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歡氣恨的表情,傷心的眼神,震動了他的心。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更加煩悶,“難道不是你跟教導主任說我去打黑市拳的嗎?”
唐可風這么說,令路言歡的心尖銳地痛了起來。
她手腳冰冷,沒法替自己辯解。
沒錯,如果不是她多事,如果不是她去地下拳廳,大哥根本不會知道唐可風打黑市拳的事情。
她雖沒說,事情到底因她而起。
責任在她,她無法否認。
唐可風靜靜地等待著。這種沉默,最難堪,最難受。他覺得胸口像壓著一塊大石,她沉默的時間越久,石頭的分量越重。
“請不要這樣,你應該知道,我們大家都是關心你的……”路言歡終于呵出一口氣來。
唐可風失望了,他背轉過身去,一直朝前走。
“唐可風?!”
他的背影在黯淡的天光中,越走越遠,沒有回頭。
僅僅一天的時間,天傾地覆。
今天,學校里談論得最多的話題是關于唐可風的,號稱八卦王的貝麗麗當然也不例外。
“你說,唐可風真的會被退學嗎?”
課本一直被翻開在同一頁,云靜顯得心不在焉,“嗯。”
“你也這樣認為?唉!其實像唐可風這樣上一天學曠課兩天,不到三點不來,一到四點就走,又總是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才出現的學生,是誰當校長都會第一個開除他啦。”貝麗麗郁悶地拿筆尖劃著桌子。
“可是,他剛剛才為學校爭過光。”
“那一點小名小利算什么?”麗麗撇撇嘴,“在升學率第一的重點高中,成績才是王道!
就像人家葉放,腦子聰明,成績第一,他做什么都是對的。
正說著,宿舍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貝麗麗條件反射似的跳起來,“小歡,你回來了?”
宿舍門口,路言歡靠在墻上,神情沮喪,滿臉疲憊。
“你……你們……去報仇了?”貝麗麗又興奮又擔心地問。
路言歡搖搖頭,慢慢走,走到床邊,一頭栽倒在床上。
嚇了麗麗和云靜一大跳,兩個人一齊圍過來,“怎么回事?哪里受傷了?”
“沒有!甭费詺g拿手橫遮住眼睛,搖頭,再搖頭。
麗麗還想說些什么,看到路言歡的表情,便把下面的話吞了回去。
她對著云靜打個手勢,兩個人再度退回原地,可是眼睛,卻怎么也無法停留在課本上了。
“你說,小歡到底怎么了?”隔著書桌,貝麗麗用口形詢問云靜。
云靜愣愣地想著心事,沒有注意。
她拿鉛筆在云靜面前晃一晃,后者皺皺眉,直接別過臉去。
沒勁!
麗麗泄氣地放下鉛筆,雙手捧住腦袋,搖晃——
天哪!她快瘋了。
心里藏了問題,卻得不到答案。
要一直忍,一直忍……
好難受喔。
只是,什么時候她才能修煉得像云靜一樣,那么沉得住氣?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突然響了。麗麗一把搶起來,“嗯”了一聲之后,臉上的頹喪一掃而空。
“快起來!起來!”她撲到路言歡的床邊搖晃她。
“什么事?”路言歡睜開眼睛。如果不是她太了解貝麗麗,這刻,怕不以為是火山爆發?
“來了來了,他來了……”
“誰來了?”路言歡沒好氣地撐起半邊身子。
“下去看不就知道!必慃慃悮g天喜地,“走啦,云靜,我們也下去瞧瞧!
路言歡沒法,只得由著麗麗將自己拖出寢室,拖下樓梯……
三個人一起出了宿舍樓,宿舍樓前昏黃的路燈光下站了一個男孩,看見她們出來,不確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陳谷?”
“嗯!贝_定了,男孩臉上漾出靦腆的笑容。
這笑容……好熟悉!
路言歡驀地想起來,“你是活……”雷鋒兩個字及時卡在喉嚨里。
陳谷詫異地看著她。
原來他早已不記得她了,路言歡笑笑,問:“有事嗎?”
“他想加入我們武術社,”貝麗麗搶著說,“對吧?”
“嗯。”他笑。
頭頂上的燈光并不是太亮,但那笑容莫名地讓路言歡覺得眼睛一痛。
“武術社……”
“的確是需要好好考慮,現在想要加入我們武術社的人太多了,”貝麗麗說,“我們要做一個簡單的面試,你說,你為什么想加入武術社?”
陳谷沉默了一下,鏡片后的眼睛看著漂浮在路燈光下的細微粉塵,然后,他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因為我希望能變強。”
“Why?”麗麗夸張地笑了起來,“I服了YOU!”
她眨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陳谷,“你現在哪里弱了?”
陳谷的臉要命地紅了起來。
“麗麗,別鬧了。”云靜過來解圍,“小歡,你快說句話呀!
收還是不收?要她的一句話。
如果是在成立武術社之初,她一定會很高興,但,此刻,她只覺得無奈和諷刺。
“對不起,我正想告訴你們,我要退出武術社!
“你說什么?”貝麗麗跳起來,“退出武術社?你開玩笑的吧?”
“不是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爸身體不好,我不想惹他生氣!
“這是什么爛借口?你們家是開武館的嘛,你加入武術社,你爸生什么氣?”貝麗麗越想越不通。
“總之,是我對不起你們!甭费詺g說來說去,就是這一句。
貝麗麗氣急,“路言歡,我總算看清楚你了,你這個人,就是喜歡搞個人英雄主意。讓別人以為少了你不行,在南燁比賽的時候是這樣,現在又是如此!
路言歡的臉色驀地變了,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又悶又痛。
云靜站在兩人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如何是好。
“我對你已經失望了!必慃慃愘氣地說,“明天的訓練,你來也好,不來也好,隨便你。”說完,她摔手而去。
一陣沉默……
“別介意,她就是這樣的脾氣!痹旗o嘆了一口氣。
路言歡抬起頭來,看燈光下細微粉塵從眼前掠過,“其實,你也覺得難以接受,對不對?”
在今天之前,若有人對她說,她會主動退出武術社,她的反應可能會比麗麗來得更加強烈。
“難不難接受都已經是事實。”云靜無可奈何地說,“更何況,你既然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的理由?”路言歡下意識地重復。
“其實,我也想告訴你,”云靜打斷她,“最近鋼琴要考級,恐怕我也有一段時間不能參加訓練了,和退出沒有什么分別,所以,你不用覺得……
“連你也要退出?”
云靜明顯地愣了一下,“還有誰要退出?”
路言歡苦笑,“應該說,還有誰會留下來?”
云靜若有所思,怔了半晌,嘆口氣,“我要上去復習了,你呢?”
“我還想在下面走走!
云靜點點頭,轉身走進宿舍樓。
她一走,留下路言歡和陳谷兩個人。
一個低頭想著心事,一個默默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還好吧?”陳谷問。
路言歡驀地回頭,才想起來身邊還有一個人,想對他做一個抱歉的笑容,可笑容未啟,眼淚卻“刷”地流了下來。
陳谷措手不及,呆了一下。
“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找麗麗說!彼f完,轉身急走。
他慌忙拉了她一下,故作輕松地說:“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呢?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彼硨χf。
“沒有關系的,反正我也是想出來吹吹風。”
“我說不用了!”路言歡回身大喊。
看到陳谷驚嚇的表情,她用手背擦擦眼淚,放緩語氣說:“對不起,讓你對武術社失望了!
“不!”陳谷吁出一口氣,“做什么事情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有苦惱和爭執,大家一起戰勝它不就行了?”
“沒那么容易!甭费詺g低頭苦笑。
真奇怪,她在下定決心退出武術社的時候沒有哭,在韓得龍跟她一樣放棄的時候沒有哭,在唐可風誤會她的時候沒有哭,在貝麗麗的冤枉面前沒有哭,甚至,在云靜同情嘆息的目光下也沒有哭,但,這刻,在陳谷說著天真的安慰話的時候,她好想好想大哭一場。
她好想哭——
哭出心里的絕望和委屈。
就這樣,路言歡站在女生宿舍樓前,在陳谷又無奈又尷尬的目光注視之下,哭了個淅瀝嘩啦。
路過的女生們紛紛側目。
其中傳來隱隱約約的低語:“又是那個路言歡,她就是愛出風頭。”
“對嘛,今天跟這個,明天跟那個,誰知道她搞那個什么武術社,是為了武術,還是為了帥哥?”
嘻嘻哈哈的笑聲被風聲切斷,飄出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