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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 >> 現代,臺灣 >> 沒有可歌可泣,沒有驚天動地,只有泉涌般的愛情和友情 >> 下午的旋律作者:嚴沁 | 收藏本站
下午的旋律 第十二章 作者:嚴沁
    穿出黑暗的小徑,他在公路上攔了一輛車,就直奔九龍市區。

    越往前行,眼前的一切就越熱鬧,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熙來攘往的行人,一副令人迷失的圖畫。

    以玫再一次迷失在里面?

    到了以玫駐唱的夜總會,門口掛了張她好大的照片,這表示她的身價更高,人更紅了。

    照片中的以玫,還是以前的樣子,莫恕心中掀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搖搖頭,他走了進去。

    時間還早,以玫不會這么早來,莫恕默默的在最冷僻一角坐下。

    他叫了一瓶酒、幾碟菜,然而——他食不下咽,以玫的事不是真的吧?只是宣傳,只是宣傳——

    這原是個宣傳的世界。

    然后,終于有歌星出來唱歌,也有些人出來跳中國舞,來來去去的都不是以玫。

    莫恕耐心的等著,她總會出來。

    十點鐘,終于聽見那個嗲聲嗲氣的司儀說出了以玫的名字。

    臺下掌聲如雷,以玫似乎是紅了,她已不再是駐唱歌星,她有了自己表演的時間。

    她穿了一身白色,非常的光彩奪目,這個圈子里的人就是這樣的,越紅就越漂亮,連神采都不同了。

    莫恕默默的坐著,強抑了心中的激動,他要見她,他始終可以見到,不必心急。

    以玫開始唱歌,人紅了并不表示歌一定好,她唱得還是沒什么進步,子莊怎么教的?

    這一次,以玫在臺上沒有看見他,他坐得很遠,又是被人擋住的角落,何況——以玫的眼光只在中間那一臺,是那個花花公子?莫恕的心又痛了,這——還可挽回嗎?替子莊。

    他真是想替子莊挽回,他沒有想過自己,雖然他的心一直在痛。

    四首歌唱完了,以玫在掌聲中退回后臺。

    莫恕付了錢,慢慢往后臺走。

    他是唱片公司的,出示了名片,他被放進去,一門之隔,后臺是這樣的鬧烘烘。

    前臺完全看不見,也聽不到的鬧烘烘。

    歌星們忙亂的預備,換衣服,趕出場,有人不見了東西,有人在怪叫怪吼——

    莫恕是冷靜的,他一眼就看見了以玫。

    她正提著化妝箱預備離開,莫恕記得,她還得趕去另一家夜總會。

    以玫匆匆往門邊走,并沒有看見他,他來的目的是見她,自然不能任她離開。

    他伸出右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以效一臺頭就看見他。

    她臉上不只是驚慌,還有憤怒,她睜圓了眼睛,即使化了濃妝,依然能看見她臉上的鐵青。

    “你——放開手,攔著我做什么?”她冷硬的說。

    “我有話要跟你說。”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她,那眼光是真誠而嚴厲的。

    “我沒有空。”她揚一揚頭,毫不考慮的往前走。

    “慢著!蹦「蚯!拔抑恢v幾句話!

    “哼!”以效恨恨的走著,一步也不停。

    “以玫——”一直走出夜總會大門,莫恕才一把抓住她!巴O聛,聽見沒有,我有話說!

    “你的話我憑什么一定要聽?”以玫揚起臉,絕不示弱的!澳阋詾槟闶钦l?”

    莫恕一窒,慢慢放開她的手臂。

    “我——是不再有說話的資格,但是——你何必要那樣做?”他沉痛的。

    “我怎么做與你又有什么關系?”她冷笑。

    但是她沒有離開的意思。

    “自然——沒有關系,只是——以玫,我們曾經是朋友。”他垂下頭,痛苦的避開她的視線。

    “我們曾經是朋友?哈!”她大笑一聲!澳愕购苡浀谩笥选@兩個字!

    “我們的事——也不必再談,我只希望——”

    “你來,既然不談我們的事,那么,你來做什么?”她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

    “我只希望——你能對子莊好一點!彼f。說得一點也不理直氣壯。

    她深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曾經幻想過許多種再見莫恕的情形,卻沒有一次是這樣的。他再來,依然只是為了子莊。

    她怎能不嘆息,怎能?

    “但是你這樣——我怎能心安?”他說。

    “當然,你只求自己心安。”她嘲弄的。“人家的感受,你就全不在意了!

    “也不是——以玫,我這么做——你是應該諒解、了解的。”他困難的。

    “諒解、了解你只求自己心安,而把別人的感情當皮球一樣踢?”她尖銳的叫。“該說你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或是最笨的?”

    “你可以罵我、誤會我,但——不要那樣做!彼是不敢正眼看她。

    “我做了什么?要你遠遠的跑來勸解我一番?你簡直對我仁至義盡嘛!”她冷笑。

    “我——我看了晚報。”他悶悶的說。

    “那又怎樣?我不能或不該交那樣的朋友?”她很不給面子!澳菢拥呐笥延至钅悴话擦耍俊

    “但是子莊——”

    “子莊是你什么人?又是我的什么人?”她強硬的。“你要對他好,為他犧牲你的一切,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難道有理由、有資格要求我像你一樣為他犧牲,對他無條件的好?你當我是什么呢?”

    “我——”莫恕難堪的。

    “既然自知理屈,還來做什么?”她瞪著他!澳悴蛔鹬刈约焊星椋蛔鹬貏e人感情,你——根本不是人。”

    “以玫——”

    “不必再說,我要趕時間,而且——我有約會。”她冷然說:“我不希望再見到你。”

    “以玫,”他搖搖頭,沉痛的!拔疫@人——不足惜,也不必再提,子莊對你是全心全意的!

    “荒謬,你以為自己是什么?有什么資格去決定、左右別人的感情?”她問。

    “我——”他說不出話。

    “你不要我,是你我的事,你沒有資格要我去接受另一個人。”她凝視他。“感情——原不能代替,你應該明白這道理!

    “以玫——”

    “而且——子莊在你眼中是最好的,你又怎知他在我眼中如何?”她又笑了起來,笑得——有些暖昧。“你又怎知我不是真愛那花花公子?”

    “你——對這種事不能玩火!彼f。

    “玩火?”她冷笑!巴婊鹗鞘裁矗渴菦]有好結果?那么我和你呢?也算玩火?”

    “但是——那種人沒有安什么好心,你很聰明,你應該看得出來。”他真心的說。

    “那我該感謝你的關懷?”她盯著他。

    “以玫,我來——至少你該相信我的誠意。”他說。

    “我說過感謝!彼淅涞摹

    “你——子莊晚上還來接你下班嗎?”他問。

    “為什么不問他?”她似乎不經意的朝街口望一望。

    “如果你真——怪我,你罰我好了,不要玩火。”他說。

    “莫先生,你說笑話,罰你?”她笑得夸張。

    一輛雪亮的平洽四五○跑車停在她面前,她微微一提裙子,側一側頭,留下一個難解的笑容,揚長而去。

    就是那個花花公子大色狼吧?

    莫恕心中疼得麻木了,好半天他才緩緩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一根大石柱后面轉出一個人,那是神色特別的子莊。是子莊,他聽見了一切。

    深夜,以玫獨自乘電梯上樓,對付某一些人,她是頗有手段的,她不許那花花公子上樓,他就只好乖乖離開。走出電梯,她就看見了子莊。

    她一點也不意外,子莊在夜總會接不到她,他就一定會等在這兒,子莊根本就是這么死心眼兒的人。

    “等了很久?”她淡淡的問。

    一邊打開了大門,側身走進去。子莊猶豫一下,也跟著進門。他一直沉默著。

    “我和一個朋友去宵夜。”她扔開皮包,打開燈。

    她說得那樣自然,似乎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似的。

    “我知道!弊忧f的聲音很平靜。

    詫異的反而是以玫,子莊不生氣、不激動?

    “夜總會的人告訴你的?”她坐下來。

    “我——根本沒去夜總會接你!彼沧聛怼

    這更令以玫意外了,怎么回事?子莊一直表現得死纏爛打,不到黃河心不死,他——居

    然不去夜總會接她?

    “哦——”以玫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

    “以玫我覺得你這么做——很傻。”他忽然說。

    “我這么做?怎么做?”她呆怔一下。

    她真是不知道子莊指什么而言。

    “那個和你一起宵夜的朋友,”子莊的神色很莊重!澳闶枪室夂退谝黄鸬摹!

    以玫皺皺眉,她是故意和那個花花公子在一起的?是吧!事已至此,故意與不故意又有什么分別呢?

    “故意?不,他只是一個朋友!彼首鞯。

    “以玫,如果是我錯——我會認錯!彼щy卻萬分真誠的說:“我也愿想辦法挽回一切,就只希望你——你不要這樣。”

    “你做錯了什么?我不知道啊!”她說:“我和朋友去宵夜,絕對與你無關!

    “我不是說與我有關,我——我——是指——他,莫恕。”子莊費了好大的力量才說出來。

    “他——他又怎么了?”以玫眼光閃一閃,她開始有點明白,子莊終于是想通了、看透了!感情原不可勉強,更不能代替。

    “你和那花花公子在一起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子莊吸一口氣,沉聲說。

    “怎么會呢?我為什么要故意做給他看?他和我——又有什么關系?”以玫的聲音夸張得絕不真實。

    “以玫,我現在終于明白以前——我錯得多厲害!彼麌@息:“我現在只求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以玫眼中的光芒變了幾次,她搖搖頭。

    “沒有什么需要彌補的,子莊。”她說。

    這是她的真心話,彌補什么呢,莫恕根本沒有真正重視過她,或者說沒有真正愛過她,莫恕心中始終是林雅竹,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否則以雅竹今日的身分地位,有什么理由復出灌片,當然是為了莫恕。

    她何必要彌補?她根本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

    “以玫,我是絕對誠心誠意的,”他認真的說:“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否則我會一輩子不得安樂!

    “不要口口聲聲說彌補,”她淡漠的笑一笑。“目前這樣不好嗎?我只希望唱片的銷路好,令我扶搖直上,你忘了嗎?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不是,你根本不怎么重視名成利就……有一個時期你幾乎完全放棄了唱歌,你忘記了嗎?”他盯著她。

    “那個時期——我神經不正常!彼猿爸

    “不是,為了莫恕你愿放棄一切!彼隙ǖ恼f:“只可惜那時——我并不懂得這些!

    “以前的事不提也罷。”她搖搖頭:“喝咖啡嗎?”

    “不,我只要談這件事。”子莊是固執的。

    “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改變了?”她問。是!子莊怎么會突然改變的?

    “我——以前太蠢!彼麌@一口氣:“我幾乎做錯了一件令我一輩子都后悔的事!

    “為什么會變聰明的?”她笑。

    “也許——成長,”他低下頭立刻又抬起來。“而且——我看見他!

    “看見他——莫恕?在哪里?”她驚訝的。

    “你轉場子的時候,”他吸一口氣!拔铱匆娝愠鰜,我也——聽見你們講的話。”

    “你——”以玫呆住了,半天都回不了神。

    “我一直錯怪他、誤會他,”他搖頭!拔覍嵲谑莻最自私、最小器、最卑鄙的人,我很慚愧,我實在對不起他,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那就不要說,”她也搖頭!白忧f,無論如何,過去的事不想再提!

    “你——不愿挽回?”他驚異的。

    她笑著搖頭,很難懂的神色。

    “子莊,所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單純!彼f。

    “單純?”他睜大眼睛!叭绻麤]有我,事情根本就簡單得不得了,是我弄糟一切。”

    “不是,不是你,”她說:“如果沒有你,結果還是一樣,相信我,結果還是一樣!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叫。

    “子莊,你信不信?雖然你和莫恕相處二十年,我卻比你更了解他,”她說:“他——該怎么說?莫恕不是你和我能真正看得透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搖頭。

    “哎——我是說——感情上他是固執的,他不會因時間而改變。”她終于說。

    他想一想,搖搖頭。

    “不可能,我知道你指林雅竹,但——”

    “事實如此,”她無可奈何的笑!傲盅胖窠K于答應復出,唱他第一批歌曲!

    “之——并不表示感情!弊忧f怔一怔。

    “不表示感情是表示什么?”她笑:“莫恕說得對,子莊,你始終是太天真了。”

    “他——說我天真?”他問。

    “不諳人情世故!彼謸u頭。

    “但是——他今夜來找你,難道不表示他對你關心?”他說。今夜莫恕的話實在令他感,也令他慚愧!瓣P心的是你,不是我!彼f.“我死我活、我富貴、我沉淪,你看他會不會理?”

    “不要這么偏激,他也關心你!彼f。

    “別人若真關心我,我能感覺得到,”她搖頭。“但莫恕關心的是你,只是你!

    “你——為什么不給他機會使你們好好的談一次?”他一廂情愿的。

    “我和他還有什么可談的呢?”她拍拍沙發扶手。

    “以玫——”

    “我們不談這個問題,”她說:“我相信白己的看法和感覺,我也覺得自已做得對!

    “以玫,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話!彼⒅。“你不可能變得這么快,前些日子你見到像他的人還神不守舍,現在——我怎么也不相信!

    “這么說,我也不該相信你真的看透,想通一切!彼Α

    “以玫,這件事——總要解決!彼f。

    “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她說:“他的一走了之,不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嗎?”

    “他的走是我逼的,我說過!彼f。

    “他若真對我好,任誰也逼不走他,我也說過。”以玫似乎已堅定了立場,再也不肯轉變。

    “以玫,你是——再也不肯原諒我們?”子莊問。

    “你知道這根本不是原諒與否的問題,”以玫還是搖頭!澳闶裁炊己茫忧f,就是有點婆婆媽媽!”

    子莊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但他還不放棄。

    “我不在意你怎么說我,我也很清楚自己的缺點、毛病,我只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他真誠的說。

    “還要我考慮些什么呢?子莊,這件事上,我從來沒有機會主動過!彼f。

    “現在一切的主動權都在你手上。”他說。

    “你不覺得遲了嗎?”她笑。

    “你——不是真打算和那花花公子在一起吧?”他說。他開始擔心,開始不安。

    “我現在不想明天的事,不必費腦筋,明天總是會來,船到橋頭自然直。”她說得像在開玩笑。

    “以玫——我不相信這么做會幸福。”他盯著她看!澳銈兏緵]有愛情!

    “我再也不相信世界上有愛情。”她說。

    “以玫——”

    “我不想再談,我很累,想休息,子莊。”她說。

    “好吧—我走,”他站起一陣。“但是——如果我證明林雅竹的事并非如此,那你肯不肯重新考慮?”

    以玫皺眉,沒有立刻回答。

    “我一定能證明的,以玫,”他說:“你回答我!

    “我不知道,或者那時候我已結婚了呢?”她笑。

    “不會,我明天就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子莊的眼中有一抹堅定的光芒!澳悴粫魈炀徒Y婚!

    以玫搖搖頭,再搖搖頭。

    “子莊,你不但天真,還有一股傻勁,”她說:“事實上,你很本不必證明什么給找看,我完全不覺得他——和我還有什么關系!

    子莊也搖頭,用不信任的口吻說:“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絕不是這樣的人,你故意這么說的。”

    “子莊,你相不相信緣分,我和莫恕——或者可以說有緣無分吧!”

    是嗎?有緣無分?

    這一次,子莊是改了婆婆媽媽的毛病,坐言起行,第二天一早就坐在莫恕唱片公司陳經理的辦公室,他那堅決肯定的態度令人不能不信,若他不能得到莫恕的地址,他一輩子也不離開。

    大家原都是朋友,更清楚他同莫恕的關系和感情,自然不會趕他走。他從早上坐到下午,唱片公司的人都下班了、離開了,他還是像磐石般的坐著。

    他甚至沒有吃午餐,只是喝了一杯茶。

    “子莊,回去吧!”陳經理嘆一口氣!盎蛘呓褚刮胰ヌ婺銌枂柲。魈旒s個地方見面!

    “不,我要他的地址,我現在要見他!弊忧f不為所動。

    “你聽見我打電話給他,他不肯見你!标惤浝碚媸亲笥覟殡y。

    “他不見我是他的事,但我一定要見他,”子莊搖搖頭:“而且——我是絕對善意的。”

    “我也不十分清楚你們為什么弄成這樣,但是——子莊,不是我說你,有時侯你實在太孩子氣,除了作曲、教音樂、教唱歌,你凡事不經大腦!标惤浝碚f。

    “我知道我錯,所以我要道歉,要挽回!弊忧f說。

    “哦——”陳經理眼光一閃,是道歉和挽回?那么,這個現成的好人不妨一做了。

    “主要的,我勸他回家,”子莊吸一口氣,他彷佛嗅到一絲希望的氣息!白运x開,我們那個家就一直空著,很可惜,也不安全。”

    “你為什么不搬回去。俊

    “他肯原諒我,我一定搬回去!弊忧f說得非常誠懇。

    思索半晌,考慮半晌,陳經理終于點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我該給你地址。”他說。

    “難道你不相信我?”他站起來。

    陳經理再凝視他一陣,終于寫下一個地址。

    “你去吧!那個地方很好找,在沙田一下車就能見到,很獨立、特別的一區!彼f。

    “謝謝,謝謝你。”子莊激動得臉都脹紅了!爸x謝!

    轉身,大步奔著出去。

    趕到沙田,天已昏黑,果然是一眼就能望見那用鐵絲網圍住的獨立地區,穿過小徑,家家戶戶的燈光都已在望了,狗吠聲也一陣陣傳來。

    子莊突然緊張起來,莫恕——肯見他嗎?會用什么樣的態度對他?肯接受他的道歉嗎?

    莫恕——現在在做什么事?作曲?沉思?他的模樣似乎沒什么改變,脾氣呢?個性呢?

    子莊真的緊張,走上樓梯,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終于站在莫恕家的門口,他聽不見里面有任何聲音,也看不見燈火,莫非莫恕不在?

    深深吸一口氣,他按下門鈴。

    只等了十秒鐘,大門就開了,沒有鐵閘,他和莫恕就這么面對面的站著。

    “莫——莫先生,”子莊的聲音在發抖,臉也變了。“我——可以進來嗎?”

    他終于又叫莫恕為莫先生了。

    莫恕沒出聲,也沒有任何表清,既不驚奇,也不意外,既不歡迎,也不拒絕,既不喜歡,也不惱怒,是一張完全沒有喜怒哀樂的臉。

    他側一側身,這表示讓子莊進來,是嗎?是嗎?

    屋子里是安靜的,沒有電視聲浪,沒有人聲,沒有廚房里的聲音,簡直冷寂得似乎沒有人住。

    子莊看見桌上有一疊五線譜,是莫恕的新作吧?他不敢問。

    “是我強迫陳經理給的地址,你不要怪他!弊忧f望著莫恕,像個求饒的孩子。

    “我沒有怪他!蹦±涞摹

    “我——我——莫先生,我——”子莊結結巴巴,就是講不出那個“錯”字,認錯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我想——你下次不要再來了,”莫恕說,還是那么平靜、淡漠,很“出世”的味道!笆虑橐呀涍^去!

    “不,不,莫先生,不——請你原諒我以前的錯,我知道自己錯了,”他是誠心誠意的!拔易龅囊磺惺露肌涿!

    “唱片推出了吧?”莫恕忽然提出個好遠的話題,顯然不愿和他談私事。

    “是——莫先生,請你搬回去住,好嗎?”子莊凝視著他,眼眶也紅了。

    “我這兒很好、很清靜,我很喜歡。”莫恕不置可否的搖著頭。

    “但是——那是我們的家!弊忧f說。

    莫恕看子莊一眼,很難懂的一眼。

    “你搬回去吧!”他說。

    “不,除非你原諒我,你先搬回去,否則——”子莊很固執的搖著頭。

    “我怪過你嗎?”莫恕問。

    “沒有,但是——我知道錯了,我內疚!弊忧f說。在莫恕面前,他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擔心什么。

    “男孩子要放開胸懷,內疚——很傷人的。”莫恕說。

    “你原諒我,你回去?”子莊天真得很。

    “或者——過些時候吧!”莫恕說。他不想為這件事和子莊爭論,他有一定的主張。

    “你——看見報,也看見那個人吧?”子莊問。

    他們都不必言明卻都能了解,“那個人”當然是以玫的那個花花公子啦!

    “是!蹦∧樕衔娘L不動。

    “她是故意這么做的,她做給你看。”子莊說。

    莫恕皺眉,子莊不正常了嗎?

    “不要太天真,”莫恕淡淡的搖頭!八凶鋈魏问隆⒄J識任何人的權利!

    “但是——但是那樣一個人,明明沒有真心,我——唉!我好抱歉!弊忧f自責的。

    “人家有沒有真心我們看不見,而且——我們沒有資格去干涉她的朋友!蹦≌f?跉鈱ψ忧f真是沒有一絲芥蒂。

    “可是她分明有意做給你看,而且——她根本不喜歡那個人,她根本不快樂!弊忧f說。

    莫恕沉默了一下,他——在想什么?沒有人能知道。

    “我愿意跟你談其他事,否則——你回去吧!”莫恕說。

    子莊搖搖頭。

    怎么同事呢?莫恕和以玫似乎都走進了牛角尖,他們分明互相愛慕的,為什么要這樣呢?傷人傷己。

    “你那些歌——真給雅竹唱?”子莊問。

    “會嗎?”莫恕笑了!安荒芊裾J她適合唱我寫的歌!

    “蕭玉山同意?”子莊再問。

    “那是他們夫婦的事,我管不了!蹦≌f。

    “外面傳——雅竹為了當年和你的感情而復出!弊忧f小心的問。

    “感情。”莫恕笑起來。“今時今日在這個社會上,感情兩個字還會被人抬出來用嗎?”

    “是不是呢?”子莊不放松。

    “該去問林雅竹本人,對不對?”莫恕淡淡的!拔沂莻健忘的人,什么事一過都忘掉了。”

    “包括感情?”子莊問。

    “當然包括感情。”奠恕笑。

    “她——說你沒有忘情雅竹!弊忧f忽然說。

    “什么?”莫恕皺眉,這話是以玫說的?“她太看得起我,在世界上我最難忘情的只是

    我自己,我根本是一個絕對自私的人。”

    “不是真話,你最不自私。”子莊幾乎是在叫。

    莫恕搖搖頭,再搖搖頭,心中卻流過一抹溫暖,他似乎又得回了子莊,是嗎?他那相依為命的兄弟。

    “每一個人都自私,包括你,包括我!彼⑽⒁恍,這是今夜第一次笑容!八煌闹皇浅潭。”

    “不,不是你,你絕對不自私,真的——”

    “我們談談工作吧!”莫恕打斷了子莊的話!澳惆讶季穹胚M作曲嗎?”

    “沒有,我精神不能集中,”子莊搖頭。“離開冢,一切都不習慣。”

    “搬回去吧!”莫恕說。

    “你那張由雅竹唱的新唱片,預備用哪一首歌作主題?”子莊問。

    似乎,他們又恢復閑話家常,像以往一樣。

    “‘下午的旋律’,”莫恕說。

    “這首歌——不是本來要給以玫唱的?”子莊望著莫恕。

    莫恕的冷靜、淡漠在這一剎那,好像淡了、散了,只是一剎那,他又平靜了。

    “誰唱都一樣,只不過一首歌而已!彼f。

    “對某些人來說,意義不同。”子莊說。

    “某些人!蹦∽猿暗男α。“我已經脫離人群,把自己孤立起來,‘某些人’對我已沒有意義。”

    “人怎能脫離群眾,把自己孤立呢?你始終都要回到人群的。”子莊認真的。

    “到時候再說吧,”莫恕搖搖頭:“我現在不怎么打算明天的事!

    子莊呆怔一下,這豈不是和以玫相同的口吻?

    “那首‘下午的旋律’——是不是寫你自己?”子莊問。

    莫恕也呆住了,子莊怎能這樣問?莫非——子莊真的已明白,已了解他的心境?下午的旋律。

    “我只是作曲、作詞,算不上寫自己,”莫恕有一抹難言的難堪!岸疫@曲子已作好一個多月了!

    “我能不能先聽一次?”子莊問。

    “等——出唱片時吧!”莫恕搖頭拒絕,忽然之間,他有逃避的感覺,他怕子莊看穿他。

    “你以前總把作好的曲子先給我聽。”子莊說得稚氣。“是你不原諒我?或是這曲子特別?”

    莫恕搖搖頭,叫他怎么說?怎么解釋?

    “我給你一份,你帶回去聽吧!”他只能這么做。

    子莊接過他遞過來的兩張五線譜紙張,充滿好奇的先看一眼。

    “回去自己彈琴,再看!蹦∽柚顾!艾F在——我們出去吃飯!

    “出去吃?家里有材料嗎?我來做!弊忧f收好那首曲子。

    “沒有!蹦≌f!拔也幌矚g進廚房,多半出去吃,除非刮風下雨。”

    子莊突然想起那天下雨,以玫誤認行人是莫恕的事,他暗暗嘆息,若不能令他們和好如初,是他的罪過,他硬生生的分開他們的。

    “我們到九龍市區去吃,好不好?”他說。莫恕肯跟他到九龍,似乎希望又濃一分。

    “我們附近有一家餐館不錯,不比大酒樓差。”莫恕說:“去吧!我現在習慣早睡!

    子莊有些失望,卻也不勉強,只要他知道莫恕的住處,他總能求得莫恕回心轉意,他相信自已能做到。

    他們相偕出門,似乎從沒任何事發生在他們中間,非常的融洽、和睦。

    “雅竹怎么和你聯絡上的?”子莊忽然問。他實在想弄清楚莫恕心中對雅竹如何。

    “她來找我!蹦〉徽f。

    “我覺得她好怪,既然嫁了富翁,為什么又一再的來找你呢?”子莊說。頗不以為然。

    “應該可以說朋友之間的交往。”莫恕說。

    “她不怕外面傳謠言?她是名流夫人!”子莊說。

    “你——想知道什么?子莊!蹦⊥O履_步。

    “我——我——”子莊被看穿心事,有些訕訕然。

    “你還是關心自己的事吧!”莫恕輕輕拍一拍他。“我知道以玫這么做令你很不開心,你該想辦法——怎么把那花花公子趕走,而不是到我這兒來談雅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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