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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劫(下) 第九章 作者:墨竹
    “師父,快停下來!”

    “沒有用的,蒼淚。他聽不見你說什么,現在的他,什么也聽不見了!碧珳Y一把抓住他,不讓他靠近那看似失控的暴風雪。

    “怎么回事?師父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的?”蒼淚震驚地望著巨大暴風中央衣發飛揚的白色身影。

    “我怎么會知道。不過,很明顯,寒華的情緒失控了!焙A是這長白幻境寒意之本,只有他情緒紊亂無法掌控,才可能引起這種天候異象。

    “失控?這怎么可能?難道說……師父受了傷?”

    “受傷?你以為受傷就能亂他心智?”太淵皺起眉頭:“除非……”

    “除非什么?”蒼淚急切地追問著。

    “不,那更不可能。”太淵抿抿嘴角:“怎么會一夜之間,又變成了愛他成狂的那個寒華?”

    “一千年前……我也曾經見過……”蒼淚仰望半空,不可置信地低語:“師父他,除了冰冷以外,第一次有了其他的表情。第一次為了某一個人大喜大悲,情難自已!

    那種除了對方,任何事物都不重要的感情,最終毀了無名性命的感情……也是這么可怖的,令人窒息的,宛如這場暴雪一樣……

    “有什么不可能呢?”另一邊,屈膝坐在黑色蓮花座上的人開了口:“不論是愛或者被愛的他,現在看來,都是可笑的,不是嗎?”

    太淵瞇起眼睛,細細打量著:“看來,是你影響了他。”

    “怎么可能?”蒼淚冷冷地看那人一眼:“師父會被他影響?”

    “那么,昆夜羅,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能讓我們有幸見到這萬年難得一見的異象?”太淵向蒼淚使了個眼色,制止他再流露出不滿。

    “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彼麘醒笱蟮負Q了個姿勢,愉快地看著漫天暴雪在他身前呼嘯:“如果我說,我什么都沒做,你信不信?”

    太淵皺眉,不語。

    “你也知道,在他的心里,始終有一席之地留給了優缽羅。他也明白,優缽羅對于自己有著不同的意義。可惜!他真是個任性固執的人,總是不愿意承認這一點。所以,除了傷害,他什么也給不了。他現在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么。也許,永遠地錯過了……”

    “也許?”太淵沒有放過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你們有沒有想過,以優缽羅的修行,為什么會這么突然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呢?”

    “為什么?”

    “因為早在成形之初,釋迦就對他下了刻印,那是他作為尊者必須接受的條件。只要我們的純善之神有了私心。那種為了自己的私欲而動搖的心……你們也許不知道,私心對他來說,就像是毒藥。他每想一次寒華,魂魄就要受一次難以想象的痛苦。你們一心想撮合他和寒華,其實和動手殺他沒什么區別!

    蒼淚和太淵的臉色都變了。

    “只要他愿意忘記寒華,又怎么會落到這樣的地步?只是為了再見他一面,不惜再一次消耗法力,轉世變成凡人。根本就是個傻瓜,有這種卑微的念頭……”昆夜羅站了起來,黑衣招展,露出不屑的微笑:“這種程度還不夠……”

    他一甩頭,蓮花合攏,隱入空中。

    許久,蒼淚開口問:“他說……”

    太淵嘆了口氣:“我們走吧!等寒華想明白了,這暴風雪自然就會停下來!

    “可是……”

    “你放心,他雖然有點心亂。但……他一向理智冷靜,只要時間過去,一定會平靜下來的。”

    “你想說什么?”再怎么說,也和他認識了這么多年,太淵這種語焉不詳的習慣他多少有些心得。

    “我怕……麻煩的事情還在后頭,我們還是以靜制動的好。恐怕,這件事得去找他問問!

    “他?”蒼淚皺眉:“你怎么老是他啊他的,再怎么說……”

    “在我眼里,他不過也是個任性又麻煩的家伙!

    “可他是‘父親’,這一點,你無法否認!

    “也許我當年應該做得更徹底一點才對!碧珳Y輕勾嘴角:“等你什么時候承認我是‘哥哥’,我也許就會承認他了!

    “你做夢!鄙n淚冷冷回絕,轉身離開了。

    收起戲謔,太淵面色凝重!鞍Ιぉぃ 痹S久,他嘆了口氣:“真麻煩,要是他失去了理智,我們哪里抵擋得?他這九萬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世上,最難纏的人只有一種,寒華可以說是最有代表性的那一個。不會為任何外力動搖,這種人要是失去了理智,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他

    “這天地之劫,可別再來一次……”太淵長嘆一聲,遠遠一晃,離開了。

    暴風雪中的寒華看似神色如常,但額頭的汗水滑落,不斷變成粒粒冰雪掉落到了空中,混入了風雪。

    這一夜,風雪開始擴散。連天空的星辰也被白色的混亂奪去了光彩。

    “寒華!蹦且宦晣@息隱隱約約傳來。

    他一驚,胸口竟然一窒。緩緩地抬起頭來。

    烏黑的長發挽成了佛髻,一身雪白的衣衫,站在潔白的蓮花之間。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優缽羅尊者面帶微笑:“那是仙佛飲宴,我們隔著瑤池,遠遠看見了對方。那時,我隱約就感覺到了,你和我之間,會有一場無法逃避的糾纏。只是……沒有想到,最后會是這樣地收了場。但,還是請冷靜下來吧!畢竟,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不過是這天地間的一個過客,滯留了太久的時光……”

    他一震,袖袍一拂,伸出手來。

    暴風雪止。眼前一片白雪滿布,哪里有什么笑貌音容。

    他靜靜地看著自己伸出的手,看著自己微曲的指尖。

    想要抓住什么呢?

    寒華,在這一刻,你想抓住的是什么呢?

    他愕然地聽著自己從未有過的急促呼吸之聲。

    究竟是什么,亂了他的方寸?

    難道……暴風雪停止了。

    一如突兀的開始,又突兀地停止了。

    他站在山巔,靜靜地站著。

    來人停下了腳步,在他身后,也學著他,俯視懸崖下一片白茫。

    “他說你心智大亂,引得長白幻境暴雪如狂,我本來是不信的。”那人的聲音沈靜低緩,帶著一種獨有的韻味。“因為他講的話,并不是那么可信。直到今天,我還是不能完全地信任他。你要知道,這么多年以來,我從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內!

    也不用他回答,那人輕笑著說:“你還記不記得,就這兩個字,害我多深?但我再怎么生性多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當年的那個諾言。因為我知道,高傲如你,縱然事后識穿我的手段,也不屑于食言反悔?墒,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放心。因為這世間的事,又哪來的絕對。我相信你會遵守承諾,又害怕有什么變故。說我多疑也好,善變也罷。我不否認,我就是這樣的人!

    “你走吧!我不想見你!币菦]有他……要是沒有那個諾言……

    “要是沒有我,你也遇不上他,不是嗎?”那人似乎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我當時害怕的不是你會反悔,而是時間。時間是是多么可怕,是連我也無法改變的力量。你縱是心如冰雪,不易為外物所動,但漫漫時光中,總有事物會令你分心。而那個人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終于出現了!

    他靜默不語。

    “我是很自私的人,我希望不會有任何阻礙影響到你?晌覀兯腥,包括你自己在內,都沒有想過,在你的心里會種下情根。只可惜被太多形于外的表現,掩蓋了事實!蹦侨藝@了口氣:“我沒有想過,你會動情?晌抑,你和我在某一方面還是相似的。我們不擅情感,而且,總是忽略心底的真意。”

    “為什么……”他開了口,聲音苦澀。

    “這是缺陷,你和我一樣,是天地初時的神祗,我們是有缺陷的。我們不明白什么叫感情。你和我,是一樣的,難道你忘了嗎?”

    “我真的忘了,我本以為我和你不同,我本以為沒有感情不是缺陷反而是一種優越。卻原來……”

    “不,寒華!蹦侨撕八拿郑骸霸瓉砦覀兌煎e了,我們的缺陷只是不明白,而非不擁有。我不相信,相處的幾萬年,你我之間用一個承諾就可以一筆帶過了。你對我的幫助,難道只是為了虧欠我的那微不足道的恩情?”

    “不是嗎?”寒華淡淡地迷惘了。

    “我已經想通了,那你呢?”

    “我心里真的有情嗎?”寒華回過頭來,不解地問:“可為什么,我不像你那樣大悲大喜,為了感情,那么決絕……”

    “你和我的個性本來就大相徑庭,表達情感的方式自然也是不同的。你性格冷淡,情感當然內斂。你總說你沒有感情,難道這漫天風雪是我的幻覺不成?”

    “不要再說了!焙A轉過身去:“說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經太晚……”說到后來,寒華的語音中竟帶了一絲顫動。

    “雖然晚了,但總比永遠不知道要好。至少,你終于可以體會,在他心里存有的痛苦,那可能千萬倍地更甚于你。這就是情,情越深濃,往往傷得越重!蹦侨溯p嘆了一聲,卻說得清淺堅定:“這個情字,實在很難說得請,道得明。只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寒華,我今天來,并不是為了說這些無益的話傷你。我只希望你明白,逝者已矣,遲了就是遲了,這種傷痛只能用時間來淡忘。如果是你,也許過一段時間……”

    “呵呵……”低沉的笑聲揚起!澳阈κ裁?”那人一驚。寒華竟然笑了,在這種時候?

    “笑你!焙A一抬眼,冰刃一樣的目光刺了過來,饒是他,心頭也是一寒。

    “我笑的是你,共工。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好笑?要是真像你說的,時間能淡忘一切,那你做的那些事,不就是最好的反證?也不知道是誰,為了追一段情,竟用了千萬年的時光,牽連進無數他人的命運。違逆了一切只為得到愛人的你,卻這樣來勸我?”

    “我們的情況不同,翔離他和優缽羅是不一樣的。我之所以能失而復得,是因為翔離是鳳,他能夠涅盤重生。但優缽羅是無形的游離魂魄……他早已神魂散失了……”黑的的絲衣上金龍飛舞,金冠綬帶,世間帝王一樣的共工也露出無奈:“任誰都沒有辦法改變了!

    “那我來問你!憋L雪浸透的空氣里,利冰似的寒華就像以往一樣地漠然:“如果翔離沒有辦法再重生,你會怎么辦?”

    “那么!惫补P眉,一刻也不遲疑地說:“毀了這天地,縱是不周山已倒,我還是有辦法能夠做到。要是他不在了,還要這天地做什么?要我做什么?一切是為他而來,理應隨他而去!

    “那你認為,你這樣來說服我,會有什么用處?”寒華冷冷一笑:“我不會追隨他而去,也不會毀了這世間,但時間恐怕也沒辦法掩埋掉什么。你可能忘了,我最多的,就是耐心。過去千萬年、億萬年,這天地朽爛了也好,只要我還活著,必會受這焚心的痛苦。因為我違背了誓言,這是我應有的懲罰。你們不必再多說了!”

    “寒華,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共工苦笑:“我知道會是這樣,卻沒辦法拒絕翔離,他總覺得欠你們太多!薄澳阕甙!我想一個人待著!焙A不再理他。

    共工在他身后站了一會,長嘆一聲,隨風遠揚而去了。

    長白幻境,除了極目雪白,再也沒有別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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