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一面無助地望向角落正在和蒙妮卡悄悄私語的哥斯坦,一面急于想擺脫格格纏的邵漢笙。她勉強笑了一下,略帶歉意地說:“邵先生,我真的覺得……”
邵漢笙自作多情地打斷她!鞍」,原來你也跟我有同感!云洛小姐,我可以這樣直呼你的芳名嗎?所謂人不親土親,我也覺得我們能在異鄉相遇、相識,真是天賜良緣!
再說下去,可能連“早生貴子”都會冒出來了。云洛但感啼笑皆非,干脆直戴了當進出一句:“我不會跳舞!”
“真巧!我也不會。我們真是有志一同、同病相伶、惺惺相惜……”
“我沒有想到你的中文程度這么好!”
“謝謝你的夸獎。除了中、英文,我還會說馬來話、潮洲話、閩洲話、閩南話、鳊話和法語。”
這家伙怎么跟只蒼蠅一樣?云洛心中十分為難,但是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一腳把他踹開。正當她進退兩難之際,一名長相干癟,又矮又丑,甚至還禿頭的老頭子,一手扶著像放大鏡似的單個圓鏡片,有若在研究剛出土的古董似地,賊兮兮又色迷迷地直盯著云洛走過來,一面還用法文喃喃自語。
半響,老頭子突然抬起頭轉向邵漢笙,“這美麗的妞兒是誰?”
邵漢笙絲毫不以為忤,老實地應道:“她叫程云洛,很漂亮吧?可惜她不會說法文,你還是改用英文吧!”
老頭子點點頭,立刻用英文說道:“好!好!美味可口!
邵漢笙慢半拍地意識到老頭子有意跟他爭奪“艷物”,馬上故意岔開話題,“尚老!我們好像很久沒見面了噢?”
老頭子根本不理會他,一雙凹陷的老花眼骨碌碌地瞅著云洛,“你的標價多少?”
云洛一頭霧水,呆愣了半晌才眨眨眼睛說:“標價?老先生,你是在問我身上這套禮服多少錢,也想買一套送給你老婆嗎?”
“呵呵呵!你喜歡不訂價的?這個好!這個好!我的房間在樓上左邊第八間,午夜十二點!崩项^子說完,逕自離開了。
什么午夜十二點?告訴她房間干嘛?云洛呆立原地,好半晌仍搞不清楚狀況。她茫然地轉向邵漢笙,“這糟老頭八成腦袋有點阿達。他是誰呀?”
邵漢笙一臉怪異地審視了云洛好一會兒,最后才略帶詫異地說,“我還以為你們本來就認識。他就是全世界排名第二十六號的富豪,今晚宴會的主人,尚肯恩!”
喲!當間諜還真是得講話小心。云洛趕快腦筋急轉彎地解釋道:“原來是他呀!我表哥跟他交情不錯,我倒是沒見過他。他剛才說了那么一大堆話是什么意思?”
“他想‘包’你!”邵漢笙吞吞吐吐地說。
“包我?是肉包?菜包?還是包粽子?”
“呃……他想養你當寵物啦!你也許不知道,這對今晚在場的很多女賓而言,是一項最高榮譽!
啪地一聲,云洛毫不猶豫的賞了邵漢笙一記“五指印”,氣呼呼地破口大罵:“你在講什么瘋話?我打從出娘胎,就只有被兩個人養過,一個是我爸,一個是我媽,那個糟老頭算什么東西?算了,我懶得跟你耗下去,爛人、壞蛋、色豬!“
這種時候哪還顧得了什么淑女風范,一口氣罵完,云洛便朝哥斯坦的方向“慢跑”過去,打算跟他訴苦一番。
待云洛走近前來,神色有異的蒙妮卡似乎也急著想避開,最后云洛只聽見她氣急敗壞地撂下一句——
“反正不要問為什么,趕快帶你表妹離開這里!”
不顧哥斯坦的攔阻,蒙妮卡說完后便一臉凝重地跑開了,只留下哥斯坦和云洛面面相覷。
剛才的氣還沒消,云洛顯得不怎么高興地說:“怪了!她又在發什么神經,干嘛提到我?”
哥斯坦滿腹疑云地皺起眉頭。“她也是一片好心!”
云洛聽了更加不是滋味,“那個表面冷艷、內在悶騷的查某,到底跟你說什么?”
人多不好講話,哥斯坦把云洛拉到前面的接待大廳,還刻意躲到角落一棵圣誕樹盆栽的后面。
“云洛,你別對人家那么尖酸刻薄嘛!她剛才說的那番話有頭無尾,教我納悶不已!”
“好吧,那我暫時卸下晚娘面孔。她對你說了什么使你納悶的話?”
回想了一下,哥斯坦像在背臺詞般緩緩說道:“她說她之所以故意失蹤,有她的苦衷,還要我別向上級提起她來找過我的事。另外,她還說念在跟我同事多年的份,特地來警告我們盡快離開這里!
“天哪!這女人真是太厲害了,故意擺出這種圣女貞德、圣母瑪利亞的高貴姿態,想博取你的同情?!壞!壞!真是壞!”云洛口氣酸溜溜地說。
哥斯坦翻了個白眼,好氣又好笑地說:“你這一招是跟我們家艾咪學的是不是?云洛,你想想看,蒙妮卡既然要失蹤,干嘛不失蹤得徹底一點,反而跑來警告我們?我想,這件事可能有內幕,一定有什么事會發生,而且就在今天晚上!”
“哦?那你是要聽她的話趕快逃,還是把她的話當作是在放屁?
哥斯坦猛眨眼皮地盯住她答非所問地說:“天啊!我到今天才知道.女人的舌頭真是厲害,而女人跟女人的戰爭比什么都還精采有趣!”
“現在你才知道!當然,我可不像某個女人,舌頭長到可伸出來拍蒼蠅!”
“噢!繼續罵、繼續罵!我聽得好過癮。”
“你欠罵啊!像我這么有修養、有風度的淑女,罵也只是罵到過癮就…”
突如其來地,哥斯坦把云洛摟進懷里,真的很“欠罵”地一反常態,竟然興奮異常、按捺不住地對準她的嘴吻下去!
這一吻來得很快,而且很“奇怪”,云洛早知道的話,以前就應該多多潑辣,看能不能把“木頭”罵成“情圣”?!
甜蜜的一記長吻,他們都想站在那時不要動,保持這種姿態一輩子,直到地老天荒……
突然,一個婦人的驚叫聲自他們身后傳來——
“耶穌基督救世主!林先生,你怎么可以吻你的表妹?這不是亂……亂……”
哥斯坦和云洛嚇得趕快分開。云洛一時啞口無言地愣在一旁,哥斯坦則從容不迫地用手背后擦擦嘴角的口水,慢條斯理地說:“伍德小姐,你誤會了。我表妹從小就有……呃,氣喘,只要人一多,她老毛病就犯,所以要常常用人工呼吸來幫助她順順氣!”
伍德小姐一臉半信半疑,眼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游移。
云洛見狀,立刻一手扶著額頭,一邊大聲喘所做作地說:“表哥!呼……嘎,呼……嘎,我又要暈了,快救我……”
哥斯坦從后面抱住她,很快地在她耳畔笑罵道:“別太貪心,也別演得太過火!”
然后,哥斯坦將云洛扶正,很不好意思地向伍德小姐笑笑,“沒事!她已經好了。咦?你怎么沒跟葛南公主在一起?”
伍德小姐像是剛從夢中驚醒般,急發地說:“林先生,我跟公主陛下編了個借口,特地跑來找你。我可以私下跟你說幾句話嗎?”
哥斯坦和云洛互看一眼,接著正色說道:“我和我表妹之間沒有秘密,有什么話你直說吧!”
伍德小姐警戒地往四周瞧了瞧,繼而小聲地說:“雖然我領的是公主陛下的薪水,但是我不寄望她分我一筆遺產,而且有些事我也實在看不慣,所以特地來告訴你一件事。兩天前的晚上,有個人突然來家里找葛南公主,就是剛才在宴會聽跟程小姐講話的那個男人……”
“邵漢笙?!”哥斯坦和云洛異口同聲。
伍德小姐繼續說下去,“他叫什么名字或是什么來歷,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看見他給了葛南公主一筆買情報的錢,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法國情報局派誰在調查極右派激進黨的基地?”
哥斯坦臉色大變,幾乎失控地抓住伍德小姐,“葛南公主說了什么?”
“她什么都不敢說,因為她知道是你。那個男人沒有得到情報,但是仍然留下那筆錢,只要求公主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而公主也把錢收下了,并且她不打算告訴你!”
哥斯坦松了一口氣,接著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這個愛錢如命的老巫婆!看我怎么修理你。”
“林先生,這件事屬于極機密,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處境!”伍德小姐不卑不亢地說。
哥斯坦態度誠懇而堅決,由衷地感激道:“伍德小姐,請你放心,我不會拿這件事情直接去跟公主興師問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那好,沒事了,你們繼續人工呼吸吧!”伍德小姐似乎話中有話,朝云洛點頭微笑,然后便匆勿忙忙走回宴會廳。
望著伍德小姐的背影消失在賓客之中,云洛情不門禁地喃喃:“她知道!她一定知道……”
哥斯坦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揮一揮,納悶地問,“云洛,你在說夢話是不是?她知道什么?”
“伍德小姐一定知道我們并不是表親關系!”云洛斬釘截鐵地回答。
哥斯坦甚表贊同地點頭,“剛才我們吻得那么‘逼真’,連白癡都看得出來?不過,我早就有種感覺,伍德小姐是個相當冷靜、聰明的老處……呃,老女人!”
“而且她非常富有正義感!
“對呀!要不然她也可以閉上嘴,等著領葛南公主的那筆遺產就好。借問一下,剛才我們‘急救’到哪里了?”
云洛的臉頰泛上兩朵紅暈,“變態!好吧!再來一個!”
哥斯坦雙手捧著云洛的臉,正準備吻下去,不知怎地,肯恩堡的外面傳來巨雷般的轟隆聲,甚至連地板也在震動!
“沒想到我們的愛情竟然如此地驚天動地!”哥斯坦驚詫不已。
“不是啦!是地震!”
地震?!聽起來好像又不是……
兩人正在感到納悶之際,劈雷響再度連串而起,冷不防地在肯恩堡四周,把所有的門窗玻璃都震碎了!
宴會廳內一片安靜,每個人都莫名其妙地猜測著到底發生什么事。又一連串爆炸之后,肯恩堡似乎因為“地殼變動”而微微傾斜,茶幾上的巨大古董花瓶掉到地卜摔個粉碎,銀燭臺也倒了下去,有幾張桌子、椅子緩慢地往傾斜的那一邊移去……
云洛絕望地合上眼睛,認命地哀號著,“啊!一定是世界末日到了……”
這時候有不少賓客從宴會廳里沖出來,哥斯坦也加入其中奔向窗邊觀看,窗外到處是炸火連天,離肯恩堡不過幾十尺遠的懸崖邊上,一字排開的一群黑衣突擊隊正身手敏捷地利用繩梯從懸崖下面爬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群貴賓不分男女老幼,全都不約而同、整齊不一地從華麗衣服下,掏出了手槍、機關槍、沖鋒槍、手榴彈、剃刀、扁鉆、雙節棍、飛鏢等等,真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一時教人看得眼花撩亂,好你世界武器大展一般。
云洛手足無措地環看四周,只見人人手持一把致命武器,就連葛南公主都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把斧頭。剛才在彈大鋼琴的黑人琴師皮耶,則手持一把日本武士刀。更離譜的是,一名拉大提琴的樂師,大提琴一打開,從里面取出了一只火箭筒。
“好看、好看、真好看!去年放煙火,今年放炸彈,肯恩堡的宴會真是夠豪華、夠奢侈浪漫!”一名雍容華貴的女士拍手叫好。
突然,擠在窗邊的一個男人大叫——
“我們被包圍了!他們想把懸崖炸垮,讓整座肯恩堡掉下去!”
才剛說完,旨恩堡又往懸崖方向傾斜了些,崖邊的石塊陷落了一大塊,掉在幾百公尺下的溪谷,巨響在靜夜中顯得更加駭人。
黑衣突擊隊密密麻麻地集叫,在肯恩堡的另一邊,然后一聲令下,全部朝肯恩堡開火……
一時間,爆炸頻頻、火光四射,在堡內的貴賓們也開始開火反擊。槍林彈雨中,有人哭爹,有人喊娘,有人哀號鬼叫,也有人抱頭竄逃。
接待大廳和宴會廳內一片混亂,美麗的拼花大理石地板和墻壁上,到處是炮坑彈孔。
堡主尚肯恩抓著僅剩的幾根頭發,像只瘋猴般跑來躲去,口中喃喃,“不!不……我的房子!我的車子……”
可惜大家正忙著反擊,沒有時間理他!
哥斯坦丟出了一雙裝定時炸彈的休閑鞋之后,這時想幫忙反擊也沒武器可用,只好穿著襪子跑向云洛,一把拉起她的手,邊沖邊喊道:“快跑!”
“愛說笑!現在這樣能跑去哪里?”
哥斯坦用自己的身體護衛著云洛,在水晶吊燈亂墜、屋瓦墻片四落之中,大聲嚷著,“我們從側門沖出去!只要能沖到停車場,上了我的‘變色龍’,我們就平安沒事了!
但是云洛可從沒經歷過這種兵荒馬亂、戰火連連的浩大場面,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實,那么地像在……看電影?
她已經有些怕過頭,反而不害怕了,異常冷靜回哥斯坦一句:“萬一在我們沖向停車場的途中,身上多了幾個彈孔怎么辦?”
“沖出去才有活命的機會!肯恩堡已搖搖欲墜,隨時可能跌落懸崖!”
“那也好過全身中彈……”
“沒時間討價還價了!快跟我走!”哥斯坦氣急敗壞地大吼一聲,抓緊云洛的手,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側門沖擊。
不過,好像有點太遲了,這時候也不知怎么搞的,肯恩堡突然反方向地往另外一邊傾倒下陷過去,在每個人都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之前,肯恩堡突然開始“移動”。沒錯!是在移動!
原來尚肯恩當年把這幢別墅建蓋在懸崖上時,怕土石松動或地震什么的,而特別加強了地基;地基太厚,又有人想把懸崖炸崩,地基和懸崖之間的接環處,由于連串的爆炸而松動,整座別墅連同地基一起像一輛云霄飛車一般,不是往懸崖下,而是開始滑下山腳……
沖到側門邊的哥斯坦和云洛,一時間還沒辦法站穩,這時又莫名其妙地看見樹啦、花園雕像啦、游泳池啦,全都往“后面”退去!
哥斯坦用力地拍了下腦袋,難以置信地說:“我想你說得沒錯,世界末日到了!”
屋頂掀了,二樓不見了,墻壁倒了一面,幾乎瓦解的肯恩堡還在繼續往下滑沖,而且越沖越快!
在這一層“飛屋”里面的三、四十名賓客,就像在一座失速下墜電梯中一般,又滾又翻、又跌又撞,有人亂抓亂抱,比較靠近門窗的人就“飛”了出去!
在飛沖之中,屋內多了幾棵被撞斷的大樹,天翻地覆、東倒西歪中,哥斯坦從一堆綠樹葉中探出頭來,驚慌失措地大聲叫喚,“云洛!云洛!你在哪里?”
披頭散發的云洛從另一邊冒出來,朝哥斯坦回喊道:“在這里啦!天哪,我還以為剛才一直握著的那只手是你的!”
兩人費力地移動身體,好不容易緊緊地互抱在一起。
“看來這一劫并不是很好躲!如果我們今生無緣在一起,但愿來生能長相廝守!”哥斯坦無限感傷地說。
云洛擠出一抹微笑,忍不住悲從中來地說,“只要你先發誓,下輩子絕對不再當間諜!”
“好!我發誓……”
“等一等!萬一我們沒死呢?”
哥斯坦還來不及回答,肯恩堡突然“加速”到極限,屋內的所有人均異口同聲地高喊——
“救命啊——”
哥斯坦深吸一口氣,擁著云洛,抱著必死的決心迎向不可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