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大里喧騰一時的新聞,也在人們的記憶中慢慢褪色,褪變成不甚真實的回憶。
激烈的討論聲逐漸緩和稀少,最后終于還給校園該有的單純寧靜。
許多女學生仍不愿相信,溫文儒雅的殷問華竟會對學生伸出魔爪。
她們無法相信,殷問華真的如傳聞般過分卑劣。
畢竟,許多人以身試法都未成功過……然而到了最后,沒有人能夠挖出真相,這一切也只能成為她們心底的疑惑。大家都不再提起,那個造成一時轟動的人氣教授,終究已經離開平成大學。
沒離開的人,是學生會里變得陰沈的葛朝平。
回到家,他依舊沉默寡言。
田雅娟想孫女兒,葛朝凡便又帶著妻女回家走動。
葛朝平人在客廳里,半天也沒吭上一句。
瞥兄弟弟的死樣子,葛朝凡禁不住舊話重提,嘆著氣道:“?了保全你,害我失去一個好朋友!
“我是你弟弟,保全我讓你有何不滿嗎?”緩慢將眼神移向哥哥,葛朝平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霸僬f,他是回美國去,又不是死了。”
一想到那顆大芭樂,竟然敢給他不告而別,他就滿肚子怒火難以發泄,很想找個人來扁。
裝偉大,他也不會比較感激他!
“唉,Allen的初戀,竟然敗在你這冷血份子的手上!备鸪灿謬@道。
沒想到他有個無情的弟弟。
“你是什么意思?”猛然間,葛朝平的注意力集中不少。
“Allen沒跟你說嗎?你是他的初戀啊。”劉若玉若無其事插了句話。反正這個家百無禁忌,家人也不太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嘿,這可是我們那天猛灌他酒,好不容易才套出來的大秘密喔!”葛朝凡得意非凡地搶話!澳切∽幽模奈覀冋J識他起,就對談戀愛不太感興趣,除了上課和健身的社團活動,整天就是和教授埋在實驗室里,沒想到遇到你會改變!
不丑又不怪,二十八歲的處男,還真不多見哩。
到了二十八歲才發現,原來愛情會燙口,說實在真讓人感到同情。一個好不容易開竅、一個還在鬧別扭,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就是說嘛!虧我們那時候拚命介紹人給他,他卻一個都不甩!钡胶髞,他們連介紹的力氣都沒了,索性讓他當愛情獨行使。反正,緣分和愛情都勉強不來,不是不愛,時候未到嘛!
“繞了一大圈,原來他喜歡的是你這一型的!彼唤u估起弟弟的模樣。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彼是同情Allen。
“美國是有點遠些,Allen只能遠遠遙寄相思了。”是呀,遙寄相思,每天給他這個好朋友一封E-mail,問的全是朝平的生活點滴。
問他,想念何不歸來?
怕輿論,不在臺灣教書總可以,誰也管不著他們談戀愛。
豈知Allen竟回答──等待是一種美德。去他的!哪來的無聊論調,還不就是浪費兩人的時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誰教他開竅得太晚,還愛錯了人!毕雭碚婵蓱z,還是她和朝凡比較幸福。
“我看,不如我們到美國找他,勸他對朝平死心如何?”
“老婆……主意是不錯,可是我不能丟下公司的工作!”
“請假不就得了,我們好久沒出遠門了呢!彼捓镱H有撒嬌的成分。自從生了小香香以后,他們還沒有去哪玩過,當然要把握機會。
“老婆……”葛朝凡不由得苦笑,的確有為難之處。
以公司目前正在擴展業務的局勢,他不可能走得開,能偶爾偷得一天假就該偷笑了。
看著一搭一唱的夫妻,葛朝平不語半天后,突然蹦出一句話:“我替你們去!”
夫妻倆交換一眼,只見劉若玉無奈地嘆了口氣,葛朝凡卻一臉輕松的表情。
葛朝凡還拍拍兄弟的肩膀道:“去吧,好好玩,旅費我們會替你出!
經過三個月,這小子總算開竅了。
“你要去美國找殷教授?”
此刻,學生會成員都盯著葛朝平的臉看,且都是頗具玩味、等待已久的表情。呵呵,其實也不算太久啦!不過三個多月而已……“嗯!备鸪胶芸隙ǖ攸c頭。
互望一眼,七張口突然默契十足異口同聲:“那我們也要去!”
“你們也要去……”愣了一下,葛朝平只能呆呆地問:“那學校怎么辦?去美國周休二日也不可能趕回來,又還沒有放寒假!
“請假呀!會費此時不用更待何時?”項惠紫聳聳肩,說得很輕松。
學生會的預算編列里,有一條可是犒賞學生會成員辛勞的名目。日積月累下來,那已不是一筆小數目。辛苦兩年,再不用他們就沒機會用了,就和之前的學長學姊一樣,只能留給后頭的人享福。雖然錢不是問題,卻沒道理白白放棄自個兒的權利。
“七天不夠玩的話,就請十天吧!敝皇置掳停棾缍鞯目跉饫硭斎,好像學生向學校請個十天假,跟喝稀飯一樣容易簡單。
“十天假,你們哪來的理由?”葛朝平嘆氣,提醒著現實的問題。?了去見殷問華,他可是下定決心,就算曠課被二一都要去。
這些家伙有沒有搞清楚?他可不是要去美國玩!耙碛桑俊壁ヘχ^問。
其他人則以眼神交會,好像聽見朝平的話之后,才思考起這個問題。
“不然你以?打個招呼、揮個手說拜拜十天后見,學校就會送你們十天假?”對天花板翻個白眼,葛朝平總覺得快敗給他們。
這些家伙看起來聰明絕頂,竟然會說出這么不用大腦的話。
要是這么容易請假,學校早唱空城計了,哪還有學生乖乖來上課。
沒有理會朝平的嘲弄,項崇恩兀自咕噥著:“那,我就拉肚子十天好了!
言下之意,他準備請十天“病假”。
“親愛的哥哥命在垂危,做妹妹的一定心神不寧,不留在家里照顧怎么行?”項惠紫接得很順口,十天“事假”的理由順理成章出口。
不過,從項崇恩的表情看來,對于她用的命在垂危四字,顯然不是很樂意接受。
他只準備拉十天肚子,?什么就得命在垂危?
“看樣子,只好請我老爸進棺材去躺個十天了。”毫無身?
不肖子的自覺,朱炎涼涼地準備請“喪假”。吸血鬼還不是也躺棺材,里頭應該涼得很!
反正老爸向來怕熱。
他打算在請假單上寫著──父親入棺。
入棺,可不是過世。之后學校要說什么,他當然自有解釋。
“我和圣攸去考察國外的設備!
黎揚最狠,直接替兩人請“公假”。
學?粗厮@個資優生,黎家又捐給學校不少經費,因此對于黎揚這種小小的要求,自然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怕失去品學兼優的黎揚不悅,黎家也會撤回給學校的固定捐款。
“學生會沒人行嗎?我看不……”在聽到葛朝平認輸時,扇君恒突然道。
既然是由會費支付旅費,他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不過他的責任感總是不偏不倚會在關鍵的時刻冒出來,讓他無法忽視最重要的問題,假由倒在其次。
老師和學生的交流、各社團之間的場地協調等,一向都是學生會在處理運作。
學生會成員都請假,平日就處理不完的工作,豈不讓學校大亂。
再說,他也不放心家里的事,還有他的打工。
聽出他自愿留守的口氣,項崇恩只是露出大大的笑臉,上前搭著他的斷他的話道:“我看,好兄弟要有難同當,你就和我一起拉十天肚子好了!
除了學生會,扇君恒不外乎擔心家里的弟妹沒人照顧。學校嘛,少了他們十天,隨便抓幾個人來頂著就行;至于扇家那對小兄妹,要黎揚家里派兩個傭人去照顧不就得了。
集體行動,怎么能讓某個人不合群呢?
美國比佛利區循著哥哥給的地址,葛朝平找到一棟美式住屋。
雖然是在比佛利昂貴的房價地段,眼前獨門獨棟有一大片草皮院子的房舍,放眼望去卻不會過于奢華浮夸,整個造型簡單近于樸實,讓人感覺隨和親切。
左鄰右舍只用白色柵欄隔開的院子里,種植兩棵高大的梧桐樹。
翠綠的樹影隨風搖動,更增添空氣里輕松香甜的氣味。
院子里,有個男人頭戴著夏威夷式的大草帽,手拿鐵鏟蹲在院子里敲敲挖挖。
遠遠地,葛朝平的雙腳開始有些顫抖,但他仍堅毅地朝那蹲踞著的背影走去。
“我來找你了!睙o聲地走到那人背后,他才突然開口。
聽見他的聲音,對方嚇了一跳,立即要轉過身來。
葛朝平卻更快速地撲上前去,從后頭緊緊抱住他的身體道:“別動,我有話跟你說,這些話看著你的臉,我會說不出來……”他逐漸哽咽的語音略顯激動。
似乎略顯猶豫,那男人不再掙扎,任憑他從后頭抱著他。
反覆思考三個月,無奈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后,葛朝平有千言萬語在心中,最后只化成一縷嘆息:“我很生氣……你丟下我就走!
對方又想轉身,葛朝平卻抱得更緊,不許他動作,急切地道:“也許你對我沒了感覺,所以當初能夠走得那么瀟灑,一別三個月毫無音訊;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不知不覺喜歡上你之后,被你丟下的我該怎么辦?你真的太自私了,從來不顧慮我的感受……”
“我喜歡上了你呀,該怎么辦呢?”將臉埋在他的背上,葛朝平抱住他的雙手也跟著顫抖,不由得痛苦地低喃:“什么。
我在臺灣掙扎那么久,?什么你還能在這里種花養草,過得像沒事人一樣平靜,這太不公平了!
突然間,他很害怕。
如果殷問華已經不愛他,并將三個月之前的愛恨糾葛付諸東流水,那么一直掙不開回憶的他該怎么辦?正視自己的感情之后,他怕繼而就要面對殘酷的打擊。
今天之后,他知道自己沒有更多的勇氣了。
對方有了回應,輕輕將大手覆在他的手臂上,讓他的身子一震,但那男人卻用遲疑的聲音緩緩地道:“咳,我想我很感動,可是……我好像沒去過臺灣。”
聽見完全陌生的聲音,葛朝平一時松了擁抱,往后跌坐在草皮上。
不再有阻礙,喬治亞終于能轉過身體,打量著連告白都會認錯人的家伙。草帽下五官深邃俊朗的臉孔,正泛著勞動后的晶瑩汗水;模樣雖然東方味十足,卻儼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血兒。總而言之,他不是殷問華。
“我也很感動,可惜你抱的不是我!
悠悠的嗓音從后頭傳來,讓葛朝平猛然往后起頭,迎上殷問華那張輕笑著、卻顯得有些消瘦的俊秀臉孔。
老天,他真的認錯人了。
“嗨,好久不見。”
從窗戶看見葛朝平的身影,他就沖下樓來,誰知會見到這好笑的一幕。
“好久不見你個芭樂!”
一時羞憤交加,葛朝平漲紅了臉。
“呵呵,真是令人懷念的問候!币髥柸A還是輕輕笑著,心頭卻有點酸。不過是三個月不見,?何他的感覺像是過了三年?
還以?能夠忍耐的相思,此刻竟全數傾瀉而出。
有多想朝平,他不知道,只是想到心有點痛。
葛朝平微愣,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詛咒過芭樂了。三個月來,忙著詛咒不告而別的殷問華,他當然是被分了心。
將眼神轉向喬治亞,投給他一抹多包涵的苦笑,殷問華便彎腰伸出手,將葛朝平從草地上溫柔地拉起來,邊替他拍著身上的草屑,邊指著隔壁雷同的建筑物解釋。
“朝平,如果我可以自作多情,認?你特地來美國找的人是我;那么,你找錯房子了,我住在隔壁那一棟!卑,就這樣讓他錯過生平最深的感動,老天爺果然對他不滿。想到朝平好不容易開竅,竟然是抱住別的男人告白,他心底的郁卒真的好深。
一陣尷尬之后,葛朝平也知道不是殷問華的錯。
都怪芭樂哥哥給錯地址,才會害他莫名其妙抱錯男人!酷臉紅了紅,他在撫平情緒之后決定該說的還是要說,僵硬地吐出幾個字:“喂,很想你!
“那是應該的,不想我你要想誰?”縱使是臭屁的口吻,殷問華閃爍的眸光,也已泄漏他心底的激動。
一句想念,他等得再久、再苦也值得。
說完話,他張開雙臂。
遲疑地望著他,葛朝平終究主動投進他的懷里。
這回,他確定不會抱錯人了。
“那我們呢?是不是也應該想想殷教授啊?”看完好戲,一伙人突然從葛朝平后頭冒出來,個個一臉無辜地追問。
唉,這出重逢的戲碼,一點也不賺人熱淚嘛。
簡直是和想像中大有出入的爆笑版。
被朝平留在后頭,誰知他們比他還早見到殷問華。唷,朝平瞪人了,一張酷臉更紅了耶……呵呵,是不是嫌他們冒出來的不是時候、破壞氣氛哪?嘿嘿,如果是,他們就達到目的了。沒辦法,誰教他們等得很無聊呢。
所以……只好找找消遣了。
反正──嘻,有情人都終成眷屬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