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不是他們要的孩子!蹦嗤奘掌鹉臼幔逵牡诺氐溃骸拔沂撬麄兩仙娇巢駮r,從山溝里撿回的棄嬰。那幾年世道不好,養不起的女娃不是送人,就是帶進山里丟掉。剛好撿到我的樵戶夫妻結褵多年,膝下無子,就收養了我。他們待我不錯,視如己出,直到我四歲,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一切就變調了。”
她苦笑一聲!拔也皇菦]有自知之明,撿來的孩子跟親生的孩子難免會有區別,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在意,至少我還有爹娘,有弟弟跟妹妹,還有一處遮風避雨的地方,該知足了。偏偏在我八歲的時候,地牛翻身,震垮房子,我被壓在床頭,還好有床柱抵著,保住一條命,但是我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等人搭救。我跟弟弟妹妹一樣喊著爹娘,可惜我聽見他們緊張呼喚的全是弟弟妹妹的名字,沒有我。我一直在等,等一句‘泥娃,你在哪兒?你好不好?’,等到我快失去希望的時候,爹終于喊了我的名字,問我好不好?我好開心,連忙跟他說我沒事,只是被床壓著,走不出去。”
泥娃咬了咬下唇,往事想來歷歷在目,椎心之痛只有她一個人清楚。她背過身去,努力說服自己,她現在不是泥娃,她只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然后呢?”燕行喉頭有些發熱,泥娃愛笑,但是她上揚的嘴角好像魚鉤,鉤著他的心肉,雖然傷口不大,卻是無法忽視的痛。
“我以為他就要來救我了,豈知他緊張地跟我說沒事就好,他趕著送弟弟下山看大夫,他傷勢嚴重拖不得……難道就因為我沒有喊疼,所以活該被忽略?那時我才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永遠比較多。”泥娃雙手倏緊,仿佛當時無助的感覺又回到身上!拔覐奶旌诘鹊桨兹,又從白日等到天黑,我又餓又渴又累,就是等不到他們回來。我突然想起弟弟妹妹還沒出生之前,娘都會唱歌哄我睡覺,我就哼了幾句,假裝娘在我身邊,才讓路過的鴻渡發覺,把我救了出來!
“……原來如此!睕]想到泥娃有這等遭遇。想起她曾說過的童年過往,燕行簡直無法想象這段路她是如何刻苦走過,才得以存活的。
此刻背過身去的她,怕是已經淚流滿面。他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逼她回憶不堪回首的過住,還要自己收拾涌泄而出的情緒。既然是他起的頭,他當然要陪她一起渡過、一起面對。
燕行扳過泥娃的肩,卻完全不是他料想的局面,光潔的臉上哪有淚痕糾結?
“你——”他震驚不在話下,此時此刻的她,為何還能端上亮麗笑靨,絲毫不見影響?“你何須強忍?想哭便哭,沒人會笑話你!
“哭?我沒意思要哭,當年我發過誓,這輩子再辛苦都不掉一滴淚,要是我哭,就罰我存不到錢買地蓋房子!蹦嗤扌Σ[瞇的,比往常還燦爛。她已經把心情收拾好了,再難過下去也不是辦法,至少知道養父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牛翻身沒把他們一家拆散就好了。
“你想買地蓋房子?”這不像姑娘家的愿望,通常女兒家不是希望嫁個好人家,養兒育女、相夫教子,才算一生圓滿?
“對呀,我想有個家,累了有地方可以回去,不用寄人籬下,不再顛沛流離。阿行,你知道嗎?我看上鎮西一塊地,再存個五、六年就能把地買下來了。老板說等我買下地,她可以先借我錢蓋房子,我再慢慢還!崩习宀幌冉桢X幫她買地,就是怕她拿了錢就跑,等她買了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顧慮就釋了。
燕行像被色料暈染開的宣紙,被泥娃這筆粉彩畫過,眼神不禁柔和了。
泥娃早燕行一步跳上渡船,心里的期待是一波接著一波,豈知燕行不僅沒上船,還指了指相思樹后面的雜草堆。那里根本沒路走了,是能上哪兒去?
早知道就提把燈籠來了。泥娃紅著臉搭上燕行伸過來的手臂,心里一朵接一朵連續綻放而出的花海都能涌起幾十丈的浪高啦!
“小心點。”他一手撥著蘆草,一手扶著步伐不穩的泥娃,這里地溫柔軟,她不諳地形,就怕一失足跌傷了。
燕行探著,終于讓他探見往常休憩的大石!暗搅耍氵@兒坐好!
“喔!卑Γ秊榱烁⑿泄潺埢,把她最好的衣裳穿了出來,這下裙擺全沾上泥了。阿行帶她到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呀?“我們來這里要做什么?”
“噓,別出聲!毖嘈凶搅硪活^,擋在泥娃與湖泊中間,之后便沉靜下來,什么事都不做。
到底有什么玄機呀?泥娃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出奧妙何在,正打算問燕行何時離開,才一轉頭,由他右邊肩膀處,竟飛出點點熒光,如金鈿細粉以指腹搓揉而下,由風輕吹揚起,飛散在這片黑幕之上,點綴靈動氣息般的美妙。
“這——”泥娃連忙噤聲,學燕行以指擱在唇間,把話滑進腹里,靜靜欣賞在岸邊蘆葦及湖面上悠然起舞的點點熒光。
這里真的好美!如果不是阿行帶領,她住在潛龍鎮一輩子都沒辦法遇見這等景色。古人盛嘆此生足矣,她現在終于能夠體會了。
美景在前,良人相伴,她喜歡這種簡單的人生。
良人呢……泥娃吃吃一笑,在心里過足了癮。
她側臉的微笑,更在燕行心里烙下了印記。
她從悲傷中出走,雖然擺脫不了舊時縈繞的痛,卻堅持面對生活種神,以笑容克服一切迎面而來的沖擊,而他離開青玉門多年,依然沉淀不了滿心的罪惡與枷鎖,不斷掙扎在無法改變的既定事實中,這點倒不如她了。
不過半晌,燕行眉頭一皺,往相思樹的方向看去,滿身戒備。
泥娃不明就里跟著轉頭,過了一會兒才聽見腳步聲,由遠而近。
“師兄,我看今天就委屈點兒,在這里將就一夜吧,這艘渡船跟我們搭來潛龍鎮的那艘很像,又綁在我們上岸的地方,如果是那對夫妻,人還挺好說話的,早上再貼他們幾文錢應該沒問題!
“看來只能這樣了,咱們盤纏有限,得湊合著點用,否則撐不了十天半個月就要斷炊了。”本來他們是留宿在潛龍鎮的廟宇內,每日添幾文香油錢,住持也熱心款待,只是每年龍虎會,香客總會爭執著入住廟宇禪房,為了公平起見,龍虎會期間不招待香客,因此他們師兄弟只能摸摸鼻子,另覓他處。
泥娃拚命望向渡船,烏漆抹黑的,什么也瞧不清楚,但是搭過阿行的船,又誤會她是阿行的妻子,看來是那兩名青玉門人無誤。
燕行護著她,一方面注意著搭上他渡船的青玉門人的舉動。
“我們都找了好些天了,就是沒有夙劍掌門的蹤跡,看來這回消息又是空穴來風,白跑了一趟,我們已經找了一年多,為何不直接舉薦賢能,撤換下夙劍掌門就好了?再這樣蹉跎下去,我看青玉門就快從江湖上除名啦!”
“這種話,我們私底下說說就好,真要辦,可比登天還難,唉,真懷念夙劍掌門在位的時候!睅熜滞蝗灰魂嚫锌L嘆唏噓,“理宣,你入門時,夙劍掌門已經卸下掌門職位,傳位于夙山掌門,所以你不清楚夙劍掌門剛正不阿的處世態度,非黑即白,弟兄們雖然時常叫苦,又敬又畏,但一門上下循規蹈矩,無人敢有二話,現在門內誰有那個擔當?選賢與能根本是空口白話!除了夙劍掌門,還有誰能制止夙山掌門那派人不再與外人勾結,盜挖圣山礦產石材以圖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