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明顯感受到他隨著呼吸劇烈起伏的胸膛,體熱猶似汩汩不停的巖漿熨燙著她的背脊,令她喘不過氣來。
「聽我解釋,我有我的理由。」上官謹雙手抵著門板,聲音不似平日開朗,轉低變沉的喉音夾帶許多復雜的情緒。
有歉意,有愛意,有心疼,有難過,有體力嚴重消耗的急喘……太多了,讓人分析不完所有摻和其中的元素。
然而背對他的人卻怎么樣也不肯轉身看他,不肯看他此刻有多后悔自己瞞騙的行為所帶來的結果。
「這份工作有多危險我很清楚!股瞎僦敳坏群粑{穩,喘著說道:「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說,我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
龔歆慈緊貼門板,以拒絕碰觸到他作為響應。
這舉動,把對異性一向抱持尊重態度的上官謹逼得心慌,伸直抵在門板的手屈肘,俯身壓貼住她,讓懷中人動彈不得。
不意料他會這么做,龔歆慈急了!缸唛_!」
「我不!箞詻Q的拒絕隱含男人與生俱來的霸道,尊重女性的確是他的個性,但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叫霸道!冈趭厸]有聽完我的解釋之前,我不會讓妳走!
「我聽不下去!
「妳能!顾龔牟簧鷼,但他并不以為她下會生氣,只是他更清楚的是,懷中這名女子即便是生氣,也不會昏瞆自己的神志,她不是情緒突然劇烈起伏就失去理智的人!肝抑缞吥堋!
「就算我能,我也不想!剐∑轿站o拳,忍住另一波欲奪眶而出的淚水,龔歆慈咬痛下唇提醒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再掉任何一滴淚!肝也幌肼狉_子說的話,一句都不想!
「請妳諒解!顾麍桃饨忉尩溃骸肝沂仟氉,卻從事這種危險性高的職業,妳認為我爸媽會贊成嗎?所以我必須瞞著他們,一個不成氣候的畫家是最好的掩護,至少在被妳發現之前,我一直都很順利!
「很抱歉!顾谑切姆堑溃赴l現你的秘密是我的錯!
「連妳都瞞是我的錯!股瞎僦敶故,輕輕壓靠在她后腦勺!肝艺娴暮鼙。」
「你應該知道紙包不住火,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
「我只能且走且看!顾寡裕肝蚁矚g這份工作,不是為了逞英雄,而是真的想為社會盡份心力做點什么,就算是現在,我也沒有后悔過;唯一掛心的,就是不希望身邊的親人、朋友,為我擔心。這條路是我選的,而我采取的方式就是瞞著他們,能瞞一天是一天!
「……真瞞不住,就讓他們像我這樣,發現自己被蒙在鼓里這么久,要不是巧合,還會天真的以為你只是被流彈誤傷,被你耍得團團轉,是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很喜歡你那幅畫,也以為你真的是個畫家,更相信假以時日你的才華會被人發現,我以為……我是這么相信你,你卻……」
「對不起!股瞎僦數袜,輕吻她的發,一邊道歉!笇Σ黄、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喜歡欺瞞,你讓我不安,非常不安。你讓我擔心如果接受你,往后還會有多少事被你蒙在鼓里!
「歆慈!」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接受一個騙徒的感情!
「妳不能讓這件事來否定我!股瞎僦敿绷,雙手握成拳狀,在門板上轟出兩響!肝也皇枪室獾!只是找不到適當的機會跟妳說。」
「如果沒有發生今天這件事,如果我沒有巧合的聽見,你會說這句話嗎?」
「現在無論我說什么,妳都會把它扭曲成辯解,是嗎?」
情緒使然,讓她聽不進他的解釋,他該為自己竟然讓她失控感到高興嗎?她的失控證明自己在她心里有一定的分量。
可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龔歆慈猛搖頭,企圖將他的解釋甩到天邊遠,難過的抽鼻,不料竟嗅進鐵銹般的腥味。
垂下捂臉的手,循味移動視線,上官謹左手臂正在流血。
「你的手……」
「別管這點小傷!」無視硬拔下點滴造成的傷口,上官謹心里滿滿的是遭她拒絕的恐懼。
比起激烈的警匪槍戰,他更恐懼失去她的可能!
「那什么叫作大傷?」她回眸,目光幽怨且傷心。「像你身上的槍傷,才算大,才該管嗎?」
「不要放棄我,不要!顾辉诤踹@件事!父嬖V我,妳會給我一次機會!
「我給過了,記得嗎?我剛剛已經問過了!故撬x擇繼續瞞騙,不是她不給機會。
「歆慈!箿厝崞⑿缘紫碌膿裆乒虉套屔瞎僦敳恢,甚至動怒!妇退阄也m妳,也只是不想讓妳為我擔憂,這出發點并沒有錯。」
「我沒有辦法原諒你欺騙我的事實。我很認真面對你,可是你卻……」
「我正試著向妳坦承一切,我正在試!苟芙^讓他嘗試彌補。
「你畢竟小我四歲……」
「不要拿這個當理由,也不要再用我瞞妳我真正的工作這件事作借口!股瞎僦敾鹆,氣惱她的冥頑不靈!高是妳根本就想逃避我跟妳的感情,所以不肯原諒,所以把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掛在嘴上?」
「我沒有!
「妳一直在逃,四年前回到村子卻只是站在村外,連家門都不肯踏進去,不肯回去看自己的父親……」
「你、你怎么知道?」
「那年妳在樹下哭了多久,我就在樹上待了多久!共煊X她錯愕抽氣的聲息,上官謹只有滿滿的心疼。
伹不說,又如何說服她接受他?
「妳以為我什么時候發現自己喜歡妳,甚至愛上妳?就從那時候開始,每年每年,只要妳生日那天我都會回家,因為我知道妳會回來,會站在村口,會看著村子里的情景獨自一個人掉淚——妳以為我為什么畫那幅畫?那畫本來就是要送給妳的。如果妳夠細心的話,妳會看出那是村子里的風景,還有妳家!
「你……」
「我承認瞞妳是我不對,但我沒有逃避這件事。」拳頭握緊的力道加劇,不這樣,上官謹怕自己克制不住搖醒她的沖動。
此刻的他,只差一點點,理智就會斷線,就會崩潰!「而妳卻用這件事當盾牌,再用四歲的差距作武器,好讓自己縮在后頭,可以不必面對妳跟我之間的事情,退回自以為安全的堡壘逃避我!
「……」
上官謹懊惱抓頭,重重嘆氣,「我不會這么輕易放棄,不會因為妳的逃避放棄妳。我會讓妳知道,我對我自己犯下的錯絕不逃避!
語罷,上官謹挪移她,為她打開門。
「我不會逃避,不會放棄!顾厣,炯炯的目光灼得龔歆慈不敢抬頭。
長長的沉默之后,他緩聲嘆息,「也希望妳跟我一樣,歆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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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歆慈請了長假,以出國為名。
但其實,她哪里都沒去,從假期開始,她已經一個人窩在家中三天,除了必要的采買外,幾乎足不出戶。
不想見人,尤其是不想見尚在醫院休養的上官謹。
三天,六十五通留言,幾乎全是他的聲音。
第四天,早上八點半,第六十六通留言響起——
「……還是我!股瞎僦數穆曇敉赋銎v,仿佛在醫院受到什么非人的待遇!负⒄f妳請了長假出國散心,但我知道妳沒有,出入境管理局沒有妳出境的紀錄……」
好個調查局人員!龔歆慈氣惱的瞪著電話,一閃一閃的留言指示燈刺得她目眩。
「我暗戀妳四年,我也不介意今后苦追妳另外一個四年,歆慈!
龔歆慈詫異地盯視電話,表情像看見妖魔鬼怪似的。
「曾經以為遙不可及的妳,現在對我并非無動于衷,對吧?否則妳不會這么氣我……我擅自把妳的憤怒解釋成妳在乎我,就算妳不承認。」
她不承認不承認!說什么都不承認!
「我很抱歉瞞妳,也很抱歉提起妳不愿提的往事,可是,妳記得嗎?妳曾經問我為什么喜歡妳,我答不上來,感情來得那么突然,讓我防不勝防,妳要我怎么回答妳呢?
「……何況,那是從四年前開始的事,我知道妳回花蓮純粹是巧合,但看見妳一個人在樹下哭泣卻是意外。那時候我就想跳下去,像十二歲那年看見妳哭的時候那樣,抱著妳、幫妳擦干眼淚,但我不敢——因為當時的我已經二十歲,不是十二歲的小男孩,而是二十歲的男人!
頓了會,上官謹的聲音再度響起!缚粗鴬吙蓿野l現自己竟然會覺得心痛,妳的眼淚,妳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模樣,就像個茫然無助的小女孩,讓我完全忘記妳比我年長的事實,當時的我只想抱住妳,只想哄妳,像哄心愛的女孩那樣,希望妳別再哭下去;但我不能,一來是怕嚇到妳,二來是因為我沒有資格,我不是妳的誰——從那天起,我就喜歡上妳了。」
不要再說……不要再說……龔歆慈捂住自己的耳朵拒絕聽進任何一句剖白感情的語言。
她不要聽!她不要!
可是上官謹的聲音像蛇一般,滑溜的鉆過她指縫間的空隙,鉆進她耳里,沿著體內的神經游走,直抵心版。
怦、怦、怦!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重擊。
「喜歡就像一把鑰匙,開啟的大門是我的記憶,發現自己動了心,想起妳也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愈想就發覺自己愈喜歡妳;當然,那時候的妳已經是記者,后來成為當家主播,我跟妳的距離也愈來愈遠,再加上妳不可能回花蓮,我以為這份感情將無疾而終。」
「夠了……夠了……」龔歆慈嗚咽出聲,哀泣著苦求電話線那頭的人掛斷電話,「掛電話……求你把電話掛掉,嗚嗚……」
「我不認為這就叫癡情,這份感情不過就是我的暗戀而已,直到再次見面,直到妳答應讓我借住,直到我真正踏進妳的生活圈……」
「不要再說……謹……謹……」
「我愛妳,以一個男人的身分愛妳,歆慈!
最后這句話,終于將龔歆慈逼潰,倒臥沙發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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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訪客,龔歆慈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歆慈丫頭,認不出伯母我了嗎?」陳若美揮揮手,熱情的笑容讓她的眼瞇成兩條細線!甘俏野。瑠叺纳瞎俨赴!」
是我啊,妳的上官伯母!好熟悉的一句話。
每次接起她老人家打來的電話時,第一個聽見的,是她輕快的笑聲,接著就是這句話。
「伯母!」龔歆慈立刻沖上前,還沒將客人迎進屋,先被來客熱情的抱在懷里。
「果然,看電視跟看本人就是不一樣!龟惾裘老癖е脛e重逢的女兒一般,拍撫著,「電視上已經很漂亮了,本人更漂亮。」
「伯母……」老人家純樸的熱情讓她濕了眼眶。「真的好久好久不見……」
「我可是天天見到妳啊,在電視上!龟惾裘来蛉さ。
龔歆慈笑著拭去眼眶的濕意,迎客進屋!竵恚堖M!
陳若美進屋后,打量室內環境,頻頻點頭,表情就像是為人母者看見孩子有所成就般,凈是為孩子感到驕傲的神采。
「不錯不錯。」嘴里也稱贊著,真心為她今日的成就喝采!笂吅芘,很棒!
「謝謝伯母。」龔歆慈送上一杯茶,這短暫的時間,讓她從看見鄰家長輩的狂喜中清醒。
她想起長輩另一個身分:上官謹的母親,這讓她無法全然欣喜。
靜坐在長輩右側的龔歆慈,不安的搓著手,等待陳若美說出來意。
怎料,搓揉不停的手先被一雙因多年務農而皺紋滿布的手包裹在掌心,輕哄似的拍了拍。
這兩三下,毫無力道可言,情感的重量卻壓得她熱淚盈眶。
「伯母……」
「這么多年一個人過,真的很辛苦。妳很努力,也很認真,是個乖孩子。」陳若美不把眼前的妙齡女子當成年人看,騰出手來回摸著她的頭,像對待小孩子似的。
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點點滴滴落在黝黑皺褶的手上,低泣的聲音像個對母親撒嬌的小女孩。
「乖乖,不哭不哭!龟惾裘缹⑺龜埲霊牙锇参,用自己的衣服吸納孩子的淚水,像每位母親都會為子女做的那般,給予安慰,給予穩定情緒的力量。
好半晌,龔歆慈終于有余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抽抽鼻,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赧。
「對、對不起,我失態了!
「不不,還是這樣最好,我一直把妳當女兒看待。」
這句話又逼出她幾滴淚。
「我家兒子讓妳受苦了,伯母向妳道歉!
沒想到她會為上官謹致歉,龔歆慈應話應得心慌!覆唬瑳]有,我……」
「那小子騙了我們這么多年,真是該打。」說到不肖子,陳若美和藹可親的面容立刻換上氣呼呼的不滿!敢懒伺!不過就是進公家機關做事,也要搞得那么神秘兮兮,又不是進FBI。」
「伯母?」拭去淚水,龔歆慈迷糊了。「這怎么回事?」
「我來之前到醫院看我那個不肖子去了,跟妳伯伯!龟惾裘佬Φ溃骸脯F在妳伯伯在醫院里教訓那個放羊的不肖兒子,我等不了他,就先跟謹要了地址,跑過來看妳,才懶得等他們父子對決完哩!
「伯母?」她愈來愈困惑了。
「謹都說了,關于當畫家是騙我們兩老的事,關于他當調查員的事,還有……」陳若美頓了會,才開口:「關于你們兩個人的事!
龔歆慈神色一凝,黯然垂首。
「你們兩個年輕人的事還是你們自己去作主。別擔心,我不是來當那個不肖子的說客的!龟惾裘琅呐乃,要她安心。
一雙眼掃見客廳墻上的畫。「咦?這不是我們村子嗎?」
聞言,龔歆慈跟著抬頭,很直覺就看向掛在墻上的畫。
「喲,畫得還挺像的哩。」陳若美邊看邊說道。
「那是……謹畫的!顾挠牡。
「哈,四年美術系念完還算有點成績!龟惾裘览事暤溃骸笂叢肝野,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兒子畫的東西,那小子……有了美人忘記娘。」
「伯母……」
「那小子啊,可把妳上官伯伯氣死了,這趟上來連我們上官家的家法都請上來了,這么多年來拿畫家當幌子騙我們夫妻倆,真是不要命了,挨板子也是活該,那小狗崽子。」
「可是他身上有傷……」
「就打沒傷的地方!龟惾裘雷龀鰮]板子的動作!笂叿判模瑠吷瞎俨畵]板子很準的,咱們村子里有老人棒球隊,他可是四號強棒哩,大棒一揮,準又有力!
龔歆慈一聽,心擰緊了半截。
偏偏陳若美說得興致勃勃,兒子挨扳之于她好象是莫大的娛樂。
「誰叫那小狗崽子要欺騙老人家,就算是善意也該打屁股,都是一家人嘛,有什么好瞞的呢?又不是不贊成!
「您和伯伯贊成嗎?」
「當然反對!龟惾裘啦患偎妓鞯,跟上句話完全矛盾。
「伯母?」
「兒子選擇槍林彈雨的工作,我們做父母的怎么會安心呢?」她嘆了一口氣!高@就是為人父母啊,雖然支持孩子的選擇,卻又會忍不住為他擔心,我想所有孩子當警察的父母,他們的心情跟我和妳伯伯是一樣的!
「這是謹選擇的路,我跟妳伯伯不贊成,卻也只能支持,畢竟這人生還是謹自己的,應該由他自己作主。嘖,是我們夫妻倆教育失敗嗎?讓那小子把我們兩老當成冥頑不靈的化石,以為我們會阻止他,真是個傻小子。」
「伯母……」龔歆慈終于明白老人家的用意。
面對謹的欺瞞,兩位老人家心態如此豁達;反觀她,卻耿耿于懷,甚至以這為理由,將他拒于心門之外。
她這么做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不過那傻小子倒是做對一件事!勾忟Т忍ы粗约海惾裘啦爬^續道:「挑了個好女孩!顾呐恼浦腥崮鄣男∈帧
「我……」
「還以為他這輩子打算做和尚,沒想到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的原因是因為暗戀妳,嘖嘖嘖,我硬逼他住在這兒,反倒給他制造機會了,真是!」想起兒子之前的抗拒,陳若美就忍不住翻白眼。
想吃還裝客氣——嘖,她怎么會有那么虛偽的兒子?教育失敗,教育失敗。
「不過說真的,妳對我家那小狗崽子有什么感覺?」說到最后,還是打了自己嘴巴,為兒子當起說客來了!赶矚g?還是討厭?」
「伯母……」面對陳若美若有所蠶一的眸光,龔歆慈綻出近日來最真的笑容。
悲慘的心緒,莫名的,因為她老人家的來訪,釋懷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