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滿搖搖頭,過肩的黑潤長發未束,身上穿著錦繡素綾。
“想娘嗎?”他如此猜測。
畢竟噩耗來得突然,如今棺還未下葬,就連上官凌都隨侍在明世遠身邊,就怕他的身子撐不住。
她用力點點頭。
李彧炎從懷里取出紙袋,里頭擱著幾塊像雪花般的玉蔥糖酥!斑觯肽锏臅r候,吃點糖酥,嘴巴甜,心里就不哭了。”
明小滿接過手,卻沒有吃,只是張著眼,任由淚水在眸底打轉。
“不吃?”他想取出一塊糖酥哄她,卻瞥見她的手上戴了只極為特別的銀制手鏈。精巧的手鏈橫拉出兩條細鏈交套在指戒上,而兩條細鏈上頭則穿上一顆扁平、約小指指甲大小的黑色寶石。
她的手鏈戴在手上,指戒套在中指上,尚嫌寬松,黑色寶石剛好位于手背的位置,在黑暗中顯得分外剔亮。
“這是爹爹給我的,說是娘留給我的遺物!彼婚_口,細嫩童音竟痦咽得像被石礫磨過,一開口便像是泣血般的痛,難怪她始終不開口。
李彧炎直瞅著她忍不住掉淚的面容,一把將她摟進懷里!罢婧,哥哥我可從沒自我娘手中拿到什么,她在哥哥還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你可以拿手鏈思念,真好!
“咦?原來哥哥沒有娘?”明小滿驚詫極了。
“你到我家里,見過我家里有娘嗎?”他瞇起眼,采手輕掐她粉嫩的頰。
“偶、不、豬、到……”她的嘴被掐得歪斜,話說得模糊不清。
她眼里只有哥哥,哪里會想到其他?
“原來你都沒將我放在心上?”他耍狠地騰出另一只手,硬是把她粉嫩嫩的頰往兩邊扯,指間是她粉膩柔潤的肌膚,教他掐得過癮極了。
“偶、有、偶、有……”她掙扎,小手抓著他!案、格、痛……”
“哥哥一點都不痛,反倒是痛快得很。”他笑得惡劣。
“嗚嗚……”她好可憐,娘不見了,大娘罵她,哥哥還欺負她。
見她兩泡淚滑下,他隨即松開手,將她抱入懷中。
“想哭,就來找哥哥,別忍著,痛快哭出,心就不疼了!
明小滿聽了,不禁放聲嚎啕大哭。
她好喜歡哥哥,因為哥哥待她最好,總會抱她,讓她不覺得冷,還會帶著她到處跑,寵她愛她,這樣的哥哥,就算一輩子都會掐她的臉也沒關系。
暖意從他懷里細細滲透,讓她眷戀,讓她不舍,可是往后她不能再依賴哥哥了,因為她……不值得。
大娘說,娘會死是她害的,就跟凌的爹爹會死是凌害的道理一樣……大娘說,她要是再跟哥哥在一起,早晚有天也會害死他。
她好喜歡哥哥,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好決定……離哥哥遠一點。
那日過后,李彧炎便很少有機會再見到明小滿。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這些年事情特別多。
先是商行的貨糧莫名著了火,讓他忙著四處調貨,就怕遲交給買主。沒多久,又傳出李家名下、位于東方青州的上百萬畝良田遇上百年難見的大旱,他趕往青州差人鑿井取水,一面又與掌管青州的傅氏州尹商談如何取河道灌溉,一耗就是大半年。
不過,每年近年終之時,他必定會回銜月城,確定明小滿過得好不好,還帶回不少外地的名物,甚至贈與一塊他親手雕刻的李家火鳳令,但停頓不了幾天,便又得起程趕往他處。
多虧這兩年的奔波,讓他自弱冠之年便養出了商場霸氣,與人交涉談判時,眸色氣度皆勝過在商場打滾數十年的大佬,加上他遇事處變不驚,沉著尋思對策的氣概,在在令人折服。
幾年下來,李彧炎的名字,在射日皇朝里已是聞名遐邇,加上李旭淵這些年也在鄰近幾個國家投資買賣礦產,如今正是收網之際,讓李家的財富與人脈更是大大攀升,堪稱射日首富,富可敵國了。
可就在這當頭,卻傳出明世遠去世的消息。
李彧炎聞訊趕回,就見明府門口的白幔隨風飄搖,讓他的心都涼了。
踏進屋內,是震耳欲聾的哭聲。
他走到靈堂前,在他最敬重的明叔叔靈前上了香,卻沒見著上官凌和明小滿,不由得問向哭哭啼啼的明夫人。
“小滿兒呢?”
“天曉得她上哪去了!她爹死了,她連一滴淚都沒掉,那沒良心的丫頭,我怎會知道她現在在哪?”
李彧炎沉下濃眉,轉身就走,過了銜廊,便見后院的亭子里,明小滿正緊抱著上官凌。
這一幕沒來由的教他心頭一震,霎時冒出難解的惱意。
惱什么?他不由得自問。
小滿兒怕冷,喜歡摟著他和凌,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況且小滿兒就像他的妹妹,凌就像他的弟弟,他倆又是表兄妹,兩人抱在一塊,許是凌在安慰她而已。
他這么解釋,然而心就是沉著,令他不快。
“小滿兒、凌!彼呓,輕喚。
兩人聞聲抬眼探來,這一幕又讓李彧炎心里有股異樣蔓延,總覺得這情景就像那年的辟邪典,明叔叔和他的妾共舞那瞬間,男的俊魅,女的妖嬈……但再仔細一瞧,凌的面貌原本就柔魅逼人,然而小滿兒一張圓潤的小臉,卻完全打不上妖嬈兩字,只能算是清秀。
令他愈發不悅的是,小滿兒并沒有哭,既沒掉淚,為何凌會摟著她?
“彧炎,你回來了。”上官凌微勾笑意。
“……你們在聊什么?”
“聊……舅舅一下葬,我便要帶著小滿一塊生活!鄙瞎倭璧挂膊浑[瞞,直接說出打算。
“凌!”明小滿低喊,揪著他的袖角。
這個動作讓李彧炎迅速解讀出她并不打算讓他知道這件事。
“為什么?”他不禁脫口問。
“畢竟明夫人才是正室,我和小滿跟她沒有關系,被趕出去也是早晚的事,倒不如先謀好后路!
李彧炎一頓。其實他問的為什么,并不是指這件事,但這一刻,他選擇垂斂長睫,順勢轉話題!靶M兒今年才十三,帶著滿兒,你要怎么生活?”
“我爹在世時,便是以煉丹為活,那些醫譜我都收著,打算弄間煉丹鋪子,生活可能清苦了些,但總比待在這里看人臉色好!
李彧炎沒再搭腔,只因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外人。
是他這些年在外奔波,和小滿兒疏遠了?要不,為何她瞧都不瞧他一眼?
是了,不用明說他也感覺得到,這五年來她一直想法子閃避他,即使他好不容易抽空回銜月城,也難得遇見她。
這點認知,讓他的心隱隱痛著。
“彧炎?”
李彧炎回過神,不形于色地抬眼問:“想弄間鋪子,你手頭上可有積蓄?”
“這些年我已經開始學習煉丹,也賣出了些許,而且小滿會雕刻,雕了些精細的木制手爐,有些官夫人喜愛,便買回去當飾品!
“凌!”明小滿低呼,像是不滿上官凌什么事都告訴他。
“怎么,這些事不能告訴我?不能讓我知道?”李彧炎不禁惱火低罵。
明小滿一怔,傻愣愣地看著他。
瞧她眼眶倏地委屈泛紅,他微惱地別開臉,“怎么,連聲哥哥都不叫了?”他也難以理解自己為何如此沉不住氣。
明明遇上天大的難關或再難搞的商主,他都可以平心靜氣地運籌帷幄,怎么她的淡漠便教他這么難受,使他如此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