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臉色立刻轉為驚喜,謝過就散了。
牧洛亭站在原地,眉頭仍蹙著。襄知這些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她的裝扮、說話的方式、不同于常人的思考邏輯,在在都讓她受人議論嗎?碰到像房凌光那樣脾氣的人,又有多少次必須硬碰硬呢?
她似乎有種強烈的正義感,自覺必須說的話、做的事,不會退縮,也不怕后果。
他所欣賞的那份獨特、純潔,在世人眼里變成怪異、無禮、不合群。這樣的她能堅持到現在,究竟受過多少傷?
如果他想保護她,有可能嗎?又要從何做起?“小牧,你呆站在那里干嘛?”
他轉身,看到房凌光走過來,身后跟著的,居然是襄知。
牧洛亭眉蹙得更緊!澳銈円ツ睦?”
他冷如冰霜的口氣讓房凌光立刻抿起嘴!案陕铮课乙P心一下?M度都不行?前兩年可是我主編的,當然要傳授一下!”
襄知站在房凌光身后,眼光沉靜。牧洛亭的炯炯目光看回房凌光!皼]有必要!
房凌光火氣上來。“姓牧的!你最近到底吃錯什么藥?!我怎么覺得你想打壓我?!”
牧洛亭聽到轉角又傳來腳步聲,下令道:“你們兩個跟我回辦公室!辈挥煞终f轉身就走。
房凌光還想質問,身后的襄知已經跟著牧洛亭走,他只好追上去。
冬湘宜看到三人一起,只有襄知臉色正常,剛要起身,牧洛亭已經搖頭,她收回視線繼續辦公,心里七上八下。
牧大那種冰臉她已經習慣了,房主編眼中噴火她也見怪不怪,但加上那美工少年沉著無事的神色,整個組合實在太怪異、太嚇人了!門后到底會發生什么事?
“關門。”牧洛亭一聲令下,房凌光反手關上。
“你們是要去哪?”牧洛亭重復他的問題。
房凌光兩臂環胸!芭煽宋。不行嗎?”
“什么事情辦公室不能談?”
“奇了!你天天在派克屋談事情,我們就不行?”房凌光聲音大起來。
牧洛亭正要反駁,襄知開口了:“牧總編!
低低淡淡的一聲,像春雨灑在剛起的野火上,瞬間降溫滅火。
牧洛亭深吸口氣。自己從未對老友真正用過上司的口吻,也自詡自制力過人,但事關襄知卻屢屢失常!皩Σ黄,你們先坐下!
“對不起”三字,讓房凌光愕然,不由得跟隨襄知坐下。這聲道歉是對這小不點說的嗎?姓牧的看小不點的眼光有著赧然,簡直蔚為奇觀,這是怎么回事?房凌光心中隱隱有什么在竄動,卻說不分明。
“你們當然可以談公事,但這次?俏以谧。你的優年專訪呢?三篇邀稿也還沒送上來,不是嗎?我希望你份內的都做完再去關心別人的案子。你怎么說?”
牧洛亭盡力說得不慍不火,房凌光脾氣卻沒這么好控制!暗降资钦l在雞婆?!我進度落后了嗎?!我哪里開天窗了嗎?!我記錄上有出錯過嗎?!”
房凌光愈問愈大聲,最后一點通真是有過,因他亂發脾氣而捅出的樓子可不少,還曾在某報社掀過桌子。
牧洛亭滿含深意地看他,房凌光就短了好幾分底氣!安还茉鯓樱闵俟芪覀兊氖拢
“我們的事”在牧洛亭聽來大大不是滋味,他嘴抿緊要發話,襄知開口了。
“你剛才說:‘過來一下,我有事問你!
房凌光一滯,襄知照例沒有說完全,但意思一清一一楚:你剛才可沒說要去什么派克屋,不然我也不會二話不說跟你走。
牧洛亭心中大大松口氣。“要說什么我也有興趣聽,畢竟是我的專題,而且我做過的比你多得多!
房凌光的氣又要上來,襄知說:“我有事。”便站起身。
即便吃過這小不點的虧,房凌光下巴仍是掉了下來。牧洛亭張口又閉上,不知該笑還是該嘆。
是自己理虧,剛才那表現在她心里絕對扣分,牧洛亭沒辦法再堅持,只能說:
“那下次再談。”
襄知點頭就走了,從她平靜的表情,牧洛亭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有在心里再嘆。
“他……他……”房凌光往門口指著,然后憤然甩頭,“媽的!到底是我吃錯藥、你吃錯藥、還是他吃錯藥?!”本來他準備要來上一場口水大戰,怎么三個字就把他擺平?天下還有比那小子更囂張的新職員嗎?連對兩個最大頭頭都不買帳!
“房凌光!
“干嘛?”房凌光回過頭來,什么時候姓牧的對他連名帶姓叫了?他對牧洛亭瞪眼。
“我希望你謹言慎行!
“什么?”房凌光眼睛瞪得更大。
牧洛亭音調中透著冷硬:“不要去打擾襄知。”
房凌光跳起身!澳阏f什么?!”他氣得只能擠出重復的話。
“就是她是我的人的意思!
房凌光眼光噴火!笆裁磿r候美編變成你專屬的?我也想用他——”
“不行!
“姓牧的——”
“離她遠一點,不準纏著她,不準問她私人問題,不準對她發脾氣、下命令、或做任何事情,聽清楚了?”
“你干嘛?!”房凌光一掌重重拍在牧洛亭的大桌上,“你瘋啦?!”
“沒有!蹦谅逋ふf得斬釘截鐵:“凌光,我是認真的,襄知是我的,而且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聽懂了嗎?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聽進去就好,不準再對第二個人透露。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房凌光看進那雙亮得銳利決絕的眼,完完全全呆住了。
***
很難解釋這種蠻不講理的占有欲。以前的牧洛亭會說這是絕對病態,現在的他只能對自己苦笑。
如果可能,他也想清醒過來;但如果那代表其它各種亂七八糟的感覺也要一并消失,他又舍不得。
就像剛上一種癮,只開個頭不做到底的話,根本無心它事。
牧洛亭今天堵人堵得很心虛,但不跟她解釋清楚,晚上絕對睡不著。
襄知一進“安心”,他就迎上去!靶≈
她輕搖頭,臉色如常,他打住。也是,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而且他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玩。
今天她幫孩子復習功課。這里的孩子有上正常班的,有上特殊班的,有的請家教。到了“安心”來,襄知專注于鼓勵孩子跟她互動,沒有特定的教材;奇異的是,本身不多話的她,竟能讓在溝通方式上跟常人不同的孩子開口。
這么多天下來,牧洛亭已經沒有那種自己很沒用、又占地方的感覺了。襄知做什么他就靜靜地聽、仔細觀察,她忙不過來的時候,他照她的方式幫忙,多半時候孩子不會排斥他,大概是沾襄知的光。
今天大男孩阿寧變得最沉默,臉色黑得難看;小云照舊挨著襄知坐,不時對牧洛亭瞟上一眼;小男孩山山把蠘筆排成一列,自得其樂。
他很想問阿寧怎么了,但看襄知沒問,也就沒開口。
襄知復習功課的方法很簡單!敖裉煊惺裁匆绦≈蠋煹?”
孩子們起先沒有反應,襄知靜靜等待,幾分鐘過去了,小云拿出一本書,牧洛亭驚訝地發現那是英文的,接下來的事更讓他意外。
小云找到其中一頁,把書推過來給他!澳隳睢!
牧洛亭看向襄知,她眼中透著趣意。他定睛掃了一眼小云指下的那行,居然是濟慈的詩。
他念出聲:“Athingofbeautyisajoyfo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