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有兩個要求,不知您肯不肯——”
“你說!要什么我都答應!”李老爺豪氣地一揮手。這替死鬼想要什么?上好棺材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秀慧黑眸瞥向六姨太!拔蚁胍蛉四菞l繡帕。”
兀自捏帕拭淚的六姨太一愣,面色狐疑。
總管嘴角抽搐。這小子,死到臨頭還起色心,沒救了。
李老爺面色一冷,隨即又堆起笑!熬退袜椆影桑∶。”
六姨太于是將繡帕交給總管,總管將之轉交給鄺靈。
鄺靈小心收起繡帕,笑靨一徑無心機的燦爛。“多謝夫人賞賜。不過,第二個要求,可能就有點為難……”
“你直說無妨!
他笑逐顏開!八廊サ哪敲移停w可以給我嗎?”
李老爺手下這類家仆多半是亡命之徒,死了便無價值,既然鄺靈要尸體,也就給他。
于是總管領著鄺靈來到停尸的柴房。
天色沉昏,柴房里昏暗不明,尸體蓋著白布,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白布沾著雜亂血跡,四周靜得詭異,尸體雖靜躺不動,卻像是隨時會跳起來。
鄺靈打亮油燈,蹲在尸體旁,伸手將白布一掀,雙目暴突的死相驚悚而現。
饒是總管見多識廣也不禁顫抖一下,險些嘔吐,卻見鄺靈好整以暇地檢視尸體,以白布包指,輕戳尸體各處,又貼近端詳,清秀容顏都快貼上那張猙獰的死人臉。
“請……請問,你要這尸體做什么?”總管噎著聲問。若非老爺要他打探鄺靈要尸體何用,他早奪門而出了。這少年未免太膽大,居然靠得這么近,他光瞧這尸體就要作惡夢了。
“為了學習。斗毆的傷千奇百怪,雖然這人死了,我從他身上傷口還是能學到不少,有助于將來醫治傷者!币娍偣苣樕喟祝楈`體貼道∶“你若不習慣,就在外頭等我吧!”
總管巴不得他說這句話,反正一人一尸關在柴房中也變不出花樣,當即退到門外。
第1章(2)
不過,鄺靈是專程來搞花樣的。
柴房門一關上,他就雙手合十,輕聲對尸體祝禱。“這位大叔,不是小妹想冒犯你的遺體,實在因為這味藥非以新死之人的心頭血無法培育,以你遺體養出來的這味藥,小妹保證……”美眸略一遲疑,修正誓言。“小妹‘盡量’不用來害人就是,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禱畢,她拉開尸體胸口衣衫,露出胸膛,她衣袖輕揮,袖中露出一口銳利的銀柄小刀,她在尸體胸口切個十字,再取出一個小藥瓶,倒些粉末在傷口里,一眨眼,傷口上就長了一排細黑絨毛。
她收起小刀,摸到懷中的繡帕,順手取出。繡帕沾有六姨太的香氣,一嗅,脂粉味中有一股極淡極淡的茉莉香。
“是茉莉香啊……”她喃語,收起繡帕,繼續檢查尸體。
片刻間,絨毛已經長出數朵指甲大的小花,形若菊花,通體漆黑。她以小刀小心采下,以帕子層層包起,再倒些藥粉,死人胸口的絨毛立時凋落粉碎。
這種似花的植物,其實是一種草,名為“血繡菊”,僅需芝麻大的一丁點,就可毒殺十人,但若佐以調和的藥物,又成罕見的良藥,專治心疾。
接下來,只等陸公子大駕光臨了。
不是她愛等陸公子,是她必須等,只因爺爺對她說過——
“靈兒,你聽好,我們家曾有一份祖傳的武功秘籍,稱為‘橫山密書’。秘籍在多年前被人盜去,下落不明。幸好若要讀懂此書,還需要一份口訣,這口訣只在我們家族中口耳相傳,現在我把口訣傳給你,將來爺爺若是來不及找回秘籍,這責任就落在你肩上了。切記,倘若秘籍落入惡人之手,能奪回最好,若奪不回,寧可將它毀去,絕不可讓惡人練成上頭的武功,危害世人,切記切記……”
秘籍失落多年,如今,江湖上盛傳,秘籍全本落入這位陸公子之手。
她得知消息后,著實傷了一番腦筋。此人行蹤不定,武功又強,她打是打不過他,追也追不上他,要如何是好?但得知他現身江湖是為報家仇,專找當年仇人,她就有了主意——只要她待在他仇人附近,他遲早會送上門來吧?
因此李老爺派人來請爺爺去看病時,她立即毛遂自薦,就這么來到李府。而陸公子也沒讓她失望,只讓她等了一個月。
她繼續檢查尸體,尸體左臂被切斷,傷口平整,這一劍干凈利落,尸體無其它傷痕,可見下手之人武功頗高,死者毫無還手余地。
連殺十九人的男人,能算是好人嗎?
依爺爺的交代,秘籍落入惡人之手,必須奪回,否則至少也要毀去;但她武功差勁,要想從陸公子手里搶到秘籍……唉,與虎謀皮也差不多就這么兇險哪!
她瞧著血肉模糊的傷口,托腮沉思。
陸公子……殺人之時,你在想什么?
你是個殘忍冷血的人嗎?
“怎么辦?”她自言自語,美眸浮現淡淡詭笑。“我越來越期待見到你了,陸公子。”
“要殺的人居然逃了,阿衛,你說,我們該立刻追上去嗎?”樹梢上,清如水晶、冷如寒冰的俊雅雙眸,牢牢鎖住廚房里忙碌的柔弱身影。
“爺,你不能再奔波了,你身上的毒得趕緊找大夫——”
“不要緊,我還撐得住。阿衛,你猜李老爺會逃去哪里?”
一抹不大靈活的身影走出廚房,去取柴火,俊雅瞳眸微瞇——是個少年?
“……我不知道。”
“嗯,不急,反正他是逃不了的。”男子低吟的嗓音柔得讓人起雞皮疙瘩。“我再問你,如果一個人帶著全家逃命,卻單單留下一個人在此等我,有何用意?”
“他要讓這人對付你?”
“我也這么想——”含笑的話音剛落,就見那清瘦少年很不雅觀地摔了一大跤,手里抱的柴火都掉在地上了。
坐在庭院樹上的兩名男子同時啞然,心中轉的是同一個念頭——就憑這個走沒兩步就摔倒的小子,想對付誰?
“喔……好痛。”這一摔,鄺靈胃部正好撞上滿地亂滾的柴火,痛得直不起身,抱肚呻吟,苦著臉自語。
“早知道該要李老爺留個廚娘,想吃頓熱食就不會這么辛苦……”忽見身側雪地多了些影子,跟著她就被一只有力臂膀提起,一道悅耳醇然的男嗓問道∶“你沒事吧?”
她轉頭,看見一名俊美得教人贊嘆的陌生男子,他眉目疏朗,黑眸亮如雕磨光滑的黑瑪瑙,濃郁雙睫極長,瞥視間魅惑人心。他著黑衣,身形修長挺拔,她得微微仰首,才能與他黑瑪瑙似的雙眸對視。他口鼻端正有如雕成,唇邊一抹溫煦淺笑,顯得和藹可親。
她有些失神——不,令她失神的并非他英俊的皮相,是他的笑,極其溫柔但全然冷硬,惑人卻絕對無情,她篤定自己不曾見過這男人,為何卻覺得他似曾相識?
他身上還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不對,不是血腥味,是某種毒物,味道如此濃烈,他早該暴斃了,怎么還活著?
她暫時捺下心頭接二連三的疑惑,道∶“你是——陸公子?”李家人已在昨日連夜撤離,大宅就剩她一個,閑雜人等不會進來,他應該就是她等的人了。
“我是陸歌巖。你是李家的什么人?李老爺呢?”陸歌巖俊顏含笑。這少年眉清目秀,身子卻又輕又軟,剛才那一提,他幾乎能把他提離地面。這孩子是誰?是李家書僮嗎?瞧打扮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