌……
如秋空藍的眼珠從她身上慢慢移到石墓上,再移回她身上,他牽起她的雙手,站起身,任憑晚風吹拂彼此的頭發。
“福氣,狐以百歲,能渡人長生五十年。但國爺臨終前,我卻選擇不出手替他延命。我很自私,也很卑鄙,因為我不愿看著他空有軀殼,靈魂卻受盡折磨,F在我更自私更卑鄙了,我希望你能陪我左右,我很想對你延命長生了!彼D了頓!案猓退闶侨绱,你也愿意給我福氣么?”他問。
她不會矯情的推拒。她昂起臉,眼眸亮滿神采。
“大黑,你該卸下心頭多年的結了。你對國爺不是自私與卑鄙,是仁慈!彼f!吧L短,不等同于生命的濃淡。短暫未必燦爛,長久未必就平淡。重要的是,人,跟對的人!彼祵W他說話!拔液芨吲d能帶給你福氣!
他眼底隱藏不住激動,緊緊拉住她的手,久久不放。
直到他們緩步走出莊嚴的墓園,路過朱紅的鳥居底時,他再回頭,萬里晴空中有一群雀鳥飛越,他對國爺郁積多年的沉重,因她而如釋重負了……
尾聲
神秘女子李福氣——以勘風水與調停三蓮會爭端,頓時聲名大噪,道上人將她歸為遲暮春的得力左右手。
不過……
“李小姐,請您幫我們作主,遲先生實在太過分!不但不給我們西夏街實權,還硬逼我們各地角頭每月限定義工服務——我們只有您可以倚靠了!蹦贻p人甲說。
“李小姐,請您替我們疏通,遲先生將事情交由斐悅先生接手后,斐先生竟沒按照國爺以前訂的規矩,擅自新訂了國爺地頭定下的長幼有序之分!年輕人不懂得敬老尊賢,那像話嘛!”年輕人乙激動道。
“李小姐……”年輕人丙……
呃……李小姐好像元神出竅了。
她像老伯乘涼,拿著茶杯抖啊抖地思想起,斟了一杯茶。這是碼頭倉庫事件后,她聲名大噪后的第五天。
唉……頭疼、頭疼,沒個安寧。
那些人還在她面前大聲地低頭私語,大聲到她聽得清清楚楚——聽人說只有李小姐好說話,換遲先生就……
李福氣手中的茶杯端到嘴前,聽見外頭熟悉的淺淺腳步聲,她的救星來了!
“李小姐有客人么?”一聲意味深長由門廊外傳來,遲暮春從外一步入內,步伐看似緩慢高雅,速度卻迅捷異常,接手她的茶杯啜了口,懶洋洋饒富興味地瞅著那一班人。李福氣想要痛哭流涕了。
那些人僵直了背脊。
懶洋洋開了嗓子,聲音不溫不慍:“三蓮會的人,竟踏到我地頭了。是想找李小姐拿些好處了?”
“是……”
“斐悅教你們這樣來打擾的?”
“對對對!斐先生他太過分……”
“那么在斐悅下一分鐘還沒進來前,我就當沒見過你們,快走吧。”
“是是!不是!是!都是我們說的!都是我們過分!”垂死夢中驚坐起,留取丹心照汗青!那群人慌慌張張逃的逃跑的跑,李福氣聽得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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