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怎么一直擋在這里?你手上那瓶礦泉水付錢了沒?買完了就趕快走啊,站在這里會影響人家做生意的!毙祠豳I完礦泉水,側首,裝作一副現在才注意到葉家祺的樣子,付完錢之后,順口教訓了他幾句。
葉家祺愣了愣,隨后才意識到徐翎是在叫他付錢,便從口袋摸出一張百元鈔票。
“老板,找七十。”徐翎很好心地抽過葉家祺手中的百元鈔遞給老板,并熱心地出聲提醒。
老板與身旁兩名大漢面面相覷,摸摸鼻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找了錢給他們原想敲竹杠的肥羊,以行動證明了他們絕不是敲詐游客的攤販。
“欸?拿了錢還不走?你真要擋在這里妨礙別人做生意?這樣不行喔!
徐翎見葉家祺拿了找的錢后,似乎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看起來傻頭傻腦的,為了避免橫生枝節,只好拉著葉家祺,將他推到一旁人煙稀少的地方去。
坦白說,徐翎話說得太快,葉家祺實在不太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幫他解圍的,但至少,他能夠清楚地從攤販老板找的錢與態度得知,徐翎確實幫了他忙,只好任由她拉著走。
“你是哪里人?從哪個國家來的?來臺灣干么?你好像會講一點點國語,你聽得懂我在說什么嗎?”徐翎劈頭就朝葉家祺拋出好幾個問題。
葉家祺偏首細細打量著在短時間內與他相遇兩次的徐翎,還不知該先回答她哪一個問題時,卻忍不住笑了。
她剪著一頭清爽的短發,露出一截白晰的頸子,眼神燦亮,說話時神采飛揚。
她好像習慣一次說好幾句話,他上句都還沒聽懂,她下句又來了,有點令人消化不來,不過啊,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笑聲宏亮,好像全世界都會跟著她笑似的。
“香港。”
當葉家祺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徐翎才慢了好幾拍地發現,是耶,港星說話好像就是這樣的腔調,其實挺好認的,也很好聽。
“你是第一次來臺灣?”徐翎又問。
“是!比~家祺點頭。
徐翎側首想了想。
真糟糕啊,他第一次來臺灣就遇上不肖商人,一定對臺灣印象很差吧?
“很抱歉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希望不會影響到你對臺灣的觀感……唔……你聽得懂我在說什么嗎?”因為已經知道他不是臺灣人,國語程度好像又不太好,所以徐翎這次講話時刻意放緩了速度。
“可以。慢!敝灰灰f太快,他慢慢聽慢慢咀嚼,至少可以聽懂六、七成。
他是香港人,在香港其實也有許多接觸到國語的機會,只是他一直不太會講。
“是說慢一點就聽得懂的意思嗎?”徐翎問。
“對!比~家祺又點頭。
“好,那我跟你說,臺灣雖然有壞人,但是也有很多好人,就像有人隨地亂丟垃圾,但也有人像我努力撿垃圾過生活一樣!毙祠崤φf明,邊說邊揚起她手中拎著的兩個大垃圾袋與夾子。
葉家祺不明所以地往她的袋中探看,他不是很明白她口中說的撿垃圾過生活是什么意思。
徐翎與葉家祺茫然不解的眸光對望了會兒,突覺有些尷尬,就算很想讓他明白,她什么例子不好舉,干么舉這個?
她利用不上學的時間來撿拾山區垃圾,和母親靠著這些可販賣的資源回收品過生活這種事,何必跟不認識的陌生游客講?她很好笑欸。
“我是說啊,臺灣什么人都有,雖然也有討厭鬼,不過大多數的人都是很可愛的……!對了!我記得我應該有……”徐翎講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放下垃圾袋,低頭在包包中翻了翻,翻找出一份今年桐花祭活動的簡介,遞給葉家祺。
葉家祺依舊不解地望著她。
“你一個人來臺灣,以后啊,要去什么活動或什么展覽,都記得先拿一下簡介,上頭都會有主辦單位的聯絡方式,要是像剛才那樣遇到不合理的事情,可以向主辦單位申訴,就不會白白被欺負了喔!毙祠釋⒑喗槿o他。
“好。”葉家祺接過她遞來的桐花祭簡介,抿了抿唇,又淡淡地笑了。
這女孩分明瞧來學生模樣,在遇到他的這兩個小時內,卻能令他笑得比過往兩個月都多,感受到的人情味也比以往幾年更暖。
他約莫長她好幾歲,怎么在她眼中,他卻比她更不會照顧自己?
“好了,那我要繼續去工作了喔,不然天要黑了,拜拜!毙祠嵩捳f完,望了望漸暗的天色,有些匆忙地拎起手上的大垃圾袋與工具,騎上腳踏車,向葉家祺揮手道別。
騎沒幾步,徐翎又想起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掉頭過來問他,一字一字說得很慢。
“欸!你知道下山的路是哪一條嗎?旁邊可以搭接駁公車,你知道嗎?”
“知道!比~家祺怔了怔,而后又微笑點頭。
“那就好!毙祠犷h首,好字方落,一陣山風吹來,抖落了滿枝頭的桐花瓣,無預警落了她與葉家祺一身。
“拜拜!毙祠釋㈩^上的花瓣甩掉,穩住腳踏車因風搖晃的龍頭,回頭向葉家祺道別,轉身騎向早已被桐花瓣鋪了薄薄一層的山路。
腳踏車車輪在白色的桐花瓣上壓出一條長長的痕跡,徐翎的身影就這樣逐漸消失在滿天紛飛的桐花雨里。
忘了問她叫什么名字……
當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時,葉家祺才后知后覺地想起。
葉家祺心中略感遺憾,隨后蹲下身來,拾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桐花,笑了。
第1章(1)
徐翎一點都笑不出來。
清晨七點鐘,她坐在梳妝臺前化妝,母親講電話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從客廳傳來——“對啦!買車的話當然是要找我女兒啊!毙鞁寢尩穆曇袈爜硎珠_心。
今天居然這么早就開始了?
徐翎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十分無奈地將粉底霜抹在臉上,不動如山地打粉底。
“一樣是在那間德國的奧福汽車啊……業務?沒有啦!伊早就從門市業務升上去當門市經理了,現在還被調到總公司去當企劃部經理……啊喲!嘿啊,伊實在就厲害欸!架泥巧可能是像到我喔哈哈哈哈!”徐媽媽笑得十分開心,龍飛鳳舞的口吻就像是徐翎赴京趕考高中狀元一樣。
徐翎打好粉底,拿出粉撲,說服自己什么也沒聽見,面不改色地繼續往臉上拍蜜粉。
“是啊,伊才三十歲就當到經理很厲害……結婚?還沒呀……介紹對象?不用啦!她才三十歲,急什么?就算一輩子都不結婚也不要緊啊。”
為什么聊天話題永遠都是這些呢?徐翎實在很不明白。
還沒結婚時就問何時要結婚?結婚后就問何時要生小孩?生完第一胎就問何時要生第二胎?懷了第二胎就開始問小孩是男的還是女的?
到底可不可以換些有趣一點的話題。
徐翎更努力畫眉毛、眼線,并以刷睫毛膏來轉移注意力。
“好啦好啦!你兒子要買車的話再跟我講,我叫我女兒算你們便宜一點,如果我女兒不在,你們到門市的時候喔,再說是我們徐經理的朋友就好了啦!喔呵呵呵!毙鞁寢屨f到開懷,拍胸脯保證。
徐翎手上的腮紅刷差點滑掉,實在恥到很想奪門而出,無奈她房間的門板老早就因老舊拆掉了,想奪也沒東西可奪。
算了,先解決自己,再解決媽媽。
徐翎化好妝,站在穿衣鏡前,仔細審視鏡中的自己。
很好,無懈可擊的妝容、一根也沒翹的短發、熨燙平整的公司制服、仔細擦拭過的經理名牌、沉穩的大地色系領巾、據說不易破掉的強韌絲襪……她今天一百分,希望在新部門的表現也能一百分。