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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魅梟雄 第十章 作者:黃蓉
    “小婕,你走得動嗎?”盡管文君比小婕高出半個頭,可身子骨卻比她瘦弱許多,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扶到板凳上。

    但聞小婕低低呻吟,想是一滴滴力氣也沒了,身子一碰到桌面,整個人就趴下去,猶似一攤軟泥。

    “你撐著點,我去找掌柜的來幫忙!蔽木暗溃骸罢乒竦摹⒄乒竦,小二哥?”怎么都沒人?她繞到柜臺后一瞧……嚇!這掌柜的怎么躺在一根繩子上頭?

    文君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深怕一個用力會害他捧落地面。

    “掌柜的!”她連叫喚都刻意壓低嗓門。

    “姑娘有何貴干?”嚇!掌柜的轉回正面,粲然一笑,那笑容……好!

    沒想到普天之下,除了易寒,居然還有人生得如此魅惑人心。

    “我……我想請您幫個忙,幫我雇頂轎子!鼻七@情形,小婕是再也走不動了,那匹中看不中用的老驢想必也載不動她們主仆二人;幸好她荷包里尚有些碎銀,雇一頂簡便的竹轎,應該還足夠。

    “沒問題,小二,轎子伺候!闭乒竦纳硎殖C健,翩然躍下繩索,昂藏七尺的身量往文君面前一站,令她登時充滿壓迫感。

    “轎子到!”那小二哥可更神奇了,既沒看見他由內堂走出來,亦未瞟見他從門外跨進來,像平空蹦出來似的,他笑嘻嘻地晃到柜臺邊,朝文君禮貌地頷首微笑!笆舜筠I已停在門外,姑娘幾時起程?”

    “十六人?呃……不用那么大,我只要二個人的竹轎就好了!蔽木低笛柿丝诳谒,一手緊捏著她那干扁寒酸的小荷包。

    早知道就把易寒送給她的金銀珠寶帶幾件出來,好多換點現款花用。

    “那沒辦法,這大半夜的,轎子很難雇。不如這樣吧!你簽個字,我先替你墊上,改明兒你手頭方便些,再拿來還我,可成?”小二哥右手伸進柜臺胡亂摸出一張紙遞給她,“就簽在旁邊空白處。”

    “這……妥當嗎?”她才想仔細看一下白紙上究竟寫了些什么,小二馬上生氣地一把抽走。

    “我好心幫你,你還懷疑我?”絕了!他愀然生怒的樣子一點都不見火藥味,反而親切得像在逗她!

    他是誰?掌柜的又是誰?文君確定在今夜以前,她從沒見過這兩人,怎地……

    “小姐,我……不行了,你不必……為了我……傷……腦筋。”小婕面如死灰,模樣憔悴得好恐怖。

    “你撐著點,我……”文君一咬牙,搶過紙頭,看也不看就提筆往空白處填上自己的姓名。“小二哥,你好人做到底,順便幫我請一位大夫如何?”

    “沒問題。”掌柜的拉長脖子朝二樓叫道:“段郎中,輪你上場啦!”

    “段樵來也!庇质且幻烁唏R大的壯碩男子,不走樓梯,竟站在扶手上,以驚險萬狀的姿勢,直接滑下來。“誰生病了?”

    “是她!蔽木扑荣\寇更像三分的模樣,委實很難相信,他有啥醫療常識。不過小婕都已經病成這樣,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姑且一試了。

    “待我望、聞、問、切之后,再做定奪!倍伍陨酚薪槭碌靥统鲆唤丶t絲帶遞予文君,示意她系在小婕手腕上。

    單憑一條絲線就能診出病情?

    沒想到這位相貌堂堂、瀟灑得不近情理的“大夫”,還挺講究,挺厲害的。當然啦,另一個比較有可能的情況應是——裝模作樣!

    “唉!”放下絲線,段樵夸張地搖頭嘆氣。

    “怎么,她病得很嚴重嗎?”

    “不,她沒病,她只是……餓壞了。”

    這人有夠討厭,話也不一次說完,害文君心臟險險要停掉。

    “那……”她原想煩請掌柜的幫忙煮碗熱粥,先讓小婕止止饑,孰料才一回眸,那掌柜的已笑吟吟的捧來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粥。

    “這……”

    “甭急,帳仍是得付,但可以先欠著!闭Z畢,店小二立刻拿出原先那張紙要她“畫押”。

    文君百般無奈,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簽了。

    喝下熱粥的小婕,果然有精神多了,還有辦法伸長舌頭,連汁液一并舔得干干凈凈,真是沒形象!

    “吃干抹凈,可以上路了吧?轎子還等著呢!”小二哥嘻皮笑臉的催促著。

    “等等,診斷費還沒付就想走?”段樵一個箭步擋住她們兩人的面前。

    “我現在手頭……”

    “不方便?沒關系,讓你先賒帳!彼谷唤鑱硇《绲募垙,要她“隨便”找個空白地方簽字。

    “好……好吧!”反正都已經欠下一屁股債了,也不差這一筆。

    等改明兒人家來催討債務時,說不定她會比小婕死得還要快。

    文君含著眼淚,懷著悲情,同小婕邁出悅來客棧時,霎時又是一驚。

    這轎子……真是異常華麗,點綴得繽紛美奐,仿佛一頂富家千金的大花轎。

    完了、完了!別的不算,光這頂轎子就足夠讓她死三次都不足償債。

    小婕啊小婕,你真要把我害慘了!

    “上去吧!”她有氣無力地道。

    “小姐,你別折煞我,這么漂亮的轎子,哪是我們做丫頭的能坐的?”小婕堅持把文君推入轎內,自己則在小二哥的襄助下,騎上那匹老驢。

    “轎夫,咱們上……”上哪兒去呢?

    穿入夜幕中,文君才開始棲棲惶惶。宛若山莊是回不去了,易寒倘使知道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鐵定不肯輕饒;可,天下之大,何處有她容身之處?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得不到諒解,難過得想哭。

    也許先找間破廟,借宿一宵,明兒再作打算。文君琢磨了大半天才打定主意,掀簾欲吩咐轎夫時,一陣裊娜曼妙的樂音,深深吸引著她。

    “咱們怎么回到這兒來了?”前后僅僅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呀!這些轎夫為何腳程如此之快,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周遭的奇詭事猶不止這些,文君步出轎子,兩名不知何時候立在左右的侍女,拎著鳳冠霞帔,強行為她妝扮。

    “你們……”這是干什么呢?

    “帶進去!备绯鲩T檻的女子她認得了,是伊夫人樊素嘛!她怎地跟這些人串成一氣?

    “素姊姊,救我!”突如其來的舉動,教文君不免心生駭然。

    “難啰!今兒誰也救不了你!狈匦χ杨^巾往她頂上一罩,“哪有當新娘子還喊救命的?”

    “新娘子?”文君倉皇地問:“你們要把我嫁給誰?”

    “明知故問,除了易掌門誰敢娶你?”

    ☆☆☆

    新婚之夜,易寒居然留下文君一人獨守空閨。

    他用意何在?

    會是另一種形式的懲罰,懲罰她的背叛?

    沒有人能給她答案,楊忌、易蟬、易軒……全部三緘其口,伊彥陽和樊素也神秘地不告而別。他們怎么可以這樣,聯合起來算計她,之后又一個個躲著避不見面?

    她的命運似乎一片慘澹呵!

    玉樹瓊花化作煙羅,她像失去靈魂的生命,鎮日在宛若山莊擺蕩,希望找著他的人,跟他說個明白。

    一切都過去了嗎?什么一生一世!這是易寒自創的笑話,她癡癡呆呆的冷笑著。

    每日夕陽西照,宛若山莊便沐浴在血紅的晚霞中,燃燒著文君幾欲枯萎的身心。

    猶如一座荒冢,活活埋葬心死的文君。也許全錯了,她不該愛上封志昊,易寒不該遇上她,他不該辜負曾雨涵……錯錯錯!

    他可以打、可以殺,但不可以如此鄙視她、拒絕她、棄她如敝屣!

    兩個多月了,沒任何訊息。易武門上下待她恭敬十分,卻仍絕口不提易寒到底哪里去了。

    春寒料峭,她只身漫步在后花園的池塘邊,懷想著幽幽往事……

    他逼她馴服時的不擇手段;耍賴的可惡招式;以及憐疼她時的款款柔情。唉!一切的一切,她原以為會逐漸模糊的過去,沒想到卻因為他的久別不歸,而漸次鮮明,不斷攪擾著她的腦海,盤據她的心扉。

    暮色漸暗,晚煙再次冉冉上騰!一日又將終了,他人呢?

    我恨他!文君動用了與愛一般等量的力氣去憎恨他。

    長長的等待,演變成一種幽怨,她憤怒地把情緒發泄在一朵白玉云曇上,擰碎的花瓣順手拋入池中,款款漣漪,映照著她依然飄逸的豐采,和一身碩長袖袍翻舞的……他?!

    萬籟俱寂。她仿佛聽到他心跳的聲音。

    這可惡至極的男人回來了?他回來做什么?

    文君無法做出適當的反應,背過身子,想快速離去,雙腳卻像木樁一樣,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回來了!彼叩剿砼希膺^她的身子。

    “我看到了!彼o抿薄唇,感覺離魂乍合,眼前一片朦朧。

    她掙開他的手,退遠一點端詳他。這男人,竟令她有股陌生的恐懼。

    易寒慢慢趨近,她忽地變得張惶失措,好像他的每一步,都會踩著她的身、她的心。

    從他的黑眸中,她看到依悉美麗如昔的自己,如此大好人生,莫非要斷送在他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性格中,永不能超生?

    “你回來做什么?”

    易寒失聲一笑,“這兒是我的家,我愛回就回,何需理由?”頓了一下又道:“我特別選在今日回來,就是為了幫你祝壽!

    咦!這么快?她滿十九歲了?

    文君有一下下的怔忡,像她這樣悲慘命運的女人,祝壽反而是種諷刺。

    “謝謝,我一向對做壽不感興趣!彼偷負]袖奔向寢房。

    待她氣喘吁吁地合上房門,赫然發現他已端坐在太師椅上。

    可怕的男人!難道她永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得終生成為他的禁臠。

    “為何怕見我?”他長臂一勾,將她攬進懷里。

    “不是怕,是恨!彼а狼旋X地道:“你不是遺棄我了嗎?你讓我守了整整兩個月的活寡,如此絕情絕義的事情,也只有你易寒做得出來!

    他微蹙了下眉頭,“做錯事的人總要接受懲處。我既然是你的丈夫,在你捅下樓子之后,當然得想盡辦法替你收拾爛攤子!”幸好他及時趕赴乾坤會,才能在曾雨涵走火入魔之前,制止她濫殺無辜。

    “什么意思?我聽不懂!彼玫霓o匯明明很簡明扼要,但聽在文君耳朵里,卻深奧難解。

    “秘笈呀!你忘了?是你‘千方百計’把我信筆‘胡謅’的秘笈,拿去送給曾雨涵,害得人家武功招式沒學成,反而血脈逆轉,走火入魔,差點一命嗚呼!

    “說清楚點。”文君越聽越糊涂了。

    易寒卻已無心談論這些江湖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只淡然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覺得悅來客棧里那名掌柜的和當時你原打算離開宛若山莊時,所雇請的馬車夫,長得一模一樣?”反應欠佳的人,居然也敢壯著膽子做壞事,易寒忍不住用力捏了下她的鼻尖。

    “痛!”文君忿忿地拂開他的手,怒道:“哼!原來你什么都知道,蓄意把我耍得團團轉,你好壞!”

    伸手接住她胡亂飛舞的小拳頭,易寒雙眸忽地陰郁而鷙冷。“此次姑念你初犯,若有下回,定不輕饒!边@是易武門的門規,所有幫中人都必須遵守,即使她貴為掌門夫人也不能例外。

    文君發現他抓著她的手,手勁愈來愈大,指尖幾乎陷進她的肌膚里去。

    “你明知我是不得已的!

    “那為何不找我商量?不向我求救?”如果她信任他的話。易寒冷視她怔愣的水眸。“你沒把心和靈魂一并交給我?”

    他在索討她的心,在兩個月不見蹤影,也沒給半點訊息之后,他還敢……

    文君無言地回望他。

    易寒猛地吻住她的唇,狠狠地狂吮著,有別于過往近乎殘忍地掠奪,但顯得益發焦灼和饑渴……良久,才放開她,長指摩挲她紅腫的唇瓣,滿意仍不掩惆悵的看著她迷醉的秋瞳,啞著嗓子問:“準備向我交心了?”

    “你不會再無緣無故跑掉,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嗎?”對于情感的要求她是很世俗的,她要的不只是曾經擁有,尚要天長地久、朝朝暮暮。

    “難講。若是你永遠學不乖的話……”易寒語重心長,復雜的眼神,因著復雜的心情黯然生愁。

    此次雖因她打結的腦子轉不開,他們得以將計就計,把“空靈劍術”的秘笈倒著寫,讓乾坤會偷雞不著蝕把米,差點將畢生的功力一并賠上;可下回呢?萬一他們未能掌握先機,以致造成易武門的傷亡,這責任誰扛?

    “兩個月的懲罰夠重了,我會永銘五內的!蔽木员锊蛔∫欢亲拥奈团,話中盡皆夾棍帶棒。

    “兩個月只是行刑前的威嚇作用,你真正的懲罰現在才要開始!彼咝Φ哪樕,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你……想怎么樣?”文君的手心已開始冒汗。

    “罰你抄寫易武門門規一百遍!

    “噢!”文君大大舒了一口氣,若只要這樣倒還可以接受!伴T規在哪里?”

    易寒不慌不忙將黑眸往左側的書墻一瞥——“就在那兒!

    “哪本啊?”這些書長得好相似,她以前沒空翻;之后是懶得翻,自然不會不知道里面都寫了些什么。

    “全部!

    “什么?!”文君大吼一聲,“你騙人?”

    “不信你可以去問楊忌。”那個不茍言笑的家伙,的確從不打誑語。

    文君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這么多,即使她抄寫一輩子也寫不完。她左思右想,終于想出一個凄美的對策——

    “我不要嫁給你了!”只要不是易武門的人,就毋需接受這些門規的約束。

    “恐怕由不得你!币缀杩竦厮列。

    “為什么?這樁婚事原本就不合法、不合理、不合情,我是被強押上花轎和你拜天地的!敝辽儆行℃伎梢宰髯C!

    “是嗎?這份‘賣身契’上,難道不是你親筆簽的字?”易寒不疾不徐地抖開一張一尺見方的白紙,展示在她眼前:

    本人因窮苦潦倒,三餐不繼,百般無奈,不得不把自己,包括身、心、靈,一并賣給易武門掌門人易寒。今后我得作為他的妻子——同意人卞文君。

    管家婆——同意人卞文君。

    孩子的娘——同意人卞文君。

    “怎么會這樣?這是……我在悅來客棧……好。∧氵@壞男人,你……”文君朱唇方啟,易寒已相準時機,滑入她口中,糾纏她的唇舌……

    “別……”文君急喘一口氣上來,“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

    “為何改變主意?你原要我走的!蹦翘炀褪菫榱穗x開宛若山莊,她才會遇見曾雨涵,以至于惹出這一長串事故的。

    易寒眼眸微斂,良久才道:“你表嫂來過,她……很感謝你的祝!

    原來如此。他對她的感情原來還需要旁人推波助瀾,文君悲哀地凝出兩泓清淚。

    “原諒我!彼皇瞧蚯,而是命令。

    “不,我要恨你很久很久,直到——”

    易寒沒讓她把話說完,即以一記長吻封住她的口,霸道地不容她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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